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二十六

衛黎雙手環抱在胸前,倚着廚房的門框看程澤在裡面忙碌。

客廳的空調效果很好,沒多久就連帶廚房也暖和了起來。

男人脫了羽絨服,黑色的高領毛衣搭配着灰色的寬鬆居家褲讓他整個人都顯得輕鬆又閒適。

唔、好像年輕男人很少穿高領毛衣?不過穿在程澤身上怎麼就那麼帥呢……看那段頎長得還留了一截在外面的脖子!看那張白皙的面孔簡直像雕塑一樣英俊啊你妹!不過……這麼日曬雨淋的,皮膚居然還這麼白?

衛黎看着他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着。

程澤點燃煤氣竈開始燒水,然後轉過頭對衛黎道:“你去坐着。”

衛黎挑眉:“客人不能選擇站着?”

程澤失笑,上前幾步道:“客廳裡暖和。”

“這兒也不冷。”衛黎站直身體看着他,裝作不經意地轉了話題,“年夜飯……”句末語氣上揚,帶着明顯的引誘。

程澤聞言一頓。

衛黎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淡淡定定地補了一刀:“球球說我今兒請不到你,他明天自己來。”

程澤皺眉,明顯的不贊同:“這麼冷的天……”他看向面前青年的眼睛,微微彎了彎脣,“我只好打擾你們了。”

衛黎心中一喜,面上卻不陰不陽地冷哼道:“呵,果然我叫不動你,還要靠球球啊……”

程澤此刻情商雖然還沒有高到察覺出對方“吃味”之意,但他卻被衛黎皺着一張臉抱怨的樣子逗樂了,只好努力抿了抿脣把笑意遮住,然後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輕聲道:“你們又不一樣。”

衛黎略微仰起頭看他,哼哼道:“怎麼不一樣了?我三催四請的還不如擺出球球的名兒是吧?”

“球球是我的學生。”程澤抿脣笑了笑,語氣溫和到不可以思議,“你是……”

一向刻板嚴肅的程老師故意做了個停頓。

於是衛少爺那顆假裝還在自己胸腔裡實則早已掛到對方身上去的心頓時不爭氣地猛跳起來。

是特別的?

別逗了……是你在單相思好麼。

那不濟也得是知己吧?

衛黎幾乎屏住了呼吸,喃喃道:“是什麼?”

“是球球的舅舅啊。”程澤難得地開了一個玩笑,卻見對面的青年整個兒蔫掉了,於是他有些忐忑又有些失望道,“我在看玩笑,沒聽出來嗎?”

衛黎惡狠狠地瞪着他,心想這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程澤被他瞪得莫名心裡一虛,總有一種欺負了對方的錯覺,只好重新正正經經道:“你是我第一個兄弟。”說着他淡淡嘆了一口氣,“應該也是唯一一個。”

於是剛還在糾結什麼時候才能升到“心上人”這個位置的衛黎在對方說了後半句話的時候,就完全拋開了自己做作的小女兒心態。

他看着對方依舊平靜的神色下掩藏的淡淡黯沉,強忍着心疼故作輕鬆道:“有了我還不夠?大爺我一個抵三呢,程老師你知足吧!”說着也不想讓對方糾結於此,雙手按住他的肩膀幫他轉了個身,“程老師的笑話很好笑沒錯,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那鍋水開了吧!”

衛黎喜滋滋地拿着程老師家的筷子吃着程老師家的碗裡自家做的青團,十分愛屋及烏地覺得味道更好了。

“怎麼樣怎麼樣?”衛黎湊過臉去。

程澤把嘴巴里的食物吞下去後纔看向他,瞭然道:“是你做的?”

衛黎謹慎地看着他,追問道:“你先說味道怎麼樣?”

他親手做的十來個青團可是全數拿來給了程澤,自己確實沒嘗過味道。

爲此還被安女士鄙視了許久,對方還一語中的地埋怨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當然事實上她對兒子與程澤的深交也十分樂見其成——小夥子人不錯,心善實誠,除了說話太直之外啥都挺好的,跟你這小滑頭做朋友準吃虧。此爲衛媽媽的原話。

“很好吃。”這雖然是程澤吃的第三個青糰子,但他說的也確實是實話。

老人家的手藝雖然不錯,但年紀畢竟大了,揉麪粉的時候手勁不夠加上時間一長,做出來的糰子皮厚餡小,自然比不上衛少爺一心一意爲心上人親手做的。

“小時候都是我外婆做的,後來她走了我媽就學着做,一開始做得挺難吃的,後來慢慢熟練了就越做越好吃。不過因爲我喜歡吃甜的,她就只會做青糰子,從來不做肉餡的。”程澤看向他,又像是通過他看到了別人,聲音輕得快飄起來。

衛黎一聲不響地看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程澤像是忽然驚醒似的,看着衛黎露出一個笑容來:“你做的青糰子跟我媽做的味道很像。”

那是一個難以形容的微笑,既帶着幾分懷念,又有一絲釋懷般的恍惚。

看得衛黎心軟到恨不得把他整個抱進懷裡。

他暗暗嘆了口氣打破此刻難言的沉默:“大概是我做的時候跟你媽的心情一樣。”都懷揣着對你的……愛。

說着也不等對方有所迴應,勾起脣角笑道:“不過能跟你媽做出來的相比,我真是太榮幸了。”

待兩人情緒各異地吃完味美的糰子,衛黎端着對方給他倒的白開水穩穩當當地坐在沙發上,明顯沒有要走的意思。

另一邊因爲家裡難得來客人——還是最近與自己關係突飛猛進的好朋友,程老師心裡自然也十分歡喜,所以就算兩人沉默地坐着對看也不覺得尷尬。

程澤等了許久見對方只一味地看着自己並不開口,於是想着主人應該有主人的態度,剛開說話之際,褲兜裡的手機卻震了起來。

“抱歉。”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機拿出來。

樑涼。

程澤並不避諱衛黎,交代了聲“接個電話”就按了接通鍵。

——喂?

