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仲,你真厲害。”四夫人自嘆不如:原來是這樣。
大夫人也才知道:還以爲今日曹如嫣這小**上門拜訪是想修好,原來是有意的,我竟然中了她的甜言蜜語。
大夫人責備他們兩:“延仲,你在祁院辦白喜事,買了一口棺材,謊稱程乾遇難,連爹面前都不說實話,這是對老爺不敬,對程乾不祥!”
程延仲回答大夫人時,不再像從前那樣頂撞了,而是心平氣和:“大娘,只有這樣,才能讓摸不着頭腦的盜賊陷入迷霧,最終忍不住現身。這是我欲擒故縱之計的狠招。不過,可惜,盜賊在延兆不知情的掩護下逃走了。至於那口棺材和那件壽衣,和其他殯葬物,都是成人的,並非幼兒的。已全搬至祠堂。”
“我們程乾有他爺爺的疼愛,這點不祥之氣怎能侵擾得了他?那口棺材和那件壽衣,是特意爲成人買的,暫且放在祠堂,送給那個盜走程乾的人,不管此人今後是壽終正寢還是報應而亡,都用得着,我們就先替此人準備着。”曹如嫣毫不示弱地說,怒視着大夫人和四夫人。
桌面上有一股隱藏的火藥味。
程延仲急了:“如嫣,你說多了劍破九天。”
曹如嫣也反應過來自己心急,沒有忍住,但話已說出,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敵人已聽在心裡了。
大夫人心中就想過去給曹如嫣幾個巴掌,但這部是正好告訴所有人,盜走程乾的主謀是自己嗎?她吞下這口氣,表面上說:“如嫣可真疼孩子,才說得出這麼狠心的話。”
程延元也爲曹如嫣說話:“大娘這話說得真好,將來就看大娘的才智,將此盜走程乾的盜賊送入棺材呢。”
程延元的話讓蘇若瑤和曹如嫣都覺得大快人心,大夫人卻敢怒不敢直罵:“延元,你高看大娘了,大娘哪有那本事?”
三小姐程爭妍聽不得死對頭程延元在家宴上佔上風:“延元,這裡是大人說話,你一個要過飯的毛頭小子插什麼嘴?還在我娘面前說什麼棺材這些倒黴話,你是故意的吧?我看你這麼喜歡程乾,就把你和程乾放在棺材裡!”
程延元站起來,指着她:”程爭妍,今日你這句話,是在詛咒弟弟我和侄子程乾,爹和大娘都不會保你!”
程爭妍也站起:“誰敢動我?我需要誰保我?”
一個少女,一個少年,兩人這樣站着,有兩國交戰,蓄勢待發之勢。雖然看起來好笑,但他們兩個背後的勢力卻是明爭暗鬥,一點都不好笑。還好今日脾氣暴躁的程延濱沒在場,否則場面會混亂。
程爭妍的驕橫在程家事出了名的,而這次她說的那句“把程延元和程乾都裝在棺材裡”,徹底得罪了不少人:她的父親程迪智,她的大哥大嫂程延仲和曹如嫣,還有一個看似沒什麼用的蘇若瑤,另外還有未到場但遲早會知道這件事的二哥程延濱。
這注定她日後遇難,家裡親人下人,無人願意施救。
程迪智被程爭妍這句話氣得什麼都不想說,只無神地命令:“爭妍,延元,你們還有樣沒?給我坐下大梁王妃!”
程爭妍得意地坐下:哼,爹也沒拿我怎樣,倒是你,延元,看我娘怎麼收拾你!
大夫人知道這回小女兒爭妍惹禍了,而程延元也說得對,如果程迪智生氣,誰也保不了她。
曹如嫣怕程延元因此受牽連,像上次被程爭妍砸傷雙眼一樣,她給程延元眨眼示意,程延元會意,強忍下這口氣,起身說:“爹,大娘,延元在長輩面前插嘴,還說出不吉之詞,確實無規矩,也難怪爭妍姐姐會怒斥我。都是延元不好。”
“延元,你坐下。”程迪智說,接下來就是一言不發地瞪着程爭妍,至幸堂的氣氛凝固了。
而程爭妍卻還不知自己說的話有多嚴重。
程乾在這時恰到好處地開口喊了一聲“爺爺”,程迪智才從這口無處發的氣中走出:“程乾啊,爺爺在這呢,你在逗爺爺開心嗎?”
