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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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註冊報到日,安女士把衛黎打發去上班,自己帶着球球和酒酒去了星辰小學。

程澤忙於登記,等擡頭喊“下一個”的時候纔看到安女士站在自己面前。

他下意識想喊“阿姨”,但在看到對方故作肅穆的臉色時還是嚥了回去,轉而客氣道:“您好。”

安女士點點頭,把準備好的學費遞給他:“兩個,衛子初和杜子辰。”

程澤收過錢,並不急於計數,而是朝她身後看了看:“他們人呢?”

“辦公室地方小,他們在班級等。”安女士絕口不提孫兒之前憂心忡忡地拉着她的手,囑咐她不要欺負“球球最喜歡的程老師”。

她聽着難免惱怒——衛家人一個一個叛變,難不成是上輩子欠了這姓程的不成。

安女士見程澤數完錢,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前桌的女老師正好走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程澤,你有沒有零錢?我這兒找不開了。”

“有。”程澤快速瞟了兩眼,“你要多少?”

“給我兩百吧。”

女老師露出一個笑容,溫婉又幹淨。

正在此時,辦公室的另一個男老師插話打趣道:“喲,常敏,我就在你隔壁你不借,非要找程老師這是何居心啊?”

安女士聽在耳中,莫名覺得程澤把錢遞給女老師的動作有些刺眼。

等她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啞然了半天,最後失笑地搖了搖頭,側過身走了出去。

程澤看着安女士的背影,不由有些出神。

常敏拿了錢沒有馬上走,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然後俯下身輕聲道:“這是衛黎的母親吧?”

程澤收回視線,偏頭看她,然後點了點頭。

常敏看着他眼神裡再怎麼遮掩都不小心流露出的失意和煩惱,福至心靈道:“她是不是知道了?”

程澤聞言一怔,然後再次點頭:“嗯。”

恰逢此時,走出門的安女士回頭看了一眼——溫婉秀麗的女人言笑晏晏地俯下身,神色親密地同端坐在位子上的男人談笑私語。

真是一幅佳偶天成的好景象。

衛黎啊,你在家裡要死要活,人家可是春風正得意呢。

發完書之後,程澤把後續事宜交託給常敏,自己則亦步亦趨地跟着安女士走了。

安女士只作不知,任由他跟着,手裡牽着不住回頭的兩個孩子,目不斜視地朝外走。

一直走到校門口,頭和身體已然成一百八十度角的衛子初小朋友終於按捺不住,依靠體重優勢把自己定在原地,一旁的酒酒知他甚深,見狀連忙搖晃安奶奶的手臂,稚聲稚氣地撒嬌道:“安奶奶!”

安女士摸了摸酒酒的腦袋,然後轉過頭去看耍賴耍得正大光明的孫子,輕斥道:“做什麼這幅腔調,明天開學不就見着了麼。”話是這麼說,但她手上卻不自覺卸了力道,任由衛球球如同脫線的風箏一樣朝身後奔去,自己則直挺挺地站立着,揚着下巴並不回頭。

“程老師,我好想你哦!”

安女士:嗬,弄得我棒打鴛鴦的是你倆似的。

“球球這幾天乖不乖?”

安女士:乖,怎麼不乖,天天鬧着要我把你請回來住呢。

“很乖哦!早起早睡,還預習了課本!”

安女士:要不是我拿你程老師當噱頭,你會預習?

“嗯,很乖。球球別鬧,跟着奶奶走吧。”

一旁的酒酒怯怯地看着向來慈祥和藹的安女士臉上跟放電影似的瞬息萬變,忍不住輕聲叫道:“安奶奶……”

安女士頓時回神,有些恍惚地摸着他的腦袋應了聲:“嗯。”

酒酒鼓起勇氣道:“是不是程老師忍你生氣啦?”

安女士哭笑不得,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含糊道:“唔。”

酒酒見她神色平和,又認真道地提意見道:“那安奶奶告訴程老師他哪裡做錯了,下次改正,不就好了嘛?”他說完見安奶奶看着自己,忍不住補充道,“我惹爸爸生氣的時候,他就是這麼做的。”

安女士聞言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苦笑,無奈道:“如果是個沒法改的錯呢。”

“不能改的就不是錯哦。”酒酒小大人似的說,“媽媽說有時候爸爸生氣不是因爲我做錯了事,而是沒有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就像以前我成績不好,媽媽說這不是我的錯。”

安女士一怔,不由自主代入——難不成,衛黎和程澤這事不是他們的錯,是因爲沒有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她才生氣?