——程澤,你今年過年去哪兒?

——我……

——別說去你方叔家啊,你都跟方雅琪分手了你還去幹嘛?!

——話不是這麼說,就算我跟方雅琪分手了,方叔也是把我帶大的長輩。

——誒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啊?!

——凉姐……你先聽我說完,我沒打算去方叔家。

——那正好啊,你來我家唄,反正我爸媽你都熟。

——不用了,我有地方去。

程澤這麼說着,不由自主地看了衛黎一眼,而對方則維持着笑容回望他。

——別編了,你能去哪兒啊?來我家就這麼說定了!

——凉姐,我真的有地方去。上回不是跟你說過最近剛交了一個朋友……

程澤說到這兒不知怎麼的臉上一熱,有種跟大人交代自己“新戀情”的錯覺。

——噢噢噢,舅舅嘛,怎麼着已經進展到你去他家吃飯了?

——凉姐……

——行行行,你說你說。

——我答應他了,總之你放心吧。

——行吧,孩子大了翅膀硬咯……那你年初一來吃飯啊。

——好,謝謝凉姐,再見。

程澤掛了電話一低頭就見衛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麼了?”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心虛是怎麼回事?

衛黎端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腦子裡一點點回想着剛剛聽到的對話——託諾基亞老人機的福,對方的回話他也多多少少聽到了一些。

“剛那位是?”衛黎不動聲色地問道。

程澤坦然道:“大學的一位學姐。”他想了想覺得這麼說不太準確又補了一句,“是我之前唯一的朋友。”

衛黎聞言上牙頓時磕到了下脣上。

我操,還唯一的朋友?!

老子當年爲毛沒有念澤澤的大學!

他心裡如狂風過境般咆哮着,面上倒是半分不顯地曖昧道:“關係很好喲,是不是有什麼超友誼的發展?”

程澤疑惑地看着他,誠實而認真:“沒有,凉姐是朋友也是姐姐。”

衛黎瞬間被安撫了,雖然“姐姐”在他眼裡也是一個模棱兩可的詞,但是他自然是對程澤深信不疑的。而且若二人要發展,這都六年了早該發展了——所以,衛黎心想,這個凉姐也是自己追人之路上要討好的一個對象啊。

“話說你怎麼不答應她?”衛黎努力擺正表情,偏偏心裡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介意。

程澤用“明知故問”的表情看他,理所當然道:“我答應了你啊。”

衛黎挑眉頗有幾分不依不饒地追問道:“那如果她先邀請你呢?”

程澤搖搖頭,緩緩道:“我不會答應的。凉姐家人多,我一個外人去不合適。雖然伯父伯母知道我和凉姐的關係,但是別的親戚朋友不知道,除夕去吃飯不合適。”他看向衛黎,眼睛裡帶了幾分不好意思,“這是我第一回去別人家過年。”

衛黎徹底舒坦了,生怕他想着想着又反悔,於是自然地扯開了話題:“嗯,那凉姐對你不錯吧?”

程澤點點頭,贊同道:“凉姐很好,當初也是她……先看清了方雅琪。”

衛黎聞言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更添了幾分好感:“是嘛,我看她一眼就知道是個什麼貨色了,你太沒有眼光了。”

程澤對來自好朋友的指責照單全收,十分認真地保證道:“以後不會了。”

衛黎聽得一喜,心想爺也不會再給你機會了——好好跟爺過唄,保管不虧待你。

當然這話現在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只好輕描淡寫地轉了話題:“你那個方叔知道你們分手的事了麼?”

程澤一頓,點了點頭,淡淡道:“嗯,今天剛知道。”

衛黎挑眉:“她說的?”

“嗯,方叔向我道歉。”程澤神色平靜,“其實我不需要他道歉,這件事到今天的地步誰都有責任,我只想就這麼結束。”

他看着衛黎,嘴角揚起一抹微小的嘲笑:“方叔問我如果等方雅琪以後回心轉意,我能不能接受她……我哪有那麼寬容?”

衛黎目光平靜地看着他,如同能包容他所有的難堪和受傷一般,安安靜靜地等待着對方的下文。

“從那一刻起我忽然明白,方叔首先是方雅琪的爸爸,其次纔是方叔。”

衛黎朝他挪了兩步,直到兩人手挨着手、肩靠着肩、親密無比地貼坐在一起,然後他擡手,動作強硬而粗魯地攬着對方的頭和自己靠在一起。他感受到那種對方溫熱的皮膚與自己相貼而產生的暖意和酥麻。

他聲音輕柔卻又語氣篤定:“衛黎只是衛黎。”

作者有話要說:身爲親媽被衛小受這句話帥到了- - 這算是給程澤和方培生造成一點隔閡,爲以後出櫃埋個伏筆~

小劇場

衛黎:澤澤,咱媽已經答應把你交給我了。

程澤;哦?

衛黎:她在夢中教給我做青糰子的秘法啦!

程澤:……

爲了不被鎖,僞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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