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南楚宮.
金車玉馬往來入.珠寶疊翠流轉赴.
懷安王世子..南楚最爲富庶的諸侯之嫡子.此時已抵達宮門.攜上萬貫家財.只爲帝姬回顧.
大殿內.韓平治端坐於正中龍位上.龍袍冕冠掩住頹靡醜態.雪瑤難得又換上女裝.三千髮絲披在肩頭.流金華裳道盡雍容高貴.
門口走入一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形貌端正.舉止頗有風範.“微臣叩見陛下.”
“世子遠道而來.快平身.”韓平治和顏悅色.
“謝陛下.”懷安王世子韓禮起身.又轉向雪瑤.微微欠身.“公主安好.”
微笑一點頭.雪瑤放柔聲音道.“世子辛苦了.”
“公主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今日一見.當真耳聞不如目睹.”韓禮忙不迭失地恭維雪瑤.同時又向韓平治道.“陛下.微臣的家鄉也沒什麼特產可以現拙.只好帶些翡翠麒麟.人蔘熊掌之類.班門弄斧.望陛下與公主開心就好.”
想着源源不斷的金銀珠寶.韓平治雖然表面一臉莊嚴鄭重.心裡.早就喜笑顏開.“好好.世子有心了.不知懷安王可一向安好.”
“蒙陛下照拂.家父一切都好.”韓禮俯身又跪.“臨行前.家父特意囑託.一定要叩謝陛下對微臣的信任.微臣必將感恩戴德.與公主恩愛一生.”說着.眼眸不自覺地看向雪瑤.做出幸福微笑的表情.
“好好.朕也相信.把寧天託付給世子.一定國泰民安.閤家美滿.”韓平治示意韓禮起身.整個興慶殿似乎洋溢着和睦溫馨的滋味.
只是這一幕.落在雪瑤眼裡.本能地變了感覺.
因爲感恩戴德.所以與她恩愛嗎.那她算什麼.報謝皇恩的工具.
還有.國泰民安.閤家美滿.言外之意不就是要她生個皇子繼承大統嗎.
明明一場互利共贏的交易.還要強披上天作之合的華麗外衣.而她.又恰是這一切的策劃者之一.真不知是幸.還是哀.
再相互問候幾句.韓平治便下令擺宴開席.幾個內監擡上圓桌.玉盤珍饈接踵而來.幾個妃嬪奉諭來韓平治身邊陪席.毋庸置疑.韓禮又將這幾位座上美人大加讚美一番.而後笑對韓平治道.“早聞陛下宮中美姬如雲.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間.不過.微臣也帶來些隨行歌姬.願爲陛下獻舞.請陛下應允.”
“好.”飲下一杯.韓平治顯出幾分豪邁之情.
韓禮喚來隨行侍者.吩咐幾句.
不一會兒.歌起樂來.五六個舞姬入殿.她們穿一色淡青薄紗.妙曼妖嬈隱約得見.纖小裸足點地.纏綿腰肢回擺.隨着鼓樂聲聲.溫婉纏麗中.自帶火辣媚骨.
韓平治盯着那些女子.目不轉睛.一時竟忘了身邊妻女.
“這些歌姬都是會稽最好的歌舞坊**出來的.堪稱會稽一絕.”看着韓平治的神情.韓禮自飲自酌.自鳴得意.
“這樣說來.世子是時常留戀風月煙花之地了.”突然升起一陣煩厭.雪瑤挑眉看向韓禮.脆音中帶了質問的意味.
“不不.沒有的事.”韓禮訕笑着連連擺手.
“既然沒有.那又怎麼知道是會稽最佳呢.難道是流言蜚語.道聽途說嗎.”眸光更厲.雪瑤緊逼一問.
“這這..”韓禮被噎得啞口無言.正躊躇着如何敷衍過去.只聽雪瑤睥睨道.“在陛下面前傳揚無稽之談.和搬弄是非有什麼分別.”
“不敢不敢.微臣不敢啊.”幾句話下來.韓禮已是冷汗直冒.只有連聲求饒的餘地.
舞畢.韓平治讚道.“不錯.賞.”
“這些歌姬都是進獻給陛下的.若陛下不棄.從今往後.留她們在宮裡.常伴天顏.便是最好的賞賜了.”韓禮在旁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
韓平治早就心儀這幾位灼舞佳人.當下正中心意.自然首肯.只可惜那幾位如花舞姬.只因主人攀龍附鳳.便一腳踏入無底宮闈.
酒酣宴罷.韓平治以休息爲由.撮合雪瑤和韓禮兩人去御花園遊賞.順帶令畫師爲兩人繪下宮闈定情的瞬間.
御花園一角.雪瑤坐在石凳上.韓禮站在她身後.年輕的公子正想着輕覆上未婚妻肩頭.未沾兵刃的手指才碰到她衣襟一角.便聽得剛厲女聲道.“男女授受不親.世子是名門望族.不會連這點禮教都沒有吧.”
“額.公主乃皇門淑媛.禮法極佳.微臣疏忽了.”尷尬收回手來站好.韓禮不敢多言.
