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太后對此有所保留,萬曆又何嘗不是。
這聽着都不可思議。
只不過對於萬曆而言,這事他是躲不掉的,因爲前兩日他已經將冊封太子一事與整頓吏治掛上鉤,大臣們也肯定會將兩回事掛鉤,萬曆知道,哪怕是對潞王做出懲罰,他們還是不會罷休的,他們一定會趁機將太子定下來,而國本問題,就直接涉及到他權力問題。
他認爲他有冊封誰爲太子的權力,而大臣認爲他是沒有的,禮法在他之上,可他又認爲,什麼是禮法,文官集團就是禮法。
如果他對禮法讓步,等於他的權力將會受到極大的限制。
這是根本矛盾所在。
他若打算徹底宅入深宮,不跟他們照面,躲在後面利用太監和黨爭來控權,那也是可以的,但是郭淡的掠奪計劃,又點燃他心中的鬥志,他必須得出面與郭淡配合。
而郭淡的計劃,是最符合萬曆此時的需求,因爲郭淡的承包計劃若是成功了,那萬曆將能夠徹底扭轉局面,一舉將整個文官集團壓下去,沒有哪個計劃能夠達到這種效果。
種種因素的影響下,萬曆決定搏一搏。
從慈寧宮出來之後,萬曆便向李貴吩咐道:“立刻召郭淡入宮。”
.....
而此時郭淡剛剛回到家,擺平陳平和周豐他們。
這官府突然叫停新賽馬場,可真是嚇死陳平他們了,如今他們都在那邊投了不少錢,就往日的例子來看,這一旦官府出手,就有可能血本無歸。
故此他們早早就來到牙行,等着郭淡回來,給他們一個交代。
郭淡也早就料到他們會來,這也是爲什麼郭淡剛纔都不回家,直接又返回皇宮,因爲他必須得向萬曆要個答覆,不然的話,他也沒有辦法向股東交代。
郭淡是立刻向他們保證,這只是一個誤會,不會延誤工期,明日如期開工。
如此才勸退他們。
那些股東離開之後,寇涴紗便走了出來,面含焦慮地問道:“夫君,這真的是一個誤會嗎?”
郭淡拉着她的手,坐了下來,笑道:“是不是誤會其實並不重要,我們如今跟陛下在一條船上,陛下遇到麻煩,我們必然會受牽連。這凡事都有利弊,我們得了這麼多好處,自然也得承擔一些風險,我覺得這無可厚非。”
寇涴紗點點頭,問道:“是跟潞王府有關嗎?”
郭淡詫異道:“你都知道了。”
寇涴紗點點頭,道:“你未來之前,他們都在偷偷議論這事,我想即便夫君給予了保證,他們也並未放下心來。”
“確實跟那邊有關係。”郭淡點點頭,又道:“不過陛下已經說了,會讓錦衣衛干預此事,相信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寇涴紗道:“但是潞王府一事若不得以解決,這個隱患將會一直都存在,那些股東可都是非常精明的商人,他們可能會不敢再往裡面投錢,這會不會影響到我們的計劃?”
“唉...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但究竟結果如何,還得看陛下打算怎麼解決這事。”郭淡微微皺了下眉頭,他覺得這是完全依靠萬曆,又不太穩,突然問道:“夫人,你對衛輝府熟悉嗎?”
寇涴紗微微一愣,道:“任何一個牙商對於衛輝府都非常熟悉。”
郭淡哦了一聲,“此話怎講?”
他當然知道衛輝這個地方,在河南省北部,距離鄭州還不到一百公里,地處中原腹地,是後世高速公路的中心,陸上交通是非常發達的,但是他的這些瞭解,是來至於以後那個世界,他並不是很清楚衛輝在明朝有是個什麼情況。
寇涴紗道:“因爲衛輝府乃東西南北的交通要塞,其西依太行,南臨黃河,東接齊魯,北拱京師,貿易非常多,故此在那邊有很多牙行。”
郭淡稍稍點頭,喃喃自語道:“早知如此,方纔就真該多說幾句。”
神色稍顯遺憾。
寇涴紗似乎沒有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
郭淡一怔,搖搖頭道:“哦,沒什麼。”
正當這時,辰辰突然來到門前,“姑爺,皇宮裡面來人了,說是陛下召你入宮。”
寇涴紗詫異道:“夫君,你不是剛從皇宮裡面出來麼。”
郭淡神情木訥地點點頭,也顯得極其困惑。
“那爲何.....?”
“我也不清楚。”
郭淡忽然眼中一亮,難道是因爲......。忙道:“夫人,我先入宮一趟。”
寇涴紗點點頭,又叮囑道:“這天快黑了,夫君可得小心一點。”
“嗯。”
.....
乾清宮。
這一回,萬曆是單獨接見郭淡的,就連李貴都不在身邊。
不等郭淡行禮,萬曆便是一揮手,“這裡也沒有其他人,就不必多禮了。”
“是。”
萬曆直視郭淡片刻,面色嚴肅道:“你在下午提出的那個建議,雖然非常令人吃驚,但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那麼你可知道,爲何朕當時都不仔細詢問你,便拒絕了你的建議嗎?”
