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瑤妹。”兩邊同時喚她。
“大家都是朋友,不要誤傷了。”看着肖如風,五指併攏指向唐桀,雪瑤勉力笑笑,“這是十九哥,本宮的孃家兄弟,大概是着急來見本宮,一時施展輕功,就忘了走正門。”接着又看向唐桀,“這是王府的肖士將。”
“既然是王妃的朋友,方纔失禮了。”肖如風一拱手,眼裡難掩懷疑之色。
唐桀也微微皺眉,隱隱的,總感覺不安。
“我們走吧。”雪瑤回身走來,輕聲對唐桀說道。
略一拱手,唐桀便隨雪瑤向牡丹閣而去。
“我說瑤妹,慕容謙在戰場上生死未明,王府裡的人,怎麼倒是守門守得更嚴了?”以自己在唐門十餘載的功夫,竟然打不贏王府的一個小小侍衛,唐桀不免有些失望。
“怎麼叫生死未明啊,他出徵這麼多次,還不都是凱旋歸來。再說,王府裡,本就是紀法嚴明,肖士將又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侍衛統領,攔截外來的人,無可厚非嘛。”雪瑤不自主地維護慕容謙。
“好好好,你說得對,都是我不好,放心不下,一定要來找你。”相識十年的小師妹,想不到如今,已是如此陌生。唐桀的心裡,複雜感慨良多,不知從何講起。
“什麼呀,你能來看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我還以爲,上次之後,你就再不來看我了呢。對了,若兮怎麼樣,找到沒?”問起若兮,雪瑤幾分真心,幾分虛情。
“對了,我就是來和你說的,若兮大概被人綁架了,而且綁架若兮的人,一定和慕容謙大有關係。”唐桀滿是嚴肅。
“什麼?”雪瑤一驚,難以置信,“難道說,是慕容謙綁架了若兮?”
是慕容謙知道了若兮的身份嗎?還是看上了若兮的美色?
一時間,無數想法流溢過腦海,繁蕪紛雜。
“這個不好說,不過那個人,應該和慕容謙關係不淺。兩日前,我從林子裡回來,就看見籬笆樁上掛着一個包裹。打開來看,有一封信,一個錦囊,還有若兮的玉簪。信上說要我去把這個錦囊拿到西照邊境上,親自交給慕容謙,而且要我確保慕容謙能平安回來。否則,就要傷若兮性命。他們應該是知道你和若兮身份掉換的事了,他們原話是說,若兮身爲在逃的和親公主,如果鎮北王有什麼不測,就要她陪葬。”說着,唐桀拿出了那個錦囊,滿臉的凝重神情。
知道她身份的人,難道是翠兒嗎?
可是翠兒,如果單純要給慕容謙帶什麼書信,又何必這樣興師動衆?
而慕容謙,他和若兮的失蹤,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錦囊裡裝的是什麼?”裝着滿滿的疑惑,雪瑤就要接過錦囊。
唐桀拿錦囊的手一縮,“事關重大,錦囊,除了慕容謙本人,不能給任何其他人打開。”
“這也是他們的信上說的?”雪瑤沒去強拿。
“嗯,”唐桀點了點頭,又關切道,“既然身份已經暴露了,就趕快脫身吧,不然夜長夢多,他們今日能綁架若兮,明天,說不定就會對你動手了。”
“我——”,懷疑翠兒的事,明明已到了嘴邊,終究還是變成了,“放心,我會隨機而動的。”
本想說出翠兒的事,可一想事關重大,說不定慕容謙那裡真的遇到什麼要緊事了。披馬上陣不比兒戲,分分秒秒都可能是生與死的交鋒。如果十九哥去幫他,也許,她更放心一些。她,又自私了一次。
翠兒就算和她再有什麼過節,對慕容謙,應該還是一往情深的。這個時候,她不能拆臺。
原來,不知不覺間,當年親密無間的少年玩伴,至此,已經有太多的隔膜阻擋了清亮。
“那就好,你一定要小心,我這就去了。”
“嗯,疆場無常,你更要當心。”
幾番言語,兩人相擁而別。擁抱着彼此,溫情脈脈,她,好像只是等他偷回饅頭而已。
羅陽,慕容謙,十九哥,在這個庭院裡,她送走了他們,一個又一個。再次相見,也不知何年何月。
冬的腳步,似乎更近了,日復一日的幹寒,絲毫不放過玉人冰心。
寂寂的空屋裡,雪瑤還是閒不住。穿了披衣,照舊出來,在王府裡兜兜轉轉。這裡,飛鳥亭花,廊前樹下,太多的地方,有她和他的過往回憶。當時,只記得和他吵得不亦樂乎,過去許久後,浮想聯翩,卻是幾多情味。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不是當時情不真,只嘆迷情夢繚心。太美好的感情,如夢似幻,氤氳得使人彌足深陷,來不及細細感覺。直到有一日,人去樓空,才恍惚間憶起當時情話。
一圈又一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一處院落前,透過迷濛的白窗,恍惚間看見夏兒的影子,旁邊還站着掌管人事用度的蘇姑姑。一時好奇,也是無聊,邁着碎步,雪瑤踱了過去。
“蘇姑姑,王妃的冬衣也該添了,您看,什麼時候,我們可以來拿啊?”夏兒小心翼翼地問着。
“我說姑娘,你也知道,王府的日常用度,一直都是翠夫人掌管的,沒有翠夫人的話,我們不敢擅自做主。”蘇姑姑無可奈何的模樣,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
“可是姑姑,王妃也算咱們府裡的主子,您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直接讓繡女們做來。”一邊低聲說着,同時夏兒也拿出了幾個散碎銀子,直往蘇姑姑手裡塞去。
“這——”那蘇姑姑拿了銀子,似乎掂了掂,依舊一副高高在上的猶豫不決。
“姑姑,您看,您這不是也在作冬衣呢嗎。這多做幾件,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夏兒柔聲央求起來。
“這可是給翠夫人做的。時辰耽誤不得。”蘇姑姑如視珍寶般地看了看那做了一半的夾棉綢布。
夏兒還想說些什麼,卻只見雪瑤大步垮了進來,“夏兒,求她作甚!”隨即,又轉向蘇姑姑,怒容滿面,“蘇姑姑,真是別來無恙啊,有了翠夫人,就不記得還有本宮這個王妃了吧!”
