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旅行(2)下午他們去了一處相對安靜的神廟。
陳子柚奇怪:“你怎麼不去最著名的那幾處?”
“那裡許願的人太多,神佛怎麼能一一記住每個人的心願?
她倒是沒想到,江離城燒香拜神捐錢,每個步驟恭恭敬敬,與他平時目空一切的樣子甚是不符。她隱隱地記得,這人說過,他不信來生。那他現在又在這裡裝的什麼相。
而且,他居然帶着她來向神佛請願,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莫不是前些日子腦袋被什麼踢過了。
江離城行禮完畢後轉身問她:“你不打算許個願嗎?據說這裡很靈。”他臉上的恭敬之意尚未消失,表情看起來很認真。
陳子柚壓低了聲音,儘可能地不冒犯到這裡或許有可能存在的神靈,也小心地不讓站在幾米之外的江流以及幾名隨行人員聽到:“我許願的內容八成與你剛纔許下的正相反,我擔心會讓神爲難,不知該順着誰的心願纔好。我看還是算了吧。”
江離城也不逼她,虛扶了她一下,讓她隨他一起離開,只是在下山的路上說:“真是看不出你這麼反*政*府反社會,我剛纔祈禱社會太平國家強盛。”
他說這話時陳子柚正在喝一瓶礦泉水,被嗆到了,半天才止住咳嗽,覺得他惺惺作態以金玉其外的敗類之姿冒充無辜良民真噁心。又想到他平時的確裝的樂善好施又文雅得體,於是她覺得更噁心。
大概看她臉色古怪,江離城說:“你皺的什麼眉頭?國家強盛社會安定時賺錢比較安全。對了,我還順便爲你祈禱健康漂亮,但願這個不會與你的心願相反。”
陳子柚這一回真的連胃酸都快涌上來了,顧不得裝淑女,當着他的面又灌了一大口水後才說:“多謝你。雖然我知道你祝我健康漂亮,不過是爲了希望我抗折騰,並且不會倒你胃口。”
她說這話時沒留心腳下,差點踩空一級臺階,江離城一邊及時扶住她一邊舒展了眉頭笑,貼着她的耳朵說:“你如果早這樣聰明,興許就不會落到我手中。”
前面兩名隨行人員神色詭異地回頭看了一下,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回身,大概從未見過他們的老闆在人前這樣笑。只有江流目不斜視,似乎習以爲常。
雖然江離城拜神拜得如此虔誠,ap.而陳子柚卻繞着神走,可是很快他就遭了報應,反而陳子柚安然無恙。
陳子柚這樣幸災樂禍地想着的時候,覺得自己的確太不厚道了,畢竟江離城是爲了她才受傷的。
他們從神廟回來後去了集市,集市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街邊小攤的雜物色彩繽紛琳琅滿目,時時有牛大搖大擺地在街上散步,路人避讓。
陳子柚一路東看西瞧,耐心聽着嚮導音古怪的英文解說。她對逛街從來也沒什麼興致,但與其回飯店與江離城面面相對,她寧可在這喧譁擁擠而且空氣渾濁的地方遊蕩,而且滿街的行人可以沖淡身邊那個討厭的人的存在感。
再後來她被街頭的雜耍藝人吸引,駐足觀看一名舞女豔麗妖嬈的舞蹈。一曲完畢,曲調奇幻詭異的笛聲響起,下一個節目竟是傳統的耍蛇表演。
其實陳子柚與那條眼鏡蛇隔了十米的距離,又隔着一層人羣,但她就是覺得那正蜿蜒騰挪着的花蛇的眼睛一直在詭譎地瞪着她,透露着無法言說的危險迅息。她全身冷,想要看向別處,卻似乎被攝了魂魄,目光無法移開。這如此喧譁的集市似乎突然間變得四處寂靜,天地間只剩了她自己,以及那條蛇。
彷彿有人從遙遠的地方喊她,她想要應聲卻全身動彈不得,直到有人拉住她的手,拽了她向前走,她才從那條蛇施予的魔法中解脫。她被人拖着手向前走了很久才現拉她手的人是江離城,於是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
這一路上她便有點神情飄忽,江離城與她講話她也恍若未聞,後來他停下來接一個電話,陳子柚看着路邊某一點出神,自己也不知在看什麼,連突然間有一頭失控的小牛向她衝過來她都沒覺,只聽得有人驚喊“陳小姐“,她運動神經遲頓,腦子卻快,第一時間便閉上眼睛眼不見爲淨,突然覺得一股大力將她拉入懷中,隨後那人的聲音換作另一聲更爲焦急的喊叫:“江先生!”
