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二人既不是疏於衆人的文藝青年,也不是死摳細節的影評家,看完多數逃不出“二不如一”命運的動畫片續集,程澤和衛黎的心情都頗爲輕鬆。
不過輕鬆歸輕鬆,不吐槽會死的衛老闆一句話總結:“這就是鳥類歌舞春晚。”
程澤點頭,平靜道:“人類歌舞春晚也不錯。”
自長大懂事以來到認識程澤之前從不看春晚、並且認爲春晚滿身都是槽點的衛黎從善如流:“是,挺好看。”
“別勉強。”程澤瞭然地看了他一眼。
衛黎莫名覺得自己被鄙視了,於是據理力爭道:“誰勉強了?春晚是好啊,老祖宗傳下來的好東西。”
程澤莞爾,看着他搖了搖頭,脣畔的笑意斐然,語氣悠長道:“我本身無趣,看別的東西就都覺得有趣了。”
衛黎緊緊地盯着他的嘴脣,心想你哪裡無趣,你在我心裡比什麼都有趣。但是衛老闆內心再癡漢,面上卻還是做出一副瀟灑不羈的模樣,擡手一勾攬住對方的肩膀,順着出了觀影廳。
然而,二人甫一踏出大門,就見從另一邊走出來的一對情侶。
說情侶可能並不準確,因爲迎面與他們撞上的男女幾乎是下意識地往旁踏了一步。
穿着一身薄荷色連衣裙的樑涼愣了一會兒,然後迎着他們探究的眼神又踏了回去。
李牧沒來得及自行歸位,就被對方拉着胳膊扯了回來。
“喲,約會呢。”樑涼挑了挑眉,把一身站着不動不說話靜若淑女的氣質破壞了一乾二淨。
衛黎與程澤對視一眼,然後上前一步笑道:“我們約會倒是不稀罕,倒是你們?”他的視線一轉,落到面孔略略發紅的好友身上。
李木頭,你這小媳婦兒的模樣真叫人牙酸啊。
衛黎一面腹誹,一面繼續道:“神速啊……”
李牧聞言擡起頭,看了樑涼一眼,然後底氣不足地看向對面二人,佯作鎮定道:“我來找找靈感,涼……樑涼她閒着沒事就陪我來了。”
一旁站出了橫刀立馬感的樑涼聞言挑起了精心修剪過的細眉,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睨了李牧一眼。
李牧摸了摸鼻子,眼神裡帶着點看似細微討好的笑意,但仔細看又覺得像是某種深藏的溫柔和縱容。
早前就看出些端倪的程澤倒是不驚訝,一點不給他們遮掩機會,平淡而犀利道:“凉姐從來不看動畫片。”
這話倒不是信口開河,雖說對方是個比自己更喜歡小孩子的人,但是樑涼一向分得清二次元和現實,所以她喜歡的從來是真實鮮活的孩童而非紙張上或屏幕裡的精緻假人。
樑涼聞言笑起來,揚了揚下巴毫不避諱地承認:“我就是想陪他。”她迎着三個男人或驚異或瞭然的目光臉色不變,頓了頓才道,“男人何時也這麼八卦了?我想跟誰看電影就跟誰看電影,你們非得掰扯出千絲萬縷的關係來做什麼?”
她臉色坦蕩,倒是讓想入非非的程澤和衛黎自覺失言——何況一旁徑自沉默的李牧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實在不像是好事將成的預兆。
四人一陣沉默,最後還是衛黎率先笑開,他雙手抱拳,作了一個不倫不類的揖:“凉姐說得對,我們的錯,那正巧今天碰上了,不如找個地方坐坐?”
這個地方,不外乎是年輕人的聚會場所——咖啡館或茶館。
不過他們幾人都不愛喝苦苦澀澀的咖啡,於是一合計去了一家樑涼經常去的茶館。
茶館名叫不等,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經營的。
據熟客樑涼說老闆是富商之妻,開茶館不過是興趣所致,並不爲賺取利潤,是以館內裝潢無一精細,幾乎有種亭臺樓閣的貴氣和美感。
只是程澤和衛黎都是俗人,對美輪美奐的景緻視若無睹,剛一坐下就拿着平板開始研究菜單。
衛黎向來是活躍氣氛的高手,一邊翻開菜單一邊隨口扯道:“這IPAD點菜什麼時候開始流行起來的?”
李牧連頭也沒擡地回道:“衛少爺都不知道,我們這種出入家常菜館的市井小民怎麼可能知道?”
他們二人擡槓擡習慣了,誰都沒覺得不妥,倒是一旁撐着下巴看李牧的樑涼語氣冷颼颼地接茬:“李大畫家太謙虛了。”
李牧神情一滯,半是無奈半是討饒地輕聲喊道:“樑涼……”
樑涼鼻子出氣,輕哼了一聲,罕見地垂眸不語。
坐在他們對面的程衛二人對視一眼,然後衛黎慢吞吞起身,意有所指道:“我去上個廁所。”
李牧不動。
樑涼在桌子底下踹了他兩腳,語氣涼颼颼道:“衛少爺讓你陪同呢,聽不明白?”
