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說來說去覺得哪兒都好,但始終沒敢把這種好佔爲己有的原因,大概連李牧自己都說不出具體的所以然來。
他沉默了很久才輕扯嘴角露出一個苦笑:“漫畫圈新貴只是聽起來好聽,收入也許連計算機專業的畢業生都比不上。“
衛黎皺起眉:“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背井離鄉在臨江打拼,三年下來有房有車還不夠,你想說這個是不是?”李牧一改往日裡的溫和笑臉,語氣自嘲得近乎咄咄逼人——只是,他逼的人只能是自己,“是,我也覺得自己了不起,我也爲房子、車子沾沾自喜——但這一切都建立在我沒遇上樑涼之前。”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卻沒有能力給她幸福的時候,你自己都覺得自己他媽是一個窩囊廢!”
李牧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像是被抽光了力氣一樣靠在牆上,他低垂着頭,一言不發地沉默起來。
衛黎看着好友頹喪的模樣,五指攏成拳緊了緊,卻還是沒壓下心裡的話,他上前一步逼近對方,壓着怒火痛斥道:“你他媽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才叫窩囊廢!我是真想不明白,你還是不是男人?你喜歡一個女人想的不是怎麼去追她,給她幸福,反而在這裡說服自己把她拱手讓人?你腦子有毛病是不是?!”
“你以爲誰都是你嗎衛少爺?”李牧擡起眼,視線的聚焦處卻不是衛黎,反而空落落地投向別的地方,“有時候想想真是羨慕你,做事無所顧忌天不怕地不怕的。就連喜歡個……都沒見你糾結。”
他說着終於把目光對準了衛黎,嘴角牽出幾分平日未見的嘲意:“你說我心裡不平衡嫉妒你也罷,但是衛黎,你有考慮過你和程澤以後的事嗎?”
“我當然……”
“是啊你當然有。你們都買房了是麼?”李牧輕輕笑起來,“買房就能一輩子了?這麼有保障的話我怎麼就不敢用我八十坪的小房子去套住樑涼呢。衛黎,就像我是外地人一樣首先就過不去樑涼父母那關,你覺得身爲男人的程澤,要怎麼過你父母那關?”
“你求他們?你熬着?隨你怎麼都好,我就問你一句話,如果你爸媽說要跟你脫離關係你怎麼辦?如果你爸媽以死威脅你們分手你怎麼辦?”
這幾句話太過尖銳,衛黎從來沒見過李牧如此尖酸刻薄的模樣。
呵,李木頭你真棒啊,喜歡上個女人都能轉性了啊。
衛黎心裡這麼想着,後來涌上的好笑倒是把先前迸濺的怒意蓋了下去,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擡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不錯嘛,自己一攤子糟心事的時候還能想着爲我考慮啊。”
李牧聞言一愣,不由得苦笑起來,他擡手抹了一把臉,終於勉強露出一點招牌的溫和笑容:“抱歉,你好心開導我,還反被我遷怒了。”
“那是,幸虧我愛□□業無一不美滿,好心情被你糟蹋糟蹋還能承受得起。”衛黎挑眉一笑,復又正經起來,“感情這種事兒,別人說都是別人說,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我只說一句,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李牧怔了怔,過了會兒才莞爾笑道:“我明白。”
他們這邊談完珊珊而歸,剛走到桌旁,就聽樑涼道:
“晚上一起吃飯?”
“不了,阿姨說今天要做牛肉粉絲煲。”
這話一出,衛黎喜滋滋地笑了,而李牧卻聽得心裡不是滋味。
同樣不是滋味的還有樑涼,她無語地看着程澤,好半天才說:“……程澤你這是在炫耀麼?”說完她又擡眼望向落座的兩人,不鹹不淡道,“喲,洗手間之旅結束啦。”
衛黎和李牧頓時覺得真該去上趟廁所。
程澤眼中閃過笑意,擡手在衛黎腿上安撫地拍了拍:“是不是炫耀,看聽得人怎麼想。”說着他看了李牧一眼,見他眉宇間的黯沉依舊,於是試探地開口道,“我和衛黎晚上去不了,不如你們二人世界?”
李牧彎脣笑了笑,溫和而委婉道:“我今天還有點畫稿……”
樑涼看着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就覺得生氣,眼皮一翻嘲道:“李大畫家是大忙人,哪有時間跟我二人世界?程澤你鏡片得換度數了啊,這麼顯而易見的事看不出來?”
這話當事人聽了還沒說話,衛黎卻不樂意了,他身體往後一靠,攤着手不耐煩道:“哎我說你們自己有矛盾就自己解決,一個兩個玩遷怒是怎麼回事?程澤招你們惹你們了?會不會說人話,不會說就閉嘴,聽我說。”
有些人嬉皮笑臉久了,難得沉下臉一次,就頗具威懾力——衛黎恰恰是這樣的人,於是他們這張四人桌瞬間安靜下來。
“你倆的事,我們再插手就是孫子。”衛黎拿着茶杯,做出一個敬酒的姿勢,“這樣吧,一個月後,不管你們變成啥關係,咱們四個一起出去玩一趟,怎麼樣?”
