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之後一個月裡兩人各忙各的事,偶爾發個短信互相調侃一下。

其實說互相調侃也不準確。

——程老師,我家球球英語默寫又是不及格!!By衛黎

——不要急,慢慢來。試着培養他看英文小人書的愛好,現在孩子太小,靜不下心背單詞是很正常的。By程澤

——還有,我們不是說叫名字麼?By程澤

——這麼叫帶感嘛程老師~有沒有好的小人書推薦一下啊程老師?By衛黎

——抱歉,這方面我不太瞭解。你等得及的話,我這個週末研究一下。By程澤

——程老師你真好,我家球球說愛死你了非要給你個飛吻你可接住啊【吻】By衛黎

——不客氣。By程澤

心情明朗得連臉色都溫和起來的程老師顯然忘記了他是個數學老師。

——程老師有沒有電影推薦個?球球最近鬧着要去看電影尼瑪真是煩死了這小混蛋【憤怒】。By衛黎

——近期適合小朋友看的可能只有神偷奶爸第二部了。你們感情真好。By程澤

——唉喲程老師別嫉妒,你在我家外甥心裡的男神地位絕逼是頑強不動搖啊【壞笑】By衛黎

——說起來神偷奶爸都第二部了?第一部怎麼樣?像我這樣品味高大上的會睡過去麼【摳鼻】By衛黎

——應該不會,我看着挺好看。By程澤

——程老師你跟我不一樣啊,我可是心理年齡三十歲的社會好青年【得意】By衛黎

——我不算……好青年?By程澤

——你撐死了是社會好少年【摳鼻】By衛黎

被硬生生壓了一頭的社會好少年程老師哭笑不得。

——其實我一直想說,你發的表情在我這裡顯示的都是漢字。By程澤

被程老師出乎意料的絕地大反擊擊敗的衛少爺呆愣了許久,想起自己每次費盡心思配表情的傻樣,終於羞憤欲絕地把自己埋進了枕頭裡。

難得毒舌一回的程澤等了半天沒等到對方的迴應,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毛毛躁躁地把好不容易交好的朋友給氣走。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覺得很可愛。By程澤

衛黎看着那兩個字,自動自發地理解成對方覺得自己很可愛,於是莫名其妙地羞澀了。

——誰特麼讓你那小破手機這麼不給力【鄙視】By衛黎

結果剛發出去,衛少爺就後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明明知道對方家裡條件不好自己這麼大喇喇地直戳對方痛腳是在幹嘛!

——那啥我不是……

誰知道歉的短信還沒編輯完,就收到了對方的回覆

——漢字解釋也好,表情我不一定能看明白意思。By程澤

衛黎看着屏幕上冷冰冰的一行字,心裡居然暖起來。

衛少爺覺得他這二十多年人生中來往的人裡面,沒有一個比程澤再坦然無畏的了。

不以貧乏所恥,不以己缺所悲。

實在是妙人一個。

——程老師既然也愛看小孩子的電影,不如這個週末做個陪客如何?我每次都擠着女人孩子去看動畫片實在是臥槽啊【委屈】By衛黎

程澤握着手機彷彿能看到那頭的青年此時的表情——濃黑的劍眉亂七八糟地扭在一起,連帶着又黑又亮的大葡萄眼都變小了一圈,平日裡總是勾出一個瀟灑弧度的嘴角說不定也耷拉了下來。

——好。By程澤

——不如麻煩阿姨再做個小餅乾?球球也挺愛吃的【奸笑】By衛黎

——好。By程澤

衛黎體貼地考慮到了冬天騎車的苦逼感,於是把地點定在了離程澤家比較近的閤家影院。

他們是一點多到的,小胖墩因爲週末可以見到程老師很是花心思打扮了一番,再加上他本來就是個愛美的好青年,於是甥舅倆遲到了十分鐘。

衛黎左右環顧了一圈沒找着人,然後把過於興奮的外甥夾在兩腿間,掏手機準備打電話。

結果快捷鍵還沒按下去,就聽身後傳來一道冷硬得十分特別的男聲:

“衛黎。”

他轉過頭去頓時驚呆了。

在他印象中的程老師雖然是個與自己同齡的人,但是因爲老愛穿些黑灰色的衣服,再加上一張板得無比嚴肅正經的臉,總是顯得有些——說好聽的是穩重,說白了就是老成。

男人穿了件深藍色的短款呢外套,前襟兩排金屬色的扣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照舊一絲不苟地把釦子全部扣了起來,只有領口處露出一個挺括的白色襯衫領,完美地包裹着他頎長的脖子,顯出幾分冷厲的英俊;下|身則是一條淺灰色的小腳休閒褲,鬆緊度適中,將一雙長腿的線條勾勒得十分顯眼。

“我操,腿居然這麼長……”衛黎喃喃地自言自語。

“嗯?”程澤上前兩步,把球球從他舅舅的長腿間解救出來,詢問地看向他。

衛黎揉了揉額頭把自己的傻樣揉掉,笑得瀟灑又無賴:“喲呵,今兒可真帥。”

程澤聞言頓了頓,然後將衛黎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難得帶了點揶揄的口氣:“衛先生一直很帥。”

衛黎被人誇多了,但這回被誇得既舒暢又尷尬,一邊回想自己髮膠有沒有抹多,一邊樂呵呵地摸了摸鼻子打算再與對方互誇兩句。

然而倆人顯然忘掉了還有一個十分會找存在感的小朋友。

“球球纔是最帥的!”小胖墩衛球球同學十分自戀地捋了捋頭髮,牽住兩個大人的手,急切地望着他們。

衛黎樂了,手下毫不留情地揉了揉外甥的腦袋:“球球帥斃了!”

