北面來的暴風卻是吹不進冰原,入海口處,冰浪迭蕩,又是掠起了一陣浮冰碎渣,這時最高突冰上頭,立着兩道身影。
用着鳳見的話說這兩人,一人生了個面癱鞋拔臉,另一人長得張寡言結巴嘴,這時在了海邊等待的正是傅瑤和慎言。
這越是近了冰原,原裡的寒冷遇到了冰洋的水汽,讓着這兩邊常年霧氣瀰漫,生成了一道天然的屏庇,過往船隻很難窺得裡頭的情景。
這時若兒幾人就是從高處看去,也很難見得下頭的蹤跡,只能是見得一片朦朧的紅青衣影。
人目所不能及,鳳眼卻是看得清楚,它纔是越過了冰洋口,就發現了前方的兩個身影,它連忙俯身下衝。
此時,幾人臉上都有些鬱色,鳳見依舊未醒,渾身的酒氣很是刺鼻,將這原本就有些生冷的氣氛渲得更寒了幾分。
幾人只得先行了禮,傅池也不詢問這幾日他們去了何處,眼角難得找準了一旁的南原學徒,冷聲一句:“你可都準備妥當了。”
這話在稀薄的空氣裡足足轉了一圈,三人卻是一臉的茫色,也不知原長親自等在這裡,說得這麼一句話,究竟是何用意。
傅瑤看着幾人一臉懵懂,更是嫌厭的刺了還是爛泥成灘的鳳見一眼,心中暗罵:此人當真是辦事不上心,敗事最用力。她壓下心中的那口子鬱氣,只得再費些口舌。
“你這些年可有長進”?她衝着若兒,輕描淡寫地問道,不待若兒回答,她徑直再說道:“一點也沒有,連個最簡單的雪絳都學不好”。她平日看似不留意原裡的事物,但也是從各處問了每名弟子的情況,就是連着衣食住行,師從何人都是一一問了。
眼前的這名五十一號學徒,到了冰原五年依舊是學徒身份,道術館從未涉足,武鬥室也鮮有踏入,跟了胡三無那樣的嚴厲師父,也從沒學得一手所長,偶爾出入藥廬,揀些幹木,就連新來的幾名學徒都比她手腳勤快的多,更要上進許多。
若兒聽完這話,也不反駁,只是低頭不語,旁人更是難以見了她眼裡閃爍的那絲慧黠。身後的斐妄和五十都是緊張不已,就是想爲她說上幾句好話,只是懼了傅瑤的積威,只能是將話留在了肚子裡頭打着轉轉。
傅瑤本就是個冷僻性子,見了訓話居然沒有迴應,更是渾身散發出了冷意,場上的氣氛這時就是跌破了冰點,傅瑤看着身前的少女的發頂,只當她是在反省。
若兒心中嘀咕這,去道術館做什麼,自己的花陰之元總是沒個機靈,偶爾顯幾分威力,盤龍木元更是稀奇古怪。做多隻會錯多,等再過上幾年,時機成熟了,藉着這個學徒的身份,反而可以早些出去。她自打入原就是生了這個念頭,只是有一次在了五十面前,無心提起過,五十又是一臉悲慼的摸樣,她以後便不敢在了人前提起。
這冰原裡外的風都吹了幾個來回,衆人等了半晌,傅瑤也不見眼前的少女吭氣,也是有些不耐煩了:“又是一個悶瓢葫蘆,就好似沒學好是南原虧待了你似的。”
這時,還在雪地裡躺着的鳳見就是翻了個身,說道:“我也要去”,又睡死了過去。
慎言看着,連忙說道:“你...學。”
他雖是個少話的,但也不至於冷言冷語,見了傅瑤越來越冷的臉,就想接過話語。傅瑤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這樣下去,你何時纔可以從冰原出師。”
若兒一聽,臉上立時閃亮一片,她努力的控制住越來越明媚的臉色,聲音裡頭還是帶着顫意:“出師?”