狀似高貴的優雅的江離城先生,在遙遠的異國他鄉的喧鬧的街頭,爲了救她這個他口中算不得極品的“美“,被一頭小牛給撞了。不過他依然站得很穩表情很鎮定看起來就像剛剛被一片大樹葉掃過沒什麼兩樣,雖然他微微皺眉似乎有點疼,但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好一點也不狼狽就像剛從貴賓席上走下來一樣。
不過當鮮紅的血將他的淺色襯衣袖子洇溼了大片的時候,他的臉色和脣色終於白了。於是他們的異國街頭平民之旅因爲江離城的受傷而提前終結。
陳子柚固然覺得有點沒面子,那幾名隨從更是誠惶誠恐。因爲江離城自稱沒有傷及筋骨拒絕到附近的診所看傷,所以他們接受了牛主人的道歉後乘車返回,他的胳膊用陳子柚先前遮面的薄紗緊緊地綁了起來。
一車人都神色凝重,只有陳子柚想着心事,不經意時嘴角便微微地波動了一下。
“什麼事那麼開心?”江離城冷不妨問。
“我在想這裡的法律。如果牛把人撞成重傷,應該不必判死刑的吧。”她一時不察便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其實她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如果那牛把你撞死了的話……
不過她說與不說差不多,江離城大概已經猜出她的真實想法,因爲接下來他冷冰冰地說:“再怎麼說,我也是爲了救你才受傷的,麻煩你露出一點關心與感激的表情行嗎?”
陳子柚閉了嘴,不過沒有按他的要求作出關心與感激的表情,因爲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她又沒上過演員訓練班。事實上,她從認識江離城以來,第一次與他相處了這麼久,她實在是忍到極限了。她又沒求他救自己,她一點也不想感激他。
他們回到住處後,醫生已經在等待。只是皮肉傷,不算嚴重,醫生爲他仔細包紮,交待他不要沾水要忌食注意休息等若干事項後就離開了。
到了晚上,江離城裸着上身只穿了睡褲推開浴室的門。陳子柚疑惑地看他一眼,正疑惑着他怎麼洗澡,他已經不客氣地朝她勾勾手:“過來幫忙。”
她只好磨磨蹭蹭地走進浴室,狀似關心地問:“我讓他們幫你找個按摩師好嗎?”
江離城瞟了她一眼。
這裡是五星酒店的頂級套間,連浴室都金碧輝煌,ap.浴缸潔淨如新,纖塵不染。
陳子柚一邊給他放水一邊想,江離城看起來很不喜歡別人碰他。平時誰若近他身,他會不着痕跡地閃開,或者立即有人擋到他身前,他連與人握手後都會去洗手。怎麼他就那麼不介意自己去碰他呢?爲了復仇連自己的身體都搭上,犧牲了色相只爲了讓她不好過,這究竟是她在賣身還是他在獻身?這麼算計起來她其實也不算太吃虧。
昨夜他頸椎和肩膀疼,那名女按摩師豐滿嬌豔如水蜜桃,連她身爲同性都覺得那女子誘惑萬分,結果江離城十分鐘後就把人家打走了,卻支使病懨懨的她給他捶了半小時的肩膀。
但是昨夜她因爲脫水全力無力,她本有心趁機報復,使了大力去捶他,但也只不過捶疼了自己的手,那拳頭落到他身上後便變得綿軟無力。
然後陳子柚後知後覺地現,莫非每次他倆做的時候她太缺乏主動以至於令他更有徵服欲?每次她要麼揪着牀單,要麼抓着牀柱,儘可能地不碰到他的身體。她可真是太失策了。下次或許可以死死摟住他,貼着他,作出很投入的樣子,讓他倒足胃口,這樣以後興許就不再找她了。
她兀自神遊太虛,江離城一邊試着水溫一邊叫她:“過來幫忙。你走的什麼神?”
