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
“姐。”
“真是你啊程澤?”衛晨快走幾步,笑着問道,“怎麼在外面?散步嗎?”
程澤無言以對。
衛晨對他的臉色毫無所知,調侃道:“那衛黎呢?他不是一向粘你麼,跟衛子初一個樣……”
“姐。”程澤沉聲打斷她,“我被趕出來的。”
“嗯……啊?”衛晨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過了會兒又忽然笑道,“會開玩笑啦?是不是沒帶鑰匙,走吧,明天還要上班不是,早點休息吧。”
她說着就往旁邊跨了一步,笑眯眯地招呼他一起進去。
“姐。”程澤拉住她的胳膊,又在下一秒放開,怕來不及說出口就把積攢的勇氣消耗完一樣急切道,“我跟衛黎在一起了,叔叔阿姨把我趕出來的。”
衛晨錯愕地看着他,好半天沒有反應。
程澤主動往後退了一步,再次深深地彎下腰去:“對不起。”他沒有立刻起身,只是感受到對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他想他今天大概是沒有勇氣再一次承擔衛家人憤怒而失望的目光了。
那一刻,衛晨腦子裡閃過許多電光火石的畫面。
從程澤第一次到他們家吃飯,到程澤做了杜子辰的家庭老師,直到現在入住衛家,登堂入室。
她想到衛黎送給程澤的錢包,以及程澤送給衛黎的手錶——這他媽居然是在他們眼皮底下正大光明地互送定情信物?
那房子呢?
衛晨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是不是房子快好了,你們就坦白了?不管我們同意不同意,你們就去過你們的二人世界了?”
“當然不是,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徵求你們的諒解……”程澤認真地解釋道,然而說到這裡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只是我總歸要做好準備,不然像今天被趕出來,我卻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
衛晨聽得心裡一酸,卻只能強板起臉道:“諒解?這種事情是能輕易諒解的嗎?我爸媽有多希望衛黎早日成家,結婚生子,你在這兒住了小半年不會不知道吧?”
程澤被問得臉色發白,但強撐着一臉鎮定:“對不起,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喜歡他,我沒有辦法……”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喜歡是非他不可,也沒有什麼愛情是可以凌駕於親情之上的!”衛晨厲聲打斷他,然而在看到對方瞬間更難看的臉色時,又不由自主地緩了語氣,“程澤,我是過來人,當初我有多堅持,離婚的時候我就有多後悔。”
程澤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道:“姐,讓我再叫你一聲姐。我從來不認爲愛情和親情是誰凌駕於誰的關係,它們是並存的,親人陪我前半生……當然,我沒有這個福氣,而愛人陪我後半生,我找到衛黎的時候,甚至覺得這是對我前半生的補償。”
他認真地看着衛晨,見對方想要反駁又立刻道:“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只要我們沒有走到各自死亡,都沒法說我們一輩子不後悔……但是什麼事不是這樣?我不能只想着也許我以後會後悔,現在就把我最想要的人拒之門外。姐……我現在能確定的是,不抓住他,我會後悔一輩子。”
衛晨聽得一怔,她從不知道向來沉默寡言的程澤居然有這個口才——或者說,她家弟弟到底在人心裡重要到了什麼地步,纔會讓這麼個人一反常態的據理力爭。
而讓她不由心慌的是……她居然有點動搖。
衛晨同前夫感情破滅直到離婚的那段時間裡,簡直是悔不當初。但是放到今日,心平氣和地說起來,她並不後悔。
也許婚姻是錯誤的,但衛子初顯然不是個錯誤。
何況,感情裡哪有對錯之分,最終沒有攜手到老,說到底也是兩個人的問題。
只是,她此時此刻的想法怎麼能說給程澤聽?
她在的廣告圈對同性之事確實已司空見慣,可是這是她的親弟弟啊!
“你不要試圖說服我了。”衛晨勉強冷聲道,“我爸媽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她說着就匆匆地擡步往裡走,然而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停下腳步,“你不要等在這裡了,早點找個賓館住下吧。”
衛晨上樓之後先去看了眼兒子,見球球睡得好好的,就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
她站在走廊上猶豫了會兒。
左邊是衛黎的臥室,右邊是爸媽的房間。
她想了想,還是擡腿往左去了。
擰開門把手,昏暗的房間裡只有一盞牀頭燈亮着,有限的視野裡只能看到衛黎呈大字狀躺在牀上。
不知道是沒聽到門口的動靜還是刻意裝作沒聽到,衛黎一動不動。
衛晨皺了皺眉,擡手按開牆壁上的大燈開關。
然而衛黎卻像是對驟然亮起的刺眼燈光免疫了似的,仍然沒有動靜。
只是衛晨這次卻能看到對方望着天花板的呆滯眼神。
她雙手抱胸開在門框上,冷哼了一聲道:“這是開始要死要活了?”