慎言聽她的聲音,還倒是這小學徒被驚嚇住了,安慰道:“各.有.其.用,你.出.原.後,學.。”
五十聽他們的意思,隱隱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也不顧長輩正在說話,插嘴道:“冰原祖訓有言,冰原弟子就算是再是無能,只要是無處可去,冰原就會收容一世,原長你這樣做,分明是壞了規矩”。
傅瑤正色道:“放肆,訓誡二字,何時需要你和本尊講解,更何況,你倒是記清楚了,戒律中說的只是普通弟子,她到了今日也還只是名學徒。”
她平日說話也是言簡意賅,今日反倒是多了些話語:“五十一身無所長,在了冰原也只是矇混過日。”若兒微乎其微地說了一句:“可不正是度日如年。”
傅瑤眉尖微挑:“冰原每人都是要學會自食其力,靠己助人,道術難成,武鬥不會,那就乾脆去北原好了。”
五十和斐妄都是一驚,傅瑤竟然是生了貶落的念頭,這近千年來,貶落的事情發生的甚少,在了冰原也是個稀罕的事情,若非自願,則往往是弟子犯了大錯。
若兒聽後,嘴角抽動了幾下:“若兒無用,在了南原就是拖累了大夥的修行”。
“既知如此,也別怪本尊無情,此次就再給這次機會,你跟着北原的師長,四處遊歷一番,爲時一年,屆時你若仍舊毫無長進,就剔除冰原名分,永生不得再入冰原。”
她說這幾句話落口極重,直聽得兩旁的人都是一驚,也是知道她只怕是下了狠心。
傅瑤月前和着另外幾名原長開着月會,耳邊聽得東原說着這次招收的新學徒個個才華橫溢,西原又是提到一名新來的學徒纔是入原半月,已經掌握了陽冰的應用之法,就是連着北原也說道,今年的錢財物品又是多了一倍。
只是這時玄原的原長借題感慨道:這原來總是有些人只耗不產,真是枉費了其他人的勤懇用心。說完又是狀似無意地瞟了她一眼,她那是臉上心底就是噌噌地起了怒意。
這時主事的天機似是有心又似無意,只是說了句:“天下之勢,今生變故。金鱗本非池中物,歷練數載終有成。”說完,他就下了道原令,原中但凡手頭無事,修煉進度停滯的弟子學徒,全需出原歷練。這幾人合計一番,還真是找出了幾人,這當中,赫然就有了五十一這個編號,這纔有了今日的這番訓話。
若兒這時的心裡,卻是有些倒騰的慌,她是想離開冰原,只是若要背上這般的棄徒名分,卻並非她心底所願。
她在了這裡生活了五年,論起了日頭來,只比出生地芳菲塢短了些,除了姥姥,碧色,傲世幾人,這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都是她打心眼裡珍惜着的。她並不介意,在了別人眼中,自己只是個虛度日子的懶散性子,但...自己在了暗地裡的刻苦絕不會一刻比任何一人少。
她可以被人認定說是天資愚鈍,但絕不可以被人說成是懶散怠慢,絕不可以。她緩緩地擡起頭來,眼裡帶着幾分堅毅,答道:“若兒遵命”。這相同的語氣,時隔五年,對着同樣冷絕得長者,在了她嘴裡一字一句吐出。
傅瑤見了她有些倔意的眼神:“你此會和了北原的秋膘同去。”
秋膘,若兒聽着這名字覺得有些陌生,五十雖然和北原的人接觸的頻繁些,只是也沒聽過這名字,兩人都是滿臉的茫意。
傅瑤見了事以說完,紅衣逐雪,翩然離去。慎言看着有些不知所措三人,嘆了一口氣,說道:“五十一...你...不日...出發。”
他還有些情意,看着還是癱在雪地裡的鳳見,猶豫了片刻,還是攙扶着她,走進了雪色之中。
這時星空依舊光色迷離,雪風送寒,斐妄和五十心裡更是急着,只是想抖出些話來安慰若兒,哪知她撒腿往前跑去,嘴裡嚷着:“我可是要走出冰原了。”隱隱之中,似還帶着笑意,她的身子很快沒了影子,速度居然比前些日子又是快了幾分。
五十看着若兒漸行漸遠的身影,眼裡彌着水霧,斐妄皺着眉頭,低聲說了一句:“原長可是說了,何爲長進?”