說着他側頭望向程澤,目光溫柔:“一個月後,我一定讓你能坐車,好不好?”
程澤盯着他看了會兒,直到確定對方眼底滿滿都是鼓勵和希望時,他才倏然笑開:“好。”
他們這頭濃情蜜意地對視着,反倒是樑涼在聽明白之後驚疑不定地拉過程澤的胳膊,着急地追問道:“坐車?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程澤微笑着點頭。
一旁的李牧看在眼裡覺得更不是滋味。
樑涼得到確認後反而冷靜下來,縮回手拿起茶杯與衛黎碰了碰,眉宇間染了一層盎然的笑意:“行啊你,我算是服了你。”
衛黎揚眉笑了笑,並不點破這其實是程澤自己的想法——讓媳婦兒的孃家人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就是自己的責任啊。
莫名其妙被晾在一邊的李牧摸了摸鼻子,舉起茶杯道:“期待一月後的旅行。”
“嘁。”樑涼嗤笑出聲,嘲弄道,“姐姐成天飛來飛去的,這過家家似的旅行有什麼好期待的?”
李牧看着她的笑容,心底柔軟一片,懷揣着自己也說不清的心態,他聽見自己不由自主地說道:“我期待。”
男人的目光熾烈而專注,樑涼總覺得自己聽到了後面的那句話。
“期待跟你的旅行。”
鑑於衛黎已經誇下海口,於是程澤的練坐車生涯不得不正式提上日程。
二人都是說一不二的性格,所以在這天吃完安女士特製的牛肉粉絲煲之後,程澤就在衛黎的陪同下再次坐進了車裡。
“澤澤,你不要緊張。你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說穿了跟暈車一個樣,坐習慣了就好。暈車的不都說要靠聊天來分散注意力嗎?來,我也陪你聊,你別想着自己是坐在車裡就行……”衛黎正襟危坐着,硬生生緊張成了一個話嘮。
程澤聽着好笑,身體和心理上雙重的緊張感在對方的絮叨裡莫名輕了一些,他輕聲道:“你別緊張。”
衛黎聞言露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勉強平靜道:“我,我不緊張。”
程澤失笑,搖了搖頭,再次逼迫自己回憶當時的場景。
他心裡甚至有幾分玩味的輕鬆——做多了也就駕輕就熟。起碼,他現在可以毫無阻礙地想到……迎面撞來的卡車。
一個月的期限,並不是衛黎隨口胡謅。事實上,在程澤決定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已經意味着成功。
這種心理上的恐懼,或者說記憶中的恐懼,除了直面沒有任何其他方法。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着對方逼迫自己是另一回事。
男人緊皺的眉頭,蜿蜒而下的汗水,不停發顫的嘴脣,無一不讓衛黎揪心。
不然我們就算了。
這句話幾次三番到了嘴邊,卻還是被他吞了下去。
衛黎咬緊脣,小心翼翼地張開手環住對方的肩,他湊到程澤耳邊輕輕道:“不怕。”
程澤聞言緩緩地睜開眼,眼睛裡帶着的那麼點脆弱引得衛黎忍不住親了上去。
薄薄眼皮下是溫熱的眼球,如同帶了淚水的溫度,讓他的嘴脣顫了顫。
“程澤。”衛黎啞着聲音喊他。
程澤微微笑起來:“嗯。”
衛黎探手摸到他不由自主輕顫的手掌,然後牢牢握住,他情不自禁地壓低聲音哄他:“我在這,不要怕。”
程澤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順勢把下巴擱到他的肩上。
對方的肩膀寬闊卻瘦削,上面明明骨骼突起,他卻覺得有種難言的安心和舒適。
“第一次坐在車裡,我一點都不敢想,好像只要想一想,就能感覺到我爸媽的鮮血……濺到我臉上;第二次,我開始想我們那天吃飯的情景;第三次,我能想起我們坐到車上;上次你開車的時候,我看到了迎面撞來的卡車……”程澤慢慢閉上眼,他感覺到自己被他握住的手一旦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就被衛黎更用力的握緊,他感覺到對方的手在自己背上不斷安撫着。
他在此刻忽然有了繼續的勇氣。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很愧疚,最近分章節都停在了很奇怪的地方- - 實在是最近幾天天天坐車,人乏得很,寫東西沒激情有點流水賬的意思Orz 我儘量在保量的情況下保一下質,姑娘們見諒~
啊對了,那句窩囊廢的話,來自《我愛男閨蜜》哈。當初看的時候還挺有感覺QAQ
小劇場
李牧:樑涼。
樑涼:嗯?叫我什麼?
李牧:……涼,涼涼。
樑涼:嗯。
李牧:其實我很奇怪你怎麼能聽出分別?
樑涼:很簡單啊,你會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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