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聽起來的確不錯.”幽遠的眸光看不到彼岸.慕容謙漫不經心道.“你真的要與懷安王世子成婚.”
轉眼望向水天交映的湖面.雪瑤理所當然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宮已過雙十年華.難道還要繼續蹉跎歲月嗎.”
“所以呢.隨便找個富甲天下的諸侯公子就嫁了.”慕容謙凝視她.戲謔.嘲弄.也帶有責問.
“那又怎樣.似乎和王爺沒關係吧.”執拗地.雪瑤轉身走向來時的甬路.邁開一步.又巧笑道.“王爺若要送一份厚禮.本宮當然還是沒意見的.”
他們之間.除了半卷憂傷.滿地碎紅.剩下的.還有什麼.
“他能給你什麼.執子之手.還是天長地久.”除去真正憤怒.他的聲音總是那般雅緻謙和.還帶着淡淡的不羈.似乎天地亦可玩弄於鼓掌.“雪瑤.跟我走吧.南楚皇宮會毀了你的.”
雪瑤停住腳步.迴轉身來.“呵.”她笑了.清脆中.一絲悽蒼.“那王爺您能給我什麼呢.毒酒和白綾嗎.”
嚴正宮裡.心便碎了.灑成一地琉璃.若要拾起.必劃痛手指到鮮血直流.
“你還在爲那件事耿耿於懷.”眸光收縮.輕閒中染上些許凝重的意味.“當時牽扯兩國邦交.你闖下這樣的大禍.又什麼都不肯解釋.我一時生氣.就..”慕容謙越說越低.最終只成了默然.
“那我是不是該感恩戴德.感謝您大人有大量.還能賜我一個全屍.”眸光聚得淒厲.剛亮的女聲傳來.“如果真是寧和公主韓若兮.她說不定會這樣.不過我唐雪瑤.從來恩怨分明.只要得罪我的.我一定銘記在心.”
一顆心.能有多大.一輩子記住的.會是恨嗎.
“這樣.”眼底最深處流轉過一縷不明之色.而後又帶着輕浮不羈.“那也挺好.刻骨銘心.你不是想要厚禮嗎.本王給你.”說着.慕容謙從懷裡取出一塊絲帕.柔白色澤.繡着拙而不工的圖案.
他遞給她.她卻未接.目光凝固.記憶回溯.
那是許多個深閨寂寞日.她在紅燭紙窗下一針一線繡成的.
交與他時.正值除夕.煙花漫天.繚亂了雙眼.花般絢爛.虹般璀璨.可惜的是短暫.亦如他們的情.轉瞬即逝.再回望時.誰都忘了.當初是否有心.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結連理枝.雪瑤.你還記得嗎.”將絲帕塞在她手裡.連同她的手一起.輕輕握住.他是風月場上的高手.可這一次.卻突然覺得沒底了.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王爺一定沒忘.”抽回如絲玉指.說出這兩句話來.聲音忽有些艱澀了.絲帕還纏在指尖.隨手一揚.恰有清風飄過.白綢迴雪.漫舞向湖心.
看着絲帕飛揚而去的那一瞬.慕容謙驟然起身.輕功點地.追逐那一塊拙作.
雪瑤站在原地.雖然看到這一幕.卻絲毫未影響她登上回宮馬車的決心.
沒了就是沒了.錯的從來不是他.可她的驕傲.也不會低頭認輸.
華麗的馬車繼續前行.悄悄掀起車簾一角.她回望他的方向.那個高大玄衣身影.握着與之鮮明對比的白.看不清神情.只感到濃重的壓抑.
放下簾.緊咬薄脣.她不敢再看了.再一眼.就會第二次萬劫不復.
如果飛躍曾經的傷痕累累.他和她.會否執手如初.
不知道.因爲沒有如果.
花燈結.紅軒窗.錦繡毯.龍鳳燭.明德宮內.一派喜氣洋洋.富貴華麗的紅雲.籠罩上空.
菱花鏡前.雪瑤端坐.挽鳳髻.戴霞冠.冺紅砂.掃蛾眉.一切準備就緒.再覆上那如血色澤的大紅蓋頭.幾個侍女的攙扶下.便上了鳳攆鸞轎.
鳳眸眼瞼.縱使曾有一顆破碎的淚.如今紅燭搖曳.也可風乾淒涼.
此次寧天長公主大婚.爲表莊嚴重視.皇帝韓平治安排公主駙馬環杭州城一週.而後再入興慶殿舉行儀式.如此一來.既彰顯帝王寵女之心.也堵上關於公主放蕩有染的流言蜚語.
浩浩蕩蕩十幾裡的車隊從宮門出發.最前面的是八人合擡的鳳駕.氣勢恢宏.金雕玉刻.旁邊一匹高頭大馬.駙馬韓禮一襲正紅錦服端坐於上.後面是嫁妝聘禮之流.貴氣逼人.盡顯皇家奢華.街道兩畔站滿了維護秩序的護衛.手執長矛畫戟.一旦發現不軌之人.當即處決.
