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很久以前開始,東羅馬帝國的皇帝就是一個非常苦逼的職務。
首先,東羅馬帝國內亂頻繁、陰謀不斷,死於自家人之手的皇帝數不勝數,至少遠比〖中〗國皇帝更加危機四伏;其次,東羅馬帝國的歷史基本上就是一部被動挨打的屈辱史,自從伊斯蘭教興起以來,君士坦丁堡的每一位皇帝都要同時面對北方的斯拉夫人、保加爾人和東方的穆斯林——這些兇悍的異族,年復一年地好像走馬燈一樣輪番到君士坦丁堡來旅遊,沒給東羅馬帝國帶來一分錢的收益,全是無比慘重的損失……
對於缺乏一個穩定腹地的東羅馬帝國來說,光是這幾家惡鄰就已經快要應付不過來了,幾乎全國的每一個地區都曾經丟失過好幾遍,更別提西方的諾曼海盜和十字軍偶爾還要來串門……如今又多了威尼斯和熱那亞這兩個彷彿太上皇似的大債主,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實事求是地說,自從阿拉伯人興起以來,東羅馬帝國始終處於基督教世界對抗東方穆斯林的第一線,不斷承受着這個朝氣蓬勃的新勢力的主要進攻矛頭。讓西歐各國得以在這面基督之盾的保護下,玩着快樂的騎士遊戲……除了遙遠的查士丁尼大帝時代,東羅馬帝國幾乎從來沒有對西歐構成過威脅。但是,西歐的天主教陣營,對東羅馬帝國的態度卻是接二連三的背叛——十字軍的背信棄義和出工不出力,威尼斯人和熱那亞人的背後捅刀……直到君士坦丁堡的淪陷,土耳其帝國的新月旗一直插到維也納之後,那羣短視的西歐人才真正體會到了伊斯蘭教徒的厲害,後悔當初沒有大力援助君士坦丁堡支撐下去,爲自己遮擋住可怕的伊斯蘭風暴。而由此導致的東歐民族“綠化”和宗教矛盾,更是一直遺禍到了二十一世紀。
所以,回憶起新仇舊恨,面對威尼斯人割喉放血式的逼債,君士坦丁十一世真的很想就此翻臉賴賬。
但問題是,此時早已日暮途窮的東羅馬帝國,實在是沒有跟威尼斯人翻臉的本錢。
首先,目前的東羅馬帝國號稱“帝國”實則已經退化爲城邦,還是一個處處受制於人,無法獨立自主的半殖民地城邦。皇帝手下真正可靠的常備軍數量,居然只有區區數百名,還遠不如此次來援的威尼斯人,此外,東羅馬帝國朝廷本身也被滲透得厲害。
更何況,在這個意大利商人主宰着歐洲金融界的時代,東羅馬帝國如果想要把到手的戰利品變現,也離不開熱那亞和威尼斯的銀行和物流渠道——事實上,皇帝也可以用這些戰利品搞跨時空貿易,把它們賣到現代世界去。但問題在於,這個蟲洞的另一頭是〖日〗本的東京,除非是少量高價值的金銀珠寶,否則〖日〗本人絕對不會答應把這些被毒氣污染過的玩意兒投入〖日〗本市場……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
就算威尼斯人沒有選擇武力對抗,而只是停止交易,對東羅馬帝國執行經濟封鎖,那麼也會立即導致君士坦丁堡大饑荒,悲催的市民們恐怕就只能去吃那批被梭曼毒氣污染過的小麥和豆子了……
更可悲的是,如果威尼斯人真的下定了採取“最終措施”的決心,計劃搞一場兵變,顛覆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小朝廷,那麼估計也像美國人顛覆南朝鮮和南越政權一樣容易。他們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僅僅是因爲沒把握在政變之後收拾得了局勢,並且多半會得不償失而已。
所以,君士坦丁十一世暫時還不必擔心自己的皇位被威尼斯人篡奪,但也別指望能對這些趾高氣揚的奸商們挺直腰桿——君士坦丁十一世雖然有着後世穿越者提供的超級外掛,但卻不能擺到明面上,所以在威尼斯人的眼裡,這位東羅馬皇帝依然僅僅是一隻撞大運撿到了便宜的大肥羊罷了。
既然是一隻大肥羊,作爲能從石頭裡榨出油來的威尼斯商人,哪有不狠命去宰的道理?
於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就只好拿着觸目驚心的賬單,悲悲切切地去找穿越者同胞們訴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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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於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的訴苦,作爲穿越隊伍首領的小鳥遊真白,卻完全沒有應下來的意思。
“……皇帝先生,您跟威尼斯共和國之間的債務糾紛,那是您自己的事情。我們不是天使也不是救世主,沒有這個義務來幫您排解一切煩惱!眼下我們最關心的問題只有一個:既然君士坦丁堡的重圍已經被解開了,那麼說好的核廢料堆放場又在哪裡?”