李牧頓時訕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着起身去了。
二人一走,樑涼就斜挑起眉,百無聊賴道:“想問啥問唄。”
程澤平靜地望着她,搖了搖頭:“沒有。”
這話說得樑涼噎住,愣了一會兒才卸下臉上不在意的神情,她長長出了一口氣,素來清明冷靜的眼睛裡頭一回涌上了類似無奈、迷茫的情緒:“我不知道怎麼說。”
程澤聞言露出一個帶了點安撫味道的微笑,他放輕聲音:“你想說我就聽着,不想說就等想說了再說。”
“沒有不想說。”樑涼頓了頓,扯了扯嘴角笑道,“我對他……有好感。”
“不止好感。”程澤說得平淡而篤定,一如樑涼了解他認定衛黎就不會放手一樣,他也明白樑涼今日的舉動和此刻的神情已經遠不止好感。
樑涼這次真正苦笑起來,自暴自棄道:“是,是不止好感,但是那又怎樣?他現在這樣的態度,我哪裡敢承認是喜歡?!”
程澤靜靜地看着她,目光平和。
倒是說完狠話的樑涼擡手捂住了臉,挫敗地低吟一聲,然後整個人趴到桌上,神色委頓:“還記得上回我說我在路上見到一個哄小孩的男人麼?就是他。我對他說不上一見鍾情,但到底還是有一定的好感。見面那回要了號碼我也是存了點私心的……我都二十八了,這些年別說是喜歡的對象,連有好感的都談不上,這回難得碰上一個,心裡總有點想法。”
至於想法如何變成了實際行動——卻是一個最老套不過的故事。樑涼的前男友找上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求複合不成,就一把按過她想要用肢體接觸來挽回,但樑涼從來不是任人欺凌的弱女子,當下連踢帶踹狠揍了男人一頓。誰知這一頓揍,倒是把路人的同情之心揍了出來,頓時圍過一大羣人對她指指點點,加之男人半跪在地,拉拉扯扯簡直讓樑涼自覺丟光了這輩子臉。
此刻,李牧從天而降,一手攬過她的肩膀,說了什麼她是完全沒聽見,總之在她回神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跟隨對方的腳步昂首闊步地走出了包圍圈。
樑涼,樑女王,就算上半輩子都像個女漢子一樣活着,上可換燈泡,下可扛煤氣罐,但她說到底還是個女人,還是一個偶爾會希望有人爲自己遮風擋雨的女人。
程澤聽她亂七八糟地說完,沉默了許久才一針見血道:“你寂寞了。”
“嗯。”樑涼毫不避諱地點頭,坦誠無比,“這確實是其中之一,但是我也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好麼,雖然那天是覺得他帥透了,但帥能當飯吃?兩個人在一起,性格合適纔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倆性格很合適?程澤覺得匪夷所思。但是他轉念一想,自己和衛黎的性格在外人眼中大概也是天南地北——何況,朋友和愛人本就不同,一個人對着朋友,也許只有一面,而對着愛人,會有所有面。
程澤自己就是戀愛新手,別說對別人的感情指手畫腳,只好務實地問:“現在打算怎麼辦?”
樑涼挑挑眉,哂笑道:“陪他裝糊塗唄。”
這邊兩個人算是基本理清了李樑二人的感情糾葛,而那頭裝着糊塗的李牧卻是十分苦惱。
衛黎以“上廁所”爲藉口,自然不會真的帶人去廁所談事,他們一路閒晃,晃到一條跨越人工河的小橋,然後衛黎就停下腳步,自顧自地蹲下|身逗弄河裡飼養的金魚苗。
他不主動開口,心事重重的李牧就僵立在旁,一言不發地跟着發呆。
這麼沉默了許久,衛黎終於想起對方在自己的戀愛問題上起到的重大作用,於是仰起頭屈尊降貴地問道:“說吧。”
李牧愣了愣,好像才從出神中反應過來,下意識道:“啥?”
我操。
衛黎站起身,眼神鄙夷道:“我說木頭,你一個大男人,這方面的困惱自己不肯主動開口就算了,現在我問起了你還裝傻?你裝什麼傻啊。”他說到這裡,恨鐵不成鋼似的看了他一眼,“撐死了就是喜歡個女人的事兒,喜歡就追唄,你擺這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給誰看?”
他心想小爺當年發現自己喜歡澤澤的時候都沒你那麼煩惱好麼。
李牧被他說得臉色漲紅,下耷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雖說露出的是個苦笑,但好歹沒有那副世界末日的模樣了:“我不敢,你笑我吧。”
“笑你你就能敢?”衛黎斜睨他一眼,然後語氣一轉,瞭然道,“是不是覺得凉姐條件太好?”
李牧遲疑地點點頭,目露無奈:“就算是她那前男友,條件也勝我一輪。”
“那他們不還是分了?”衛黎不以爲然地反問,然後忽然端正了神色,認真地看着他,“這麼問矯情了點,但是我還想說,你就說你喜歡人家不?”
這回李牧沒有遲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臉上帶了點說不清的笑容:“她……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
“……用女孩子形容凉姐我怎麼覺得那麼詭異呢。”
“不熟的時候覺得她很強勢,但強勢也沒什麼不好,沒人能欺負她。”
“……是,都是她欺負別人。”
“熟了之後覺得她沒那麼強勢,內裡是個很柔軟的小姑娘。”
“小姑娘……”
李牧忍無可忍:“我現在這麼認真跟你傾訴,你能別吐槽麼?”
“……行啊。”衛黎點頭,神色誠摯,“最後吐一個,我覺得說來說去就是你覺得她哪兒都好的意思。”
就是這麼沒新意的故事~【作者君的浪漫細胞都來想程衛二人了,李樑就嘿嘿嘿】 雖然知道有些只看耽美的姑娘可能不喜歡看BG,但是我出於自身的觀點,還是覺得朋友之間還是會關心彼此的感情問題的,所以就提了提,不過以後都會註明的,免得大家誤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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