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寒同志,過來一下!”
一大早,剛到辦公室,薛向在隔壁幾個副主任、督察專員的辦公室轉了轉,便步到督查二科門前,叫了曉寒科長。
“什麼事兒,主任!”
曉寒科長急匆匆躥出門來,如今,在督查室,誰都知道她受薛主任待見,讓她心氣兒高了不少。
薛向指着隔壁的幾個副主任辦公室,“徐主任和曹專員他們,最近有沒有回來過?”
雖說他薛主任也時常在辦公室坐班,可由於習慣性遲到早退,他不敢確定徐傑、曹睿他們是否回來過,所以只有相問時常加班的曉寒科長。
“沒啊,他們不是帶隊出去辦案了嘛!”劉科長一拍額頭,“對呀,算上今天都走了三天了吧,就是再忙,也該回單位一趟呀!”
“沒什麼,你回去工作吧!”
打發走曉寒科長,薛老三回到辦公室,一屁股坐了,腦子就盤算開了。
細細算來,今天已是黃偉一氣砸下五件案子給督查室的第三天,而徐傑等副主任、督查專員領了案子,各自下去辦差,也是整整兩天沒回了。
這在督查室歷史上是罕見的,因爲明珠不比小地方,交通便利,就是到了最偏遠的南匯區,當天來回,時間上也必是充裕。
可如今,督查小組派出都兩天了,卻是無一人返回,更叫人乍舌的是,五個小組,皆是如此。
如此怪異的情勢,自然不得不讓薛老三多想,其實,早在黃偉派下這五件案子的時候。薛向就生出過疑心,只是當日苦思無果,就放下了。
可是今天。又演化出這等怪異來,只怕是薛老三心再大。也不得不往歪處想了。
薛老三靜靜回憶了下那五樁案子,似乎都不似市區,而在周邊縣裡,再細細回味案情,這才發現五件案子都沒有多嚴重,卻偏偏波及範圍廣大,比如奉賢縣的那樁因前年分田到戶田產劃分有失公允,引發的宗族大規模械鬥案。這件案子看似嚴重,實際無有大礙,因爲自中央施行承包責任制後,周邊縣裡哪年不爲劃分好田孬田,鬧上幾場。
其他四個案件,也如這個一般,都是普通案件,但因波及面廣,不得不要督查室領導帶隊。
可這五個案件,幾乎在督查室的卷宗裡。皆有前例可援,雖然瑣碎,卻不駁雜。該是手到擒來,怎會要這許久時間。
一念至此,薛向便要通了督查室副主任徐傑的電話,當然,這個時候,還沒移動電話,不過出外的督查小組到地頭後,都會給督查室去電,留下固定聯繫電話。以便內外交流。
電話通了,接電話的卻不是徐傑。而是一個陌生的男聲,自報家門。是奉賢縣的副縣長,薛向問徐傑何在,他回答說,徐主任正帶了縣裡的調解小組下地方了。
薛向按下心中驚疑,掛了電話,又給另外四個小組去了電話,前面三個皆是未遇着正主,薛向都快絕望的時候,第四個電話聯繫上了督察專員曹睿。
“薛主任,我先不跟你說了,回頭回辦公廳了,再跟你詳細彙報,我已經兩天沒睡個囫圇覺了,這邊的事兒太難纏……”
嘰裡咕嚕一通,那邊的曹專員便把電話掛了。
“太難纏?”
薛向心中的陰霾又加重了,據他所知,曹睿這次下去,並不是督查重大民事、刑事糾紛,而是跟一件人事任命有關,一位鎮長被匿名舉報有作風問題,爾後,查出舉報人正是該鎮副鎮長,結果,樂子就來了,當地圍繞着這個人事任命鬧得不可開交,曹睿此去,正是督辦此事。
這個案子卻是繁雜,但市委爲調查此事,去得非只督查室,組織部也派了精幹人員,就是繁雜,也決計不會讓曹睿難做,可電話裡的,曹睿竟說自己兩天都沒睡個囫圇覺了,再聯想到前面四位壓根兒就無法直接聯繫上的督查小組,薛向這七竅玲瓏心若不轉開,那就有鬼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薛向大略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兒了,他靜等着大石頭砸來,沒辦法,誰叫人家用得是陽謀呢,避無可避!
且薛向甚至已經算到大石頭就該在這一兩天砸來了,他乾脆就在辦公室等了,他倒要看看某人處心積慮,繞了這麼大圈子,能憋出什麼壞來。
叮鈴鈴,叮鈴鈴……
薛老三正百無聊賴地在桌前閒坐,桌上的電話響了。
“薛老弟,中午一塊兒聚聚唄,明澤路新開了一家火鍋店,聽說是上百年的老湯頭了,老有勁兒了,去嚐嚐唄!”