三月豔陽天.正是枝頭夭桃盛.園中杏蕊多.才子佳人.風景江南.一筆筆.一墨墨.三寸紫毫在宮廷第一畫師手中流轉.那眉.那眼.那薄脣.那長髮.濃筆淡描.傾盡天下豔麗芳華.
畫畢.畫師呈上宣紙.“請公主過目.”又好心建議道.“今日良辰美景.公主與世子天作之合.是否再要畫一張.”
只瞥一眼那畫作.雪瑤毫不在意.又含着精厲.“裱好後直接呈給父皇吧.本宮不喜歡沉迷享樂.”
畫師連連稱“是”.而後退下不言.
“既然不畫了.那不如在這御花園中走走.”韓禮小心翼翼恭維道.“公主你看.這桃花多美.美得像您一般.”
“桃花是美.但太過膚淺.而且極易凋敗.”雪瑤起身.目光凌厲.“你是想說本宮以色侍人.還是殘花敗柳啊.”
“這.這.沒有的事.這桃樹怎配與公主相比.”韓禮一頭霧水.只得再賠不是.從開始到現在.這位公主就沒停過向他發難.傳說中的寧天長公主.文能安邦.武能定國.雖有放蕩之事.卻不是眼前這般蠻不講理.他到底怎麼得罪她了.
沒再理會韓禮.雪瑤回身便走.冷冷甩下一句.“本宮事務繁忙.世子請自便.”流蘇錦繡鞋踏在幽幽翠竹影上.不知爲何.面對這個即將要成爲她夫君的人.她只想盡一切可能排斥.大概是她一向討厭奉迎附和的小人吧.除非利益需要.否則對於自己討厭的人.她當然不會露出愉悅神情.
公文政事.勾心鬥角.如有需要.她可以盡力八面玲瓏.但婚姻感情呢.真的也能無所謂嗎.
醉羣芳.冷月站在櫃檯後.即使只是靜默地看賬本.那股暗流的殺氣依然悄悄流動.
“怎麼.幾日不見.冷美人轉行做青樓老鴇了.”輕浮的語調.昂闊的步態.慕容謙進來大門.
“這裡恐怕不歡迎你.”冰冷的神情.似在陽春裡凝起寒霜.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這麼多姑娘.還沒來得及和她們一醉方休呢.”作惋惜狀.慕容謙直徑走到櫃檯前.含三分笑意看着冷月.“只要告訴我她在哪兒.我立刻就走.”
冷月壓低聲音道.“主上就要大婚了.不想見你.”
“我的女人要成婚.我爲什麼不能見她.再說.你又不是她.你怎麼就知道她不願意見我.”靠在櫃檯上.他幾分狡黠.幾分無賴.
冷月瞪着他.想想似乎也不無道理.半響道.“我可以將你的話帶給主上.見與不見是主上的自由.”
“可是本王不喜歡等.”慕容謙似笑非笑.似有幾分躊躇.“南楚權傾一時的周凱大將軍是因爲私通北翎獲罪的吧.不過.本王好像並不知道他對北翎有這等貢獻.堂堂大將軍栽在兩個女人手裡.本王可是看不過去了..”言下之意.威脅瞭然.
“你想怎樣.”秀額顰起一絲褶皺.冷月盯住他.寒意更盛.
“別生氣.這麼漂亮的額頭.吹皺了不好看.”說着.兩根手指點過她的眉心.“本王還是那個問題.她在哪兒.”
冷月握劍的手不覺緊了幾分.瀰漫周圍的殺氣更重了.
“拔劍就更不對了.”垂眼看着她握緊劍柄的玉指.慕容謙仍帶幾分戲謔.“這麼秀麗雅緻的醉羣芳.若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見了血.今後恐怕沒人敢來了.”忽然.他又笑了.豪放不羈.“哈.有些話.我想和她說清楚.既然如此.看來只好隨緣去尋她了.”說罷.瀟灑向門口.好像方纔的危險對峙不曾存在.
“西湖水亭.”身後.冷月也無奈一般.不大不小的聲音.正好他聽得清楚.
西湖千里闊.訴不盡情腸.碧天影下.湖如圓鏡.正中一處小亭.扶風嫋嫋.亭內一女子.淡黃雅裳.三千髮絲隨風撩動.她眺望遠方.清澈的湖面洗去鉛華.卻勾重了迷離寒霧.
不遠處的對岸.有人撐輕舟而來.白衫罩玄袍.一眼望去.便知有迷惑天下女子的本事.
離小亭五丈處.慕容謙飛身躍起.恍惚間便上了圍欄一角.幾分笑似隱若現.他看着她.深沉的眸光如滄海瀾波.
“王爺還沒有回北翎嗎.真是好興致.”不冷不熱.雪瑤含譏帶諷.
“江南三月.美人美景.本王當然不捨得走了.”跳下圍欄.他立在她旁側.輕魅道.“不過.公主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有嗎.”雪瑤挑眉.清靈婉脆.帶着鋒芒.“那王爺就錯了.人生三幸事.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患難時得冷月相助.引爲知己.這是一幸;十日後成婚.有良婿.此乃二幸;本宮權傾朝野.將來必得南楚江山.此乃三幸.人生三幸.本宮樣樣佔全.何悲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