若兒放腿跑去,一口氣跑到了岔路口,她半月不回,心裡念得,腦裡想得,人和物都是不少,狐洞裡的黑玉和兩隻小獸,武鬥堂得胡三無,就是連冰洞裡的暴雪都各有牽掛。
她想起這些時,也不知該去哪邊更好些,明日又得出發了?她這時想來,也是有些唏噓,腳下就是徘徊在了冰川旁。川面之下,水流潺動,還是冒着寒氣的冰面取水豁口旁,跳起了一尾銀白水魚。
若兒腦中一閃,自己竟是忘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她這時不敢猶豫,放足往武鬥室跑去。若是沒記錯,上一次她正是由着胡三無帶過去找到黑豹雲馳的,也不認得那器閣在了冰原的何處。
武鬥室裡,這時,胡三無正在惡狠狠地操練着一室的弟子,她心裡很是惱火,她的寶貝徒兒已經消失了半月有餘。前些日子,她按耐不住,風風火火地去了南原尋人,又是撞見了那紫毛鳳見,她先是一通譏笑,最後還得了幾個字:“不知道。”這南原究竟是怎麼管事的,竟然連原下的弟子住在何處都是不知道,難怪這麼多年來,都在幾原做了個吊車尾的角色。
待她再去尋傅瑤要人時,那紅衣殭屍臉也是冷冷回道:“我不知她這時在了哪裡,但有一點,過些日子,她就會離了冰原出外歷練,你既然教導無能,就不要再誤着南原的事兒。”這一句話堵在她的胸口已經幾日,越是想着就越是火大。
她心底怒罵着,下手更加重了些,直叫一旁的弟子都是哼哼唧唧地倒了一地。
她還不解氣就是斥道:“全都給我起來,再來過。”
“等等...等等。”一陣喘得厲害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
她虎目吊起,對着幾名還是哆嗦的弟子吼道:“真是個沒用,纔是一會兒功夫,就給我喘成這樣。”
身後一雙手拍來,胡三無又怎會讓人從身後襲來,只見她左右手連動,正是做了黑虎掏心只勢,氣力一足,就是要將人一擊而退。
她纔是下手,就是覺得眼前一滑,來人竟然是飛身閃過。這時胡三無也是看到了那件獨一無二的米色單薄衣裳,臉上帶上了笑意,只是手上力道也不撤去了幾分,手中拳勢一氣呵成。
只見她先是身形一變,就要將若兒的步伐封死。她的師父藏拙,此生最擅長的就是查人痕跡,他在教導弟子之時,再三叮囑,無論是人還是生物,都會養成自己一套的行路步伐,更是會留下蛛絲馬跡可供人查探,她這時就是循了往日若兒的走路行走變化,算準了她的後退前進之路。
原本自己這個刁蠻徒兒就要被自己一把擒住,哪知那米色身影卻是沒有落在胡三無算好的位置上,在了人眼前飄忽不定,很是不存常地落在了她的身後。
在旁看着的武鬥室的一幫弟子們也是看着,見了胡三無撲了個空,都是一驚。
只見少女順着這個優勢,如雲中穿梭,場上頓時多了無數的星影,若兒越是奔走着,腦中只剩下漫天星輝,眼裡帶上了幾分清色。
她這時,就是化作了漫天的繁星,不循規律,四處而動。她這時眼中的胡三無就是成了一輪發光體,她上跳下竄,胡三無這矮墩陀螺也是沒了法子。
若兒懷中一抹金色跌落在地,這抹晶亮,一下子吸引住了胡三無的眼。她連聲就是叫停:“若兒,甭跟只猴子般晃得師父眼亂,你懷中掉落的是何物?”
若兒在地上一個輕點,如燕落地,手指輕挑,那鯉珠落回了她的手心,若兒問道:“師父,你可是聽說過鯉魚化人,一名叫君懷鯉的女子。”
她話纔出口,身下已經被拉出去了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