小鳥遊真白不緊不慢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之前,你說你被土耳其大軍包圍在孤城裡,無法離開,希望我們幫你解圍——這一點我們已經幫你做到了,不僅一口氣消滅了十四萬土耳其大軍,還讓你大賺了一筆意外之財。然後,你又說不希望讓君士坦丁堡變成輻射廢土,想要把核廢料堆放在稍微遠一點兒的地方,以免影響你的日常起居……這一條我們也可以答應。但再接下來,就要看你的行動了——你到底打算把我們的核廢料堆積在哪兒?這可是我們此次跨越時空而來的最大目標!萬萬容不得你繼續敷衍下去!”
——事實上,由於時空門兩側整整五十倍的時間流速差異,自從1453年1月1日凌晨,跨時空蟲洞初次開通以來,在東羅馬帝國這邊已經過去一個多月的情況下,另一邊的〖日〗本東京僅僅只過去了不到一天而已。按道理來說,似乎沒必要催促得這麼緊。但小鳥遊真白更加看重的是對方的態度——如果這位不識趣的穿越者,是那種認爲世界應該圍着他轉的龍傲天式人物,居然把自己這些人當成了帶着萬能口袋而來的機器貓哆啦a夢,只是一味地索取而不肯做出回報,那麼這場合作也就沒必要繼續維持下去了。與其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欺瞞敷衍,還不如索性找根棍子把這個傢伙給打暈過去,然後直接把核廢料丟到君士坦丁堡的市區裡——在他患上急性輻射病死去,導致蟲洞消失之前,至少應該也能傳送過來幾十噸吧!
幸好,這位穿越者皇帝還沒有這麼無節操,或者說還沒有這麼不知死活。雖然對小鳥遊真白等人存着利用的心思,但他確實也仔細考慮過,究竟該拿什麼地方充作核廢料堆放場纔好。
最後,本着人性之中的自私成分,他很自然地選擇了敵人的都城。
“……把你們的核廢料堆放在阿德里安堡怎麼樣?”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指着桌上粗糙的中世紀羊皮紙地圖,對衆人說道“……我覺得那裡是最適合成爲輻射廢土的地方。”
“……阿德里安堡?這不是土耳其人如今的首都嗎?”身爲核廢料搬運工的王秋眨了眨眼睛,湊過來俯瞰着地圖插嘴道“……這地方既不靠海,也不在東羅馬帝國的版圖之內,你打算讓我們怎麼把核廢料丟到那邊去?要知道,蟲洞又是不能離開發生源太遠的,而這個發生源就是你……我最多能把蟲洞帶到距離你二十公里之外的地方,可是,阿德里安堡跟君士坦丁堡之間的距離,則超過了一百五十公里!”
“……確實是這樣沒錯,所以我打算在近幾天內發動一場針對阿德里安堡的遠征。”
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微笑着答道“……用我們從土耳其軍營裡繳獲的財富,招募整個君士坦丁堡的壯丁,再僱傭威尼斯、熱那亞、加泰羅尼亞、法國和羅斯等地的志願者,應該能夠湊出五千人左右。當前,土耳其人正陷入了一片慌亂,而我軍則因爲‘上帝的神蹟’而士氣高昂。如果帶着這些部隊傾城而出,還是很有可能一舉攻破阿德里安堡,把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掉的!”
對於急促草率的作戰計劃,王秋感覺很不靠譜“……就憑五千臨時糾集的烏合之衆?真的能贏嗎?”
皇帝則報之以一抹苦笑:“……我知道,這次反擊戰肯定會非常冒險,但問題是我沒有更好的選擇——如果不能抓住現在這個時機,一舉打垮土耳其人的勢力,而是再拖上幾個月的話,那就徹底沒機會了!”
——如今這會兒,十四萬土耳其大軍一夜暴死,年輕的蘇丹突然斃命,土耳其高層權貴幾乎一下子死光……從勝券在握到全軍覆沒,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讓整個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都處於極度的恐慌和混亂之中,如同人被狠狠地打了一悶棍,癱倒在地、動彈不得。此時若是想要攻打兵力極度空虛的土耳其首都阿德里安堡,可謂正是最容易的時候,即使以東羅馬帝國的單薄力量,同樣也有一線希望能夠獲得成功。
相反,若是再磨磨蹭蹭地準備上幾個月,讓土耳其人度過了最初的恐慌,完成了內部的重新整合,組建起了新的領導核心,從希臘和阿爾巴尼亞抽調回了其餘的邊防部隊,由之前的膽戰心驚、萬念俱灰,一下子變爲戰意高昂,準備決死抵抗……那麼東羅馬帝國可就真的是沒有一點希望了——土耳其人部署在這兩個戰區的任何一支部隊,都遠比君士坦丁堡的這點老弱殘兵要強!
在聽了皇帝的解釋之後,衆人在原則上基本都認同了他的看法……但最初的那個問題還是沒解決。
“……那麼,在開拔出徵之前,您打算怎麼應付威尼斯人的催債呢?放着不管?”王秋如此追問道。
“……這個……我會讓我的國務秘書弗朗茨跟威尼斯人繼續討價還價,爭取推遲還債時間……不過,雖然我不可能真的把全部戰利品都交出去,更不可能移交那兩座扼守博斯普魯斯海峽的關鍵性要塞,但好歹也要給他們一點甜頭,免得跟這些奸商徹底鬧翻。所以……”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腆着臉,搓着手指對小鳥遊真白說道“……能再支援給我一批胡椒嗎?或者肉豆蔻、丁香和茶葉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