百姓們不能近觀.只好遠遠一望.嘆一句遙不可及.達官鄉紳則紛紛訂下高臺亭宇上的座位.只求一睹皇家風範.
饒是嚴密佈防.終究百密一疏.過醉羣芳時.忽有一男子從天而降.東風掠動玄裳.他擋在鳳駕之前.邪逸.狂傲.也落寞.
“什麼人.竟敢攪擾本殿下和長公主的大婚.還不速速謝罪.”韓禮一聲喝.周邊侍衛拔出刀劍.做擒拿之勢.
“那恐怕要令世子失望了.今天我不僅打擾.還要帶把她帶走.”掃一眼韓禮.慕容謙直徑去掀轎簾.似乎所有阻攔的人.從來不足爲懼.
自進入杭州城以來.韓禮便屢次被雪瑤羞辱.如今大婚之日.有人公然搶親.更引爲奇恥大辱.當即惱羞成怒.“大膽.還不拿下.”話音剛落.幾個隨身侍衛抽出佩劍.氣勢洶洶.劍光閃閃.直嚮慕容謙而來.兩畔的士兵也手握長矛向內.嚴陣以待.準備隨時斬敵於刃下.
只見那抹玄色以一敵數.右手執劍.劍氣如虹;左手以掌.掌風瀟瀟.數十招內.盪出一片坦途.不過.他只是將那些侍衛.或輕傷.或擊退.並未取其性命.以致前面的倒下.重新站起來的又衝到面前.往復不止.甚是難纏.
聽着兵刃交接.鸞轎上的雪瑤.雙手握緊衣袖.焦急如火.又滲出涔涔冷汗.
他也不是第一天涉身朝堂了.論心機.論智謀.哪樣不是少有人及.今日怎會貿然來劫她這一國公主的鸞轎.
如此明目張膽.她該如何面對他.又該如何面對南楚悠悠衆口.
可似乎心底最深處.也有一絲喜悅.他能不顧一切於轎前劫人.是不是意味着.他在乎她.他心裡有她.
呵.暗暗嘲弄自己一句.那又怎樣.與懷安王世子成婚已是定局.除非天崩地裂.山河逆旋.否則.他和她.註定陌路.
“誰敢再上前一步.定叫他屍首異處.”銳利盎然的目光掃視周圍蠢蠢欲動的士兵.慕容謙高聲厲斥.如此威嚴的警告的確震住不少士兵.一時無人輕舉妄動.
“還愣着幹什麼.都是飯桶嗎.還不快上.”韓禮恨得咬牙切齒.但看一眼畏縮不前的護衛士兵.也只得連聲叫罵.無出手之力.
衆士兵面面相覷.終究還是捨不得身家性命.就這般任由慕容謙直徑走到轎簾前.暢通無阻.
慕容謙已觸動紅簾.即將掀起的瞬間.一個帶着殺氣的手臂攔住了他.擡頭看.正是白衣素雪.不減殺氣的冷月.
“你會害了主上的.”擡眉見.語氣冷到了冰點.
“任由她嫁給一個人渣就是好嗎.”隨性的低音突然變得嚴肅凜然.“讓開.”
一個寂冷.一個幽邃.片刻對視.軟鞭出.湛劍擋.一來一往.忽進忽退.兩人纏鬥開來.
冷月長鞭飛舞.宛如游龍.翩似驚鳳.以面門要害爲指向.鞭梢到處.速速生風.藍劍出鞘.慕容謙看準長鞭罅隙.劍勢陡漲.迫得冷月只得回鞭來救.一時間.冷月的長鞭一個“龍蛇擺尾”.直鎖住近前的劍鋒.鞭與劍纏在一處.兩人靜止不動.皆以內力相博.
雪瑤正猶豫着是否要出去做些什麼.只聽外面忽傳來一聲.“來人.放箭.”心上一震.再顧不得許多.甩下紅蓋頭.她一步跨出鸞轎.飛身來到正中.“都住手.”她高聲厲喝.
慕容謙.冷月.韓禮.無數士兵.百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向她投射而來.那一襲紅妝花嫁.在春風日華里舞得動盪.似乎一不小心.就能飄渺向遠方.
見公主有令.幾個拿箭的士兵紛紛放下弓弩.屈膝跪地.“叩見公主.”只是.還有一人..她那位同樣華衣似火的駙馬.在這干戈將止之際.搭弓便起.一箭直瞄慕容謙.他是男人.自己的新婚妻子與人有染在前.大婚之日拋頭露面.丟人現眼在後.誰能忍下這口氣.
“嗖”地一聲.極細微的聲響.如驚蟄霹靂.劃破晴空.
“小心.”雪瑤脫口而出.來不及思索.似乎所有意識只令她移步上前.下一刻.紅衣隕落.翩袂隨風.她的身體緩緩下滑.心口處正插了一支白羽箭.箭身深深沒入玉體.嫁衣染上血的鮮紅.好像更豔了.
用盡氣力對峙的慕容謙和冷月.看到這樣一幕.急忙同時撤招.暗流相擊.真力四竄.慕容謙退了三步.冷月退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