“呃?”她一擡頭,一條毛巾已經扔了過來。原來江離城這個潔癖症患者,竟然不肯用浴缸,即使這是五星級飯店頂級套房裡的浴缸。
陳子柚只好在花灑下幫他洗澡。她連給貓和狗洗澡的經驗都沒有,狼狽萬分,又要仔細地避開他的傷口,又要小心避開他身體的某些部位,她自己也淋了一頭一身水,溼漉漉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打死她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主動地將溼衣服脫掉,雖然她身上每一處他應該都看過了。但那薄薄的白色絲質衣料被水一浸,貼在身上的效果並不比沒穿衣服好多少,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矯情勁兒。她只能努力迴避江離城的眼光。
水霧蒸騰的空間裡誰也看不清誰,她權當自己在爲一尊手感比較仿真的人體雕塑認真刷洗。
總算把他打出去,陳子柚在浴室裡磨蹭了很久纔出去,希望一天的勞累以及受傷的原因可以讓江離城的精神不要那麼好,最好他已經睡了。
但是在她對着鏡子正準備抹乳液時,他鬼一般地出現在她身後,扯一張面紙將她手上的乳液全抹掉:“我不喜歡這種味道,以後換一種牌子。”說罷便將她攔腰截起,脣貼到她的臉上。
陳子柚掙開一段距離,看着鏡中的他,指指自己的臉:“你不覺得很難看嗎?”她臉上的痘痘比早晨又多了一顆。因爲她皮膚過於白皙細嫩,那幾顆痘於是格外明顯,令她整張臉看起來髒髒的,她希望那麼潔癖的江先生會因此失了性趣。
“沒關係,關上燈就看不見了。”他邊說邊把她連拖帶拉地弄到牀邊,順手關燈,他倆一起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或許是江離城被疼痛耗去了體力,陳子柚覺得他的動作比平時緩和了許多,她竟然沒感到疼。只是之於她而言,這一夜依然難以忍受,她寧願疼。
他在黑暗中用了很長的時間來調教她,令她沒有辦法裝成全無反應的木偶。而那張形狀怪異的牀,牀頭的金屬柱雕刻着詭異的螺旋紋理,她緊緊抓住時總感到那圖案是一條盤旋的蛇,便立即鬆了手,不敢再碰,而那牀單又涼又滑也令她的手無處着力,她彷彿漂在海上載浮載沉的一隻瓶子,時時擔心自己沉入深淵。這種錯覺如此恐怖,最後她只能摟住他的肩膀。
至於江離城的傷口,雖然在她那擅長自我催眠的腦子裡,她無視他是否疼痛並且覺得幸災樂禍,可是一旦她真實地觸摸到那厚厚的繃帶,以及感受到他僵硬的極不方便的動作後,她那顆天性富於憐憫又對動物保護事業有些熱衷的心難免柔軟下來,於是她也整晚小心翼翼,不想給他造成二度傷害,結果就是連她自己都覺得她整夜都在半推半就欲迎還拒曲意承歡,她感到身體裡有海水翻涌成黑色的旋渦,又有黑色的水草沿着她的四肢百骸在罪惡的蔓延。
她聽到自己隨着他的起伏出的低低切切的吟哦喘息聲,恨不得咬舌自盡,所以她緊咬着脣不再出聲,但是他連這一點都要強勢地佔據,用舌尖挑開她的牙齒,吞掉她的喘息、呻吟與隨後的碎裂的喊叫。
當一切歸於平息後,羞憤交加的陳子柚流下無聲的淚。她轉身朝向牀外,挨着牀邊躺着,離他儘可能地遠,了無睡意。
江離城卻是入睡的很快,呼吸沉靜而平穩。
她數着他的呼吸,越數越沒睡意,恨恨地翻了個身。
其實根本沒有碰到他,但江離城還是醒了,因爲他的平緩有節奏的呼吸突然斷開。陳子柚立即也摒了氣,半天后才聽他說:“你是被那條蛇嚇得睡不着嗎?”
她在黑暗裡單單聽到這個字眼兒便頭皮開始麻,全身泛冷,情不自禁地朝他的方向靠了靠。
“很多女人怕蛇,但是怕成你這樣子的可不多。你曾經被蛇咬過?”江離城繼續在黑暗中表示他多此一舉的關心。
這回陳子柚的眼前直接產生了種種關於他口中這種生靈的幻象。她使勁睜開眼睛,但眼前漆黑一片,幻象仍在。她慢慢向後退,一直挪到他的身邊,觸到他的皮膚,那幻象終於消散。
“每個人總會有幾樣害怕的東西,有什麼奇怪的。難道你生來就什麼都不怕?”她的牙齒打着戰說,剋制着想轉身去捂他的嘴的衝動。
“當然有,而且很多,不過總是能克服或者征服的。”
“你都怕過什麼?”難得他自曝其短,陳子柚被勾起八卦心。
“貧窮,飢餓,寒冷,歧視,恐嚇,還有血。不過我可不怕蛇,小時候還養過一陣子。你如果也養一條玩玩,以後就不會怕了。”他在黑暗裡輕笑着說。
他說前幾個詞的時候,陳子柚的心很輕微地快跳了一拍。雖然那些字眼與他現在的樣子根本搭不上邊,但是根據她曾經調查過的那些資料,她知他說的是事實。不過當他漫不經心地說到後半句時,她的汗毛又豎起來了。
“你能不能不要提那個字了?而且,今天你看見血的時候,臉色明明非常白。”陳子柚恨恨地落井下石。
“那是因爲我失血過多。”
於是陳子柚覺得自己的嘴角似乎有點抽搐,她無言以對了。
但是這麼鬧騰了一下,她倒是有了睏意,半靠着他的胸口,漸漸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