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那天過後沒多久，方雅琪再次對程澤進行短信電話轟炸。
——程澤，我爸讓你週日回來吃飯。
——哥哥，做不成戀人，難道連兄妹也不肯做了麼？
——哥哥，看在這麼多年感情的份上，你再幫我一回，最後一回好不好？
…………
——程澤！我不相信你跟那個男人有一腿，你跟我說清楚！是不是他逼你？你告訴我！
程澤先前還看在方叔的面子上不予理會，但是他對對方的騷擾煩不勝煩，索性回了條短信來以絕後患。
——方雅琪，我的事情與你無關。另外，作爲“哥哥”，我給你的唯一建議是，拿掉孩子，你的一輩子還很長。
他和衛黎的事，說給方雅琪聽，程澤都覺得是種褻瀆。
發送成功之後，他就果斷把方雅琪的號碼加入了黑名單。
離開學還有不到一個禮拜的時候，程澤照例提前去學校做開學前的準備工作。
他剛坐下沒多久，常敏就拎着大包小包進了辦公室。
“大家好啊，開學快樂！”
張林站起來笑道：“常老師的暑假過得不錯嘛，臉色紅潤有光澤啊。”
“小常。”王老師不苟言笑地點了點頭。
“是啊，我出去玩了一趟。”常敏說着把目光放到程澤身上，見對方對着自己微微頷首完了就要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時，急忙道，“給你們帶了點特產，小小心意別見外啊。”
她把袋子放到桌上，然後從裡掏出幾大包堅果分別遞給辦公室的同事們。
常敏走到程澤辦公桌前的時候，偷偷多塞了兩包給他。
程澤擡起頭，面無表情地表達疑惑。
常敏不由自主地紅了臉，輕聲解釋道：“上回批卷謝謝你幫忙，你，你……你要是不愛吃，可以給朋友。”她絞盡腦汁地找個合理的理由，忽然福至心靈地補充道，“那，可以給球球的舅舅，你們不是關係挺好的麼？”
程澤聞言皺了皺眉，向來沉睡的情商忽然超常發揮了一次，他一本正經道：“他有對象了。”
常敏被他出人意料的迴應弄得一愣，半晌才“噗”地一聲笑出來，趕忙解釋道：“程老師你誤會了，我就是隨口一提。”她說着把特產放到桌上，“總之你收下吧，喜歡吃就吃，不喜歡就隨你處理了。”
程澤自覺已經把可能的危機掐死在了搖籃裡，又因爲對方盛情難卻就順勢收了下來，刻板地道了聲“謝謝”。
一直在看熱鬧的張林見狀輕哼一聲，故意大聲道：“得常老師青眼相看居然還推推辭辭！”
程澤聞言神色不變，一反常態地回道：“張老師想吃堅果再跟常老師要就是。”
這話一出，倒是辦公室的老師們都笑了。
常敏愣了愣也順水推舟道：“張老師愛吃這個嗎？我還有好多呢！”
張林上學期末被暗示有望擔任三年級年級組副組長，他吃了顆定心丸之後對程澤的敵意就沒那麼深了，何況他從上學期就隱隱覺得程澤變了——只是沒想到兩個月沒見，程澤的變化卻是出乎他意料了。
不過這樣會拿話回敬他的程澤倒是比以前眼高於頂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程澤讓他看着順眼多了，因此張林聽了這話也沒真生氣，只是有點惱怒道：“程老師的嘴上功夫進步很大啊。”
程澤對着外人冷硬的性子雖說改善不少，但到底還是不耐煩打這種嘴仗，於是他站起身道：“我要去教務處搬教材，張老師去麼？”
張林一愣，看了看辦公室裡剩下的常敏和王組長，然後馬上站起身，不知道出於真心還是想要邀功道：“程老師太瘦了，我還是一起去吧。”
上午搬完書之後程澤看沒什麼事，就去找衛黎吃了個午飯——倒不是故意這麼黏糊，而是二人都挺空，索性就約出去享受了一下二人世界。
下午一點，程澤回到學校，但是他一踏辦公室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程澤也不在意，徑自往自己辦公桌走的時候卻被王老師叫住了。
“小程，你……去一下校長辦公室。”王老師深深看了他一眼，內裡情緒太過複雜顯得晦澀難辨，“有些事，不是就不能認。”
程澤不明白她的意思，心裡卻忍不住打了個突。
李校長是個年紀五十多歲的男人，他原先教的科目是歷史，沒幾年就轉去行政了，如今在星辰小學已經當了十年的校長。
當官的多半“心寬體胖”，再加之中年發福，李校長是一個板起臉來官腔十足，笑起來才略顯和藹的胖子。
然而此刻他對程澤顯然笑不出來。
“程老師，都說新學期新氣象啊，但是我今天打開校長信箱收到這些照片的時候，啊，你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李校長把照片甩到程澤面前，自己則揹着手開始踱步，“你解釋解釋。”