蘇若瑤對程爭妍剛纔的話是恨之入骨:把你裝進棺材纔對。五少爺真勇敢,在全家人面前,敢當面與大夫人的親生女兒對峙,又能看準時機,忍氣吞聲地道歉。而自己目前這個主人四小姐程懷素卻是膽小怕事,不敢多言,不僅不敢在家宴上多說一句話,而且連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程延元受壓迫也不敢出聲,我看她還不如我這個丫環。而大夫人呢,照理說,這時她應該當衆訓誡一下自己的女兒的蠻狠毒辣的語言,可她卻無片語,真枉爲人母。
家宴散去,程迪智與大夫人說:“本想着今日臘月十六,想在至幸堂陪陪你和爭妍。但剛纔爭妍的話,她詛咒延元的命,詛咒程乾的命,那是我的兒子和孫子。爭妍這麼說簡直就是在挖我的心,我不想看到她。我怕我會打死她。希望她這句話在我心中逐漸散去,我再來陪這個女兒吧。”
大夫人知道今晚程迪智又不會在至幸堂留宿,於是,她第一次教訓起這個不明事理,出口傷人的女兒奶爸的文藝人生。
程爭妍捱了一頓批之後,哭着回到自己的房間。大夫人則聽撈月的彙報:“夫人,剛纔奴婢問了四夫人,她說,本打算三天後將程乾拿出來,要挾大少爺,按你的意思,先要了蘇若瑤的命,再要了曹如嫣的命,再將程延仲趕出程府,派幾個殺手暗中刺殺。
但是她沒想到程延仲技高一籌,讓她以爲真的收到了嬰兒屍體,要辦喪事。她實在耐不住,怕三天後,程延仲以爲程乾已死,而自己手裡的程乾就要挾不了程延仲了,於是就將程乾抱出去,讓人去提前實行要挾之計。卻不想被瘋癲的延兆少爺搶走了程乾。”
大夫人一拍額頭,鄙視地笑:“珍珠啊,腦子不行,辦事也不行。才一天的工夫,就讓人家識破了她的陰謀。我看她也就只有潑婦罵街的本事。”
程迪智依舊來到館娃齋度夜,卻沒想到蘇若瑤早已再次等候。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儘量開心地說:“一官,你來了?”然後將披着的衣裳脫下,衣裳落在地上,她則全身裸着。
程迪智想去抱着**在眼前的愛人,但覺得她開心的語氣中透着悲涼,就壓抑住自己沸騰的心緒,問:“若瑤,第一次見你在館娃齋等我。”
“一官,今日在惋春園,你救了我,讓我有機會重新見到兒子程乾。我應當感謝你,可我什麼也沒有,只有你喜歡的這身皮囊,可以用來報答你。”蘇若瑤說話一個不變的語調,像個織布機一樣。
程迪智給她披上衣裳:“若瑤,你對我,無須言謝。你如果是用這絕世而獨立之姿來做物品報答,那我寧肯不要。若瑤,別把自己稱作皮囊,這是你自己的身軀,父母賜予你的,當好好愛護,珍惜。別人輕薄你,你不可這樣踐踏自己。”
蘇若瑤無情地笑:“一官,你喜歡我的,不就是這身皮囊嗎?我實在想不出,我還有什麼讓你喜歡的。”
程迪智抱起她,坐在凳子上,眼帶笑意地看着她:“若瑤,記得你被烙傷毀容時,我爲延仲娶親嗎?”
“怎麼不記得?因爲我配不上延仲,不可能成爲延仲的妻子矜榮。”蘇若瑤自卑地說。
程迪智搖搖頭,摸着她的右臉,看着:“當時,受傷的是這邊臉吧?我雖瞭解延仲,但以爲他對你的愛純粹出於你的容顏,怕他對你色衰愛弛。於是讓他成親,看他有了嬌妻之後會對你如何。如果他真因你毀容而棄你,那就是他對不住你,但我不會棄你不顧,當時,這個館娃齋就已在我心中。不過,好在延仲不是那種人,對你恩愛不減,我也就放心了。館娃齋也就藏在心裡,不讓它見天日了。”
“一官,你說的,是真的嗎?”蘇若瑤實在不敢相信,眼睛睜得大大的。
程迪智也坐下,側身對她說:“若瑤,這都是我心裡所想,沒有什麼能證明,一切只看你信不信我。不過你不信,也無謂。只要我心中一直在位自己恕罪就好。”
“一官,那時我已是延仲事實上的女人,你竟還對我心存妄念?”蘇若瑤審問。
程迪智眼如春水溫暖:“若瑤,實話說,這念想從未停過,就像你一直在我心中浣紗。可是,那已不是在惋春園的邪念,而是爲了你的將來在做打算,我怕你無助。”
蘇若瑤有些感動:“一官,你別說了,我信你就是。可我不明白,一官,若延仲當時真的嫌棄我,你撿到我這個爛了臉,又懷着孩子的女人又什麼用?是爲了贖你在惋春園的罪嗎?”
程迪智來勁了,坐在蘇若瑤對面,跟她說:“若瑤,你這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啊。那我就告訴你了,贖罪是其一,還有一個念想,不論你是怎樣的,你永遠是我在程府門口初遇的那個手捧絲巾問我可否給一碗粥的那個捧心西子。不論臉壞了,聲音嘶啞了,你都是蘇若瑤,不會改變。這個解釋,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