“卑職不知。”郭淡搖搖頭,心中暗喜,果然是爲了這事。
萬曆道:“是因爲朕擔心你只是一時意氣用事,你要知道,倘若真的將整個衛輝府都承包於你,一旦失敗了,這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到時朕可也保不住你,朕希望你能夠冷靜一下。”
郭淡正色道:“回稟陛下,卑職絕非是意氣用事,正是因爲卑職知道此事的嚴重性,故此才站出來,希望能夠爲陛下分憂,只要陛下您支持卑職,不要讓朝中因素來影響卑職,卑職是不可能失敗的。”
“是嗎?”
萬曆稍顯詫異地問道:“可如這事,自古以來都從沒有發生過,朕也不太明白,你先前說不需要官府,你又不入朝爲官,同時你還承包了整個衛輝府的稅收,這...這如何治理?”
郭淡搖搖頭道:“回稟陛下,卑職不懂得治理,卑職只懂得賺錢,只懂得讓當地百姓變得富裕起來,讓當地變得繁榮,至於說怎麼治理,卑職是真的不明白。”
“這治理的目的,不也就是讓百姓富裕,地方繁榮。”萬曆瞪了他一眼,又擺擺手:“算了,算了,權當朕怕了你,你就說你如何讓當地富裕,地方繁榮。”
郭淡沉吟少許,道:“陛下,在半年之前,如今新賽馬區,可以說是一片荒蕪之地,但是如今那邊已經變得非常繁榮,原因很簡單,因爲很多富商都將錢投到那裡,包括陛下和卑職,這甚至導致整個京城都找不到一個流民。我們可以如法炮製,將這個辦法用到衛輝府。”
“你是說在衛輝府再建造一個賽馬場?”萬曆問道。
郭淡搖搖頭道:“衛輝府那麼大,一個賽馬場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而且馬賽只是一種賭博,不生產任何商品,沒有辦法幫助到衛輝府的財政,如果財政沒法得到提升,同時我們又承包稅收,這將會賠的血本無歸。”
萬曆困惑道:“那你的意思是?”
郭淡道:“前些日子,卑職不是曾與陛下談過海上貿易一事嗎?”
萬曆好奇道:“這兩件事又有何關聯?”
郭淡道:“想要進行海上貿易,首先得有商品,而如此規模的貿易,就必須得有大量的商品,商品都是生產出來的,據卑職所知,目前沒有哪家作坊能夠滿足這個要求,那麼我們只能自己幹。
而衛輝府地處中原腹地,交通是四通八達,可以覆蓋周邊所有的資源,卑職設想的是,將衛輝府打造成一個大作坊,專門來生產商品。”
“大作坊?”
萬曆驚呆了,過得半響,他纔開口道:“你知道衛輝府有多大嗎?有多少人嗎?”
作坊他的印象中,就是那麼一點點大,如那蘇州織造,撐死也就是幾百架紡織機,而這都已經被說成是明朝資本萌芽,將衛輝府打造成一個作坊。
這都已經沒法去聯想。
郭淡笑道:“卑職不是很清楚,但是大概的數目,微臣也能夠估算的到,光憑我們一家是不可能做到的,就連那新賽馬區,我們一家也做不了,是找來很多商人投資,同樣的道理,我們也必須找商人過去投資。
那麼這就牽扯到陛下方纔提到的那個問題,如何治理衛輝府,很簡單,怎麼能夠吸引商人過去投資,就怎麼治理,怎麼能夠掙錢,就怎麼治理,簡單來說,一切的一切,就是爲了掙錢。
倘若成功的話,便可以做到一舉三得,首先,可以幫助陛下賺很多很多的錢,同時爲去海外掠奪提供基礎。其次,當商人跑過去,同時他們也帶了錢去,這百姓將會從中得利。最後,百姓若賺了錢,就能夠交足稅,從而朝廷得利。”
萬曆聽得眼中一亮,這個真的可以有。
郭淡又道:“但是這都得基於在一個前提之下。”
萬曆忙問道:“什麼前提?”
郭淡道:“不能有官府的存在,因爲官府的存在,將會令所有的事變的複雜、繁瑣化,同時還會受到上級州府的影響,當然,最重要的是,官府將會耗費其中大量的錢財,一旦衛輝府財政有了起色,或者說掙了很多錢,那麼很多官員都會想從中謀利。
據卑職所知,如果將所有官員層層剝削的錢,加在一起,是遠比陛下每年所得要多得多,卑職只是爲陛下效力,卑職沒有任何義務滿足他們的需求,換而言之,如果滿足了他們,就肯定滿足不了陛下的需求。這必須得由陛下您直接來領導,所得之利,該給朝廷的,給朝廷,該給百姓的,給百姓,該給商人的,給商人,剩餘的皆歸陛下所有。”
“言之有理。”
萬曆激動壞了,這絕對是他一生中,聽過最爲動聽的一句話,就應該這麼搞,而且他從中悟透了一個道理,就是郭淡與官員的根本區別,郭淡是能夠爲他掙錢的,而官員是消耗他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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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正當這時,門外忽聽得李貴道:“陛下,已經快三更天了,您該休息了。”
休息?
休息個毛!
萬曆興奮道:“吩咐下去,立刻設宴,朕要與郭淡秉燭夜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