“舅舅你不準破壞我髮型!”

程澤看着倆人笑鬧,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我買好票了,差不多到點了進去吧?”

衛黎眼裡的訝然轉瞬即逝,順竿爬上:“程老師真靠譜,那晚飯我請了。”

程澤看了他一會兒,轉過頭淡淡笑道:“好。我去兌爆米花。”

衛黎看着他的背影樂了一會兒,心情大好地牽着外甥小尾巴似的跟在對方身後——如若衛少爺知道這是程老師第一次答應讓人請吃飯,不知會不會樂得搖尾巴?

衛黎沒時間補第一部,此刻見了那堆萌翻網絡的小黃人很是驚訝了一把,隔着外甥湊到男人耳邊低低道:“我靠,這幫小人多得讓人起密集恐懼症啊……”

程澤聞言側過頭,他帶着兩幅眼鏡,連反應都遲鈍了許多,猶豫了一會兒才道:“要不這段你先別看?過了我叫你。”

衛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對方又把他隨口開的玩笑當真了,心裡不知什麼感受,嘟嘟囔囔道:“我開玩笑的親,你能別那麼認真麼親?”

程澤一僵,抿抿脣把爆米花的桶往對方的方向推了推。

一向熱衷於挖掘程老師情緒反應的衛黎此刻難得反應遲鈍,只抓了幾粒丟進嘴裡,就匆匆轉過頭盯着大屏幕去了。

倒是貼心小棉襖衛球球同學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抓過爆米花非得喂進身旁的兩個大人嘴裡,然後自己樂呵呵地捧着個大桶看得嘻嘻哈哈。

衛黎看電影有個毛病,喜歡點評吐槽,他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再次湊了過去,聲音壓得很低,但是語氣透着一股專屬衛少爺的婉轉嘲諷:“你瞧着,那老頭絕逼不是壞人,這劇情真是俗套啊……”

程澤又認認真真地把頭轉過來,正視對方鼻樑筆挺、輪廓流暢如同雕塑的側臉:“動畫片是沒有年齡限制的,如果疑點設置得太巧妙,小朋友們會看不懂。”

“呵……”衛黎聞言不由得輕笑出聲,要說平時他是最討厭這樣永遠一本正經連個玩笑吐槽都聽不懂的正派人士,但是偏偏這話由程澤說出來,他又覺得十分自然,彷彿理應如此,一時之間心裡竟然沒由來地發軟,於是只好自己笑自己了。

但是程老師顯然因爲得不到他的具體迴應而有些尷尬。

電影院裡燈光暗淡,就算兩人近在咫尺,也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他只聽到對方明顯帶着嘲意的笑聲。

程澤此刻都忘記探究自己的反常——他居然能聽出來那笑聲裡的嘲意。他一向不在意旁人的評價和情緒,唯一的細緻耐心都用來對待小朋友了。

他考慮了會兒想要說些挽回局面的話,然而猶豫了會兒再出口卻是:“動畫片比不得懸疑片。”

這話着實畫蛇添足了,旁人聽來都有幾分得理不饒人的感覺,誰知衛黎卻灑灑脫脫地笑道:“是啊,我強求了。”

“舅舅,程老師,你們擠着我啦!”球球不滿地伸手推了推兩個在自己頭頂緊緊挨着講話的腦袋。

兩人莞爾,相視一笑看電影去了。

一部電影九十來分鐘,笑點有淚點有,也算是成功的。且不論二人懷揣着各異的心思,看得有些心不在焉,至少衛子初小朋友看得十分歡樂,出了場還興沖沖地拉着他最喜歡的程老師嘰嘰喳喳地討論。

“程老師!小黃人好可愛哦!”

“嗯。”

“小紫人太醜了,還是小黃人可愛!”

“嗯。”

“程老師程老師!馬克好好笑喔!”

“嗯,那是戴夫。”

衛黎在一旁看着自家外甥屁顛顛地扒拉着男人的長腿,嘴裡嘟囔着球球胳膊肘兒朝外拐,面上卻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微笑。

他快走兩步與對方並肩,側過頭笑道:“說起來,那幫蠢東西最後唱得那首歌倒是挺不錯的,法國腔真是蠢萌啊。”

程澤把小胖墩安撫好,然後轉頭對他舅舅道:“歌名叫 I swear。”

顏表情調戲程老師反被調戲的衛少爺:澤澤你對我立誓了!

程澤:我又沒說I do

爲了不被鎖,僞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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