來電的是鐵進,自上前天,在北海艦隊基地,見識了薛家人的威風后,鐵局長一連三天,天天一早來約他。
恰好,薛老三也覺這位鐵局長挺對脾氣,再加上,他也看重鐵進這個公安局長的位子,儘管暫時這傢伙靠邊站了,但只要在這位子上,終有轉運的時候,就算天不給運,他薛家人也能贈運。
“還去啊,再去,你老哥那點薪水全都得交給餐館了,回頭,嫂子還不得叫你跪搓衣板?”
鐵進此人甚是豪爽,每次請客,都搶先付賬,便是薛向將錢交了,他也得愣生生從老闆那兒把錢奪回來,自己再付。
電話裡一陣爽朗的笑聲後,又聽他道“反了她了,敢管老子,不過,薛老弟,這回你得搞清楚,不是我請你,是老哥我請你請我!”
鐵進也難得幽默了一回,憋出個繞口詞兒來,原本薛向是真準備拒絕的,可聽了這話,到嘴邊的婉拒之詞,卻出不了口了,只得笑着應下。
薛向剛掛斷電話,咚咚咚三下,半掩的大門響了,不待他發話,門就推開了,映入眼簾的正是綜合室主任趙剛那張胖乎乎的笑臉。
“忙着吶,薛主任,你忙你忙,不必招呼我,我討杯荼喝!”
趙剛一副自來熟模樣,雙手虛壓,似乎要按住正站起身來的薛老三,徑自抱了茶杯朝一側的書櫃行去,到得近前,打開最左側第二格,取出個綠色竹筒,擰開竹冒,從裡面磕出三五個茶粒,便蓋上竹筒,放歸原處,又朝茶几處的水瓶步去。
泡好茶後,趙剛刺溜一下,淺囁半口,咂砸半晌,方纔嚥下,“薛主任,要我說你這茶真是絕了,茶市的大紅袍,我也不是沒買過,可就是最上等的也遠遠及不上你這兒的,能足足沖泡九遍,哎,說來也怪我,老蹭你的茶葉,蹭到現在,弄得我喝別的茶葉,真是半點滋味兒都沒了!”
薛向笑笑,扔一顆煙過去,陪他在沙發上坐了。這會兒,薛老三堅決不說“讓他隨便喝”和“喜歡就送你些茶”的。
倒不是薛老三小氣,只是因爲這大紅袍實在精貴,精貴到了連薛老三這等身家之人,都捨不得多飲的地步。
不錯,趙剛杯中的大紅袍,正是來自武夷山那六顆大紅袍母株上的。
說起來,這六顆大紅袍母株,早在民國時,已經受到當地政府保護了,於今,更是成爲當地政府的重點看護對象,甚至還請了專門的茶農守護,每年產出的茶葉不是送至京城了,就是被名家收藏了。
而薛向這大紅袍又從何處來呢,說起來,還得是他那位至尊紅顏柳總裁心細,知道薛向愛喝茶後,便請了名師介紹當今天下名茶,結果一介紹,就介紹到了那六顆大紅袍母株上去了,沒辦法,誰叫這六顆大紅袍母株久負盛名,有茶中之王的美譽呢。
薛向好抽菸,小妮子即是有條件,也絕不慣他這毛病,可老公愛喝茶,且又聽人說這母株大紅袍的種種奇異功效,柳總裁哪裡還忍得住,立時,就對那六顆茶樹下了手。
二百萬美金的天量投資砸下去,當地縣政府徹底傻了眼,二話不說,就出讓了這六顆大紅袍母株的所有權!
要說如今的共和國經濟水平,遠遠不到後世那般發達,普通百姓,尋常官員,都還在追求小康,至於這幾株茶樹雖然珍貴,說破大天也就是茶樹而已,每年除了能靠這幾株茶樹到省裡,京裡跑跑門路外,其餘的作用從未發現,武夷縣該窮還是窮。
再者,時下的地方政府還沒有旅遊經濟的意識,即使許子幹當初在南疆發展旅遊業,吸引外商,也不過是得自薛向的點字,而武夷縣這等幾乎蠻荒之地守着武夷山這麼處絕佳風景勝地,也依舊窮得丁當亂響。
其實,話又說回來,武夷縣即使要開發旅遊經濟,也得有資金啊!
這不,柳總裁二百萬美金砸下來,從縣到地區,就沒有不暈的,別說要幾顆茶樹的所有權,開發什麼旅遊項目,就是把武夷山搬走,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
就這麼着,爲了薛老三這點嗜好,二十一世紀,馳名中外,價值連城,堪稱國寶的六顆大紅袍母株,誤打誤撞地到了柳總裁手裡。
要說守着這六顆母株,一年上頭怎麼也有數斤,薛老師那就是天天喝,也決計享受不了,怎麼還珍惜呢?
其實不然,誰叫薛安遠也是個好茶的性子呢,這位老爺子不僅好茶,還愛做人情,認定薛老三的茶葉好,就沒完沒了的往外送,這個老領導送些,那個老同事給些,就這麼着,薛老三就是有座茶山,也經不住折騰,他每年能守住的口糧,也不過那麼小半斤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