還記得當時,她初入王府,風頭正盛,那時,這蘇姑姑也算百般殷勤,可如今,自己和慕容謙連番吵架,在她們眼裡失了寵。之前吩咐去安排幾個丫鬟,就推三阻四的,今日裁冬衣,更是刁難不願。這種人,她早就壓火了。
“奴婢不敢,奴婢也只是按規矩辦事,請王妃見諒。”蘇姑姑還是欠身給雪瑤賠了禮。
“呵,不必,王府的那幾個繡女,本宮還不稀罕呢。留着給你的翠夫人吧!”雪瑤一揮衣袖,順勢將那給翠夫人的錦袍甩在地上,又故意踩上一腳。
蘇姑姑沒有做聲,任由雪瑤拉着夏兒走了出去。
“王妃,咱們這樣,很得罪人的。”夏兒忍不住勸道。
“就是得罪她又怎樣,憑什麼受這個冤枉氣!”雪瑤就是這樣,學不會一個忍字。一年多的相處,夏兒也知道她的脾氣,便不再作聲。“對了,不如我們去錦羅莊吧,聽說那是洛陽城最好的繡莊了,上至皇宮親貴,下至朱門錦戶,都會去那裡訂衣裳呢。”說着,雪瑤拉着夏兒就要走。
“可,可是——”夏兒似乎還猶豫着什麼,卻已經被雪瑤拉走了。
步行在洛陽的東街上,走不多少,就看見一塊巨大的牌匾,漆黑作底,硃紅爲題,大大地書着“錦羅莊”三個大字。拉着夏兒,雪瑤大搖大擺地就往裡走。
曾經,她還是個小小的市井女賊,受着師門嚴紀約束的時候,多少次憧憬的情狀,就是像現在這般,婢女相隨,昂首挺胸,大步跨進這洛陽第一絲綢莊。
“夫人,不知您想作點什麼,漣裙冬衣,披風暖手,我們這兒是應有盡有。”一個夥計見雪瑤衣飾華貴,器宇不凡,連忙過來殷勤招呼。
“嗯,把你們最好的布料都拿出來看看。”雪瑤得意地一笑,隨即吩咐道。
“好叻,夫人您稍等。”說着,那夥計就小跑着,從架子上抱下好幾匹華綢。這些的綾綢,觸手滑而不薄,柔而不膩,色彩明而不媚,美而不妖,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上好的貨品。
“這個,”“這個,”“還有那個,”雪瑤一連指了好幾匹,“這些我都又要了。”
那夥計算了一會,說道,“不算工本費,一共一千八百兩。”
雪瑤轉過頭,正要問夏兒拿錢,卻見夏兒皺着眉,連連向她擺手。
“怎麼了?”兩人走到一旁的角落處,雪瑤不解道。
“咱們手裡的銀子,總共也沒有這麼多啊。”夏兒爲難着說道。
“啊,”雖然知道一千八百兩不是個小數目,不過想到自己現在既是公主又是王妃,理所當然地覺得幾千兩的銀子不算什麼。現下聽夏兒一說,雪瑤不由得一愣,然後說道,“那咱們還有多少銀子?”
“不到二百兩吧。”夏兒回憶着說道。
“就只有這麼少了。”雪瑤心裡怏怏不樂,表面還維持微笑面容,向着那個夥計道,“不好意思啊,我們改日再來。”說罷,兩人快步走出了錦羅莊。
“寧和公主的陪嫁不是很豐盛嗎,怎麼會只剩下這些了?”雪瑤一撇嘴,說道。
“公主的陪嫁的確不少,可是,那大部分都是送給北翎和王爺的,或是獻入了宮,或是放在王爺那裡,咱們不能隨便用。而咱們能用的,不過是貴妃娘娘臨行前相贈的一千多兩體己。”夏兒柔柔解釋道,“加上之前出來買東西,去芳宜院也用了不少銀子,咱們手上已經沒什麼銀子了。”
“那這算什麼陪嫁啊!”雪瑤的心裡,憤憤難平。
本以爲,做了公主王妃,今後的日子就可以高枕無憂,隨心所欲了,想不到,縱使是王公親貴,也會有囊中羞澀的時候,而其中的麻煩,悠悠煩擾,無窮無盡。
回想起當初隨心所欲花銀子的日子,真是既懷念又落寞。
“女人嘛,自然是出嫁從夫,咱們的用度,當然也該從王府裡出。”自小伴公主修習儒家正統的夏兒,對着不按常理的雪瑤,只好循循善誘。
“憑什麼!”雪瑤又是脫口而出,她還就不信了,她的命運只能掌握在別人的手裡。“我說你們怎麼就這麼甘心受男人操縱啊?”同時,她也不明白,爲什麼太多女人心裡,這些明顯的不平等,卻是如此理所當然。
不在同一個環境下的人,觀念早已根深蒂固,很難相互理解。就好像明明同在生活,卻畫上無形的結界。
“這——”夏兒剛要回話,便聽得雪瑤大喝一聲,“有賊!”說着,雪瑤施展輕功,已是飛身向前追去。夏兒一模衣袖,果然已不見了錢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