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你今次來明珠,不會是爲了專程見我們幾個的吧?”
替薛安遠倒上杯荼後,薛老三便在椅子上歪了,兩腳交疊,抵在了老槐上邊,神態甚是悠閒。
薛安遠知他打趣,笑道:“你小子有什麼好看的,我是順道來瞧瞧我乖女的!”
薛老三道:“即是順道,那必然有正事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這次來,是爲東海艦隊的事兒吧?”
薛安遠知道這個侄子心智過人,也懶得問他如何得知,笑着點點頭,直接道出了因果。
原來,還是跟港島談判有關,雖然中樞和港英前後談了數次,也簽訂了不少所謂協議,但兵法雲,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勝負之機,總是掌在自己手中爲妙,總之一句話,打鐵終須自生硬。
而我軍的陸戰無敵,短板仍在百年積弱之海軍,恰逢今次港島之爭,軍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轉移到了海軍上。
薛安遠負責國防部,又兼領軍事革新事宜,此番振興海防的計劃自然落到了他的手中,他今次來明珠,正爲視察振興在即的東海艦隊,而數月前衛定煌的調任,也正爲今日之備。
“要造航空母艦?”
薛老三咪一口茶,忽出驚人之語。
鐺!
薛安遠伸手給了他一下,“國家大事,豈是能隨便玩笑的?”
薛向撇撇嘴,“要我說,還不如不折騰,不管怎樣,港島這回都能會來,那些小巡洋艦。海防艦,咱們現在夠用就差不多了,還是先培養海軍軍官吧。尤其是航母航空兵!”
薛向先前那話自然是玩笑,他哪裡不知是造航母對時下的共和國幾乎是不可能的。別說當下了,就是三十年後,共和國也不過纔剛有航母,還是買的外國舊貨,實現自造依舊遙遙無期。
其實,就算這會兒國內能買來航母,恐怕天量的保養、維持經費,也是時下的共和國無法擔負的。
可既然航母對時下的共和國猶如神話。那薛向爲何還諫言要培養航母航空兵呢?當然,說到此處,必須提一嘴的是,航母航空兵和普通意義上的空軍不同,因爲航母面積對於陸地停機坪面積,無論如何相較,都顯狹小,再加上一艘航母,通常得有數十架飛機,起飛。降落,包括停機,都有着極爲嚴格而精確的要求。這種高尖端飛行員的培養,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
再加上,此時,國內還無一所正規的海軍軍官學校,便是後世哪所蚌埠海軍軍官學校也得四年後纔開建,而海軍的強大和創建,絕不是有多少航母戰鬥羣就能成行的,領袖說的好,戰爭的最關鍵因素乃是人。興盛海軍亦是如此。
而薛向之所以諫言薛安遠無須多建小艦,乃是因爲小艦再多。也難形成戰略優勢,而現有的兩隻小規模艦隊。已然足以守護家門了,畢竟未來數十年,再無對外的大仗,能省一些是一些,好鋼用在刀刃上,纔是正途。
薛安遠沉吟半晌,嘆氣道:“你小子這張嘴啊,挑刺是一流,只當當道諸公都是傻子不成,小艦該建還是得建,若是不建,難不成讓那碩果僅存的幾家造船廠廢棄不成,造船工藝還是得在實踐中提高啊,老買總不是辦法。”
薛安遠說罷,薛向默然了,因爲他知道自家伯父說的乃是正理,後世共和國的機械製造業不就是壞在“造不如仿,仿不如買”的官僚思想下麼?
薛安遠見侄子沉默,寬解道:“你小子說的創辦海軍軍官學校的事兒,倒是給我提了個醒兒,這事兒,我回頭報上軍委,好好討論討論,總之,飯要一口口吃,慢慢來吧,海軍強盛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薛向點點頭,結束了這個話題,緊接着,又問起了康桐、李紅軍、劉援朝、孫前進等人的情形。
要說這幾個傢伙入得嶺南,算是進了自家地盤,聯繫該當頻仍,容易,奈何這幫傢伙一入嶺南深似海,竟是一次電話也沒來過,薛向得見康桐,也還是那次在蕭山抓捕韓國詐騙犯樸成性的時候,在直升機上遠遠喊了聲。
另外的李紅軍幾人更是連影兒都沒了,便是他薛老三大婚的關鍵時刻,這幫傢伙也都沒消息,今次,遇見薛安遠,薛向自然少不得得問及。
薛安遠道:“都不錯,反正瞧着比你小子強,叫你當兵你不當兵,不到血裡火裡滾三回,那還算好男兒麼?”
薛安遠這話等於沒說,反倒又將心中的執念道了出來,到底還是爲薛向未曾入得軍伍,而心有遺憾,畢竟他薛家人從他這一輩,可算是將門之家,薛安遠三兄弟人人蔘軍,便是薛向的亡父薛定遠也是參加過朝戰後,轉的業。而輪到薛向這一輩,竟無一人從軍,自然不能不叫薛安遠遺憾。
聞聽薛安遠此言,薛向倒不會學北宋年間的名相韓琦叱名將狄青,來上一句“東華門外簪花遊街的纔是好男兒”,卻也只得打住這個話題。
伯侄兩人久別重逢,藉着這醇荼清風,斜陽小院,倒是好一陣暢談,這一聊竟聊了三個多小時,兩人仍興致高昂。
直到薛向忽然出言,問出一句京中局勢的時候,薛安遠的眉頭忽然一擰,臉色陡暗,許久,才長嘆一聲,道:“老三,這事兒,你別摻和,也是你摻和不起的,我知道兩邊都對咱們有大恩,你小子也從來自視甚高,但這事兒,我都不夠格,你就別亂摻和了,也摻和不明白!”
薛安遠諄諄以教,神色嚴肅至極,薛向心下一嘆,重重點頭應下。
其實,以他前後世的經驗,再加上閱覽新近國內主流大報,早就覺出味兒來,他這會兒動問,只不過是想確認一遍,畢竟薛安遠身處最高峰,可真確認消息後,他還是難免有些落寞,歷史終究沒有拐彎兒,好在如今只不過是稍有裂痕,還不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當然,薛老三也絕不會幼稚到認爲自己在這件大事上,能有所做爲,他寄望的純是自己到來這個世界的蝴蝶效應,希望終究能夠讓最後的結局稍稍偏轉。
涉及此事,兩人皆沒了繼續談下去的興致,正好小傢伙睡醒過來,抱着小白,從堂間衝了出來。
“大傢伙,還沒做飯啊,都幾點啦,待會兒,陽哥不是要來吃晚飯麼?”
小傢伙話音