恰在此時,一輛卡宴停在了他們面前。

衛成東搖下車窗,笑道:“發什麼愣,上車。”

球球見狀頓時眼睛一亮,拉着程澤蹭蹭蹭地跑上前,撒嬌道:“爺爺,我們把程老師一起接回去吧!”

程澤聞言連忙擺手,拘謹道:“不用了衛叔叔,我,我想找阿姨聊聊。”

衛成東擡眼看向妻子。

安女士面色沉靜,不置可否。

程澤眼神一黯,跨前一步又道:“阿姨,可以抽個時間嗎?”

球球和酒酒對視一眼,雖然聽不明白,但卻十分一致地各拉一邊衣襬,央求道:“奶奶!”

“去吧,總要解決的。”衛成東也道。

安女士沉默半刻,然後把兩個孩子塞進車裡,終於側頭正視程澤:“走吧。”

二人沒有閒話的心思,找了家最近的小茶館坐下。

程澤點了壺玫瑰花茶之後,就開始長時間的沉默。

他不知道要從何說起,總覺得自己說到底是來同人家爭搶兒子。

還未上陣,氣勢就弱了三分。

良久,卻是安女士先開了口:“有心了。”

程澤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說玫瑰花茶。

他訥訥道:“不客氣。”

“程澤,這小半年,我不能說把你當成親兒子看待,但也至少是半子。”安女士像是打開了話頭,聲音平穩又親和,“你跟衛黎和衛晨的性格相差很多。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我倒覺得乖巧的孩子惹人疼,尤其是你還特別孝順,知恩圖報得很。”

程澤不知如何應對。

安女士忽然笑起來,語氣中帶了點諷刺:“呵,可我現在想來,倒是不知道你這孝順,有幾分是爲了今天的事情來做的鋪墊。”

程澤被這話刺得心裡一疼,終於開口道:“阿姨,您這麼想無可厚非。但是我想讓您明白一點,這小半年,是我十三年來最開心的日子。”

他見安女士不再說話,索性坦然道:“如果可以,我怎麼不想跟衛黎做單純的好兄弟?這樣他的父母也有我的一半,他的姐姐外甥也是我的姐姐外甥。以後我再有自己的愛人,不也算有了完整的家?從此往後,我有父母有兄妹,有愛人有子女,全了我這十三年來天天做的夢,怎麼不好。”

“可是我沒辦法啊……阿姨,衛黎太好了,好得我願意冒着失去父母,失去兄妹的風險,好得我願意從此放棄妻子和孩子……我只要他就好了,只要他陪在我身邊,我就覺得我有了家。”

安女士聽得心酸,臉上固若磐石的冷靜終於消失不見,忍不住哽咽道:“可是你這是毀了我們的家啊。”

“阿姨!”程澤臉色煞白,語氣既急又痛,“阿姨,我沒有……”他的聲音低下來,近乎喃喃道,“我沒想毀了你們的家,我只是……只是想成爲一份子啊。”

他只想成爲一份子。

他只想成爲衛黎的家人。

他只想擁有衛家這樣的家人。

然而說到這裡,連程澤自己都覺得是癡心妄想。

男人臉上的表情茫然而哀傷,像是最稚氣的孩童——明明拿了所有的真心出來,卻換不回最最心愛的玩具。

只是他卻不知,玩具需要的是錢,而不是真心。

正如此刻,在安女士眼裡,愛情需要的是性別,不是真愛。

明明離開前,常敏給他支了很多招——要如何剖心剖肺,如何苦苦哀求,對方甚至列明瞭一二三條。

只是到了此時,程澤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那天安女士沉默了很久,臨走前只說了一句話:

“程澤,無論怎麼說,我還是不後悔這段日子把你當兒子看。”

程澤琢磨了很久,在一個星期後的今天,仍舊無法肯定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你繼續下去,我日後就會後悔”還是“即使你繼續下去,我仍舊不會後悔”。

正因爲此,他和衛黎到底還是用了拖字訣。

要把前面的內容提要改一改

終於有網啦,爲了證明我還活着於是先發點上來。

之後更新我看吧,週末保證日更,工作日只能儘量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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