衛黎瞥了她一眼,一言不發。
衛晨見狀不怒反笑,語氣平靜道:“程澤還在樓下等着。”
這話一出,衛黎瞬間跳了起來,人還沒站穩就光着腳往外跑。
“現在眼裡只有程澤了是不是?”衛晨低斥,反手把門一關,充滿怒意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你們一個兩個到底要怎麼樣?有什麼衝我來行嗎?別他媽爲難程澤!是我,是你弟弟我變態,我噁心,我不正常,我非要拉着人家跟我搞在一起,我威逼利誘,苦苦哀求,才逼得他跟我在一起的行不行?!”衛黎不耐煩地低吼道,心裡的痛苦和歉意幾乎要把他逼瘋,面色扭曲至極。
“衛黎!”衛晨擡高聲音怒斥,“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你是個男人,不是那些爲了愛情哭哭啼啼尋死膩活的小姑娘!”
衛黎聞言嗤笑了一聲,嘲道:“我倒寧願我是個小姑娘,至少現在我可以哭哭啼啼尋死膩活,甚至想着跟心上人私奔,而不是在這裡束手無策。”
衛晨半晌說不話來,心情複雜地看着他。
她從來沒見過如此失態的弟弟,她見慣了對方瀟灑從容、胸有成竹的模樣,對眼前頹喪抑鬱、幾乎是無理取鬧的衛黎居然有些手足無措。
這個小了她七歲的弟弟,從小比她懂事的弟弟,無論是學習還是工作,幾乎事事順從父母的心意——只有一次,衛晨記得清清楚楚,她懷孕不久得知前夫出軌,幾乎在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打胎的時候,是衛黎同自己站在一邊據理力爭,最後才留下了球球。
衛晨想着想着不由有些走神,於是臉上的怒意也淡了一些。她按住衛黎想要開門的手,冷靜道:“你能做什麼?你現在出去,能做些什麼?你能跟他私奔嗎?除了再惹怒爸媽,不會有別的結果。”
“那我能怎麼辦?!”衛黎痛苦地看着她,大概是感覺到衛晨的語氣變化,他不自覺地訴苦道,“程澤被爸媽趕走了,他們明知道他無處可去,他沒有家了你們不知道嗎?他只有我了,他只剩下我了,我是他唯一的家人啊,姐!”
他說着說着聲音越發沙啞,喊到“姐”的時候,甚至帶着些再難遮掩的哽咽。
衛晨沉默了很久,她像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掙扎,最後低低道:“你給李牧打個電話吧,讓他來接人。”
衛黎聞言擡起頭望她,眼睛裡帶着顯而易見的驚喜。
衛晨幾乎是逃一般避開了對方的視線,她望着地板,淡淡道:“你別多想,程澤在家裡住了小半年,我怎麼忍心看他露宿街頭。”
衛黎也不在意,他今天受的打擊太大,難得衛晨還願意站在他們的立場幫程澤考慮,他已經謝天謝地了。
他給李牧打完電話之後,忍不住得寸進尺答道:“程澤明天還要上班,我下去給他送點換洗衣服行麼?”
衛晨聞言瞪他,斷然道:“不行。”
衛黎摸摸鼻子,心想不行就不行,他明天親自去送也是個由頭。
衛晨見衛黎今天明顯情緒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也就沒多說,只在出門前丟了句“爸媽不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然後就轉身走了。
她站在爸媽的臥室門前猶豫了會兒,到底還是敲門進去了。
衛成東和安女士還在陽臺上,聽見聲音回過頭,看見衛晨笑道:“回來啦。”
衛晨點點頭,邊往裡走邊道:“爸,媽,我在下面看見程澤了。”
安女士聞言一怔,笑容淡了下來:“你知道了?”
衛晨點頭。
衛成東見狀問道:“你怎麼看?”
衛晨看着母親明顯難堪而憔悴的臉色,又看了看神色平靜的父親,想了想避重就輕道:“衛黎年輕不懂事。”
安女士搖了搖頭,輕嘆道:“你別拿瞎話安慰我。”
衛晨一時無言以對。
倒是衛成東擺了擺手道:“行了,天大的事也得慢慢來,今天也不早了,明天我們再商量吧。”
衛晨聞言順勢道:“是啊,我剛去見過衛黎,他現在明顯是油鹽不進,我們到時候商量個對策再說。”
安女士點了點頭,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那你早點去洗漱吧。對了,廚房有宵夜,記得去吃。”
衛晨應下,正要轉身的時候又被安女士叫住。
“小晨……你去程澤房裡給他拿兩件換洗的衣服吧。”安女士冷淡道,說完他們父女二人看着自己,又掩飾似的解釋道,“畢竟爲人師表,總要注意形象。”
衛晨點頭:“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她見父母臉色平靜,又補了一句,“不管怎麼說,他在臨江無親無故的,這小半年肯定是把這兒當了家。”
說完她也不等他們反應,走出去關上了門。
這邊衛姐姐的處理你們有什麼想法也要跟我說哈,我自己這邊是覺得她多少心裡有一點想法,所以知道真相的時候是錯愕但不是震驚的,也說不出那種狠話,更多的是可能覺得這段時間一直被欺騙,覺得兩個人的很多舉動像是蓄意而爲的那種感覺~
以及,寫着寫着覺得程老師真是太可憐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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