照片數量不多，也就四五張，畫面是他和衛黎。
其實照片的內容說不上怎麼令人震撼，畢竟最出格的動作也就是牽個手，其餘不過是二人在說話笑鬧的樣子。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照片裡兩個主角的感情明顯很好……好得讓人用好兄弟來形容都覺得彆扭。
當然，李校長還不至於因爲這幾張照片給程澤定罪，他見程澤不說話，於是又把一張紙扔給他看。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這封匿名信！我當校長那麼多年，還是頭一次收到這樣的匿名信！”
程澤面無表情地拿起紙，粗粗掃了一眼——無非是說他是個同性戀，沒資格當老師。
當然，原話要直接或者說難聽很多。
但他看了之後卻反而覺得輕鬆——衛黎除了在一兩張照片上露了正臉以外，信裡囉囉嗦嗦地譴責了他倆半天，卻是半點也沒寫出關於對方的重要信息。
“程老師，你倒是給我個解釋啊！”李校長見他一言不發，不由得皺緊了眉，原本只是懷疑的想法莫名多了幾分肯定。
說實話程澤並不覺得驚慌。
從他決定跟衛黎在一起的那一刻開始，他早已做好面臨今天這一幕的準備。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哪能指望瞞一輩子？
只是這比他預料得要來得快。
然而這樣拙劣的揭發，他幾乎能肯定是出自方雅琪之手。
程澤閉了閉眼，心裡瞭然的同時未免覺得悲涼——到底是誰不顧這麼多年的感情，連告密這種事都做了？
不過他對方雅琪早已失望透頂，沒一會兒心裡的悲涼漸去，只餘下可笑。
是啊，可笑，可笑對方這種急不可耐要把他置於死地的做法。
“程澤！你還想不想當老師了！”李校長徹底板起臉，聲音裡帶着怒氣，“你跟這個男人拉拉扯扯是怎麼回事？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你倒是解釋解釋啊！”
程澤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
他想當老師，但是他不想否認。
工作和感情從來沒有不可兼得的說法，怎麼到了他這裡，不過是愛人的性別換了換，就變得這麼艱難，艱難得甚至讓他啼笑皆非。
“校長。”他輕聲說，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上去既像是從容淡定，又像是豁出去的決絕，“我沒什麼好說的。”
“好，好，好！”李校長怒極反笑，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程澤你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你以爲就我收到了這份證據？你以爲我們學校缺了你不可是不是？我告訴你，這東西一式三份，教務處和總務處都收到了！”
程澤沉默，對方雅琪的狠毒居然不覺意外。
李校長比他矮一些，此刻擡頭看見他面無表情低着頭，背脊卻挺直如鬆，再聯想到他早年喪父喪母的經歷，於是語氣不由得一軟，他按着程澤肩膀讓他坐到沙發上，語重心長道：“小程，你現在年輕氣盛，想法有些差池是正常的。”李校長頓了頓，索性把話攤開講，“這事兒一看就是有人蓄意報復，這證據說足不足，說不足又不能輕看，關鍵看你的態度，教導主任那邊也是這個意思。”
“程老師。”他加重語氣喊程澤，“王老師提過，打算讓你帶着你們班一直到六年級，如果順利到時候就讓你當六年級的年級組長，你別爲了這些不值當地毀了自己前途，。”
程澤沉默許久，最後搖了搖頭，淡淡道：“我無話可說。”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個是昨天就差不多寫好了的，但是沒有發，糾結很久。
這邊的大綱情節是想了推翻，推翻再想，既怕寫得不現實，又怕不合心意。最後選了這樣一個……好像平平淡淡的開始，其實我有挺多想說的，但又怕影響你們的想法，所以先不說啦。不管是覺得意料之中還是不合你意的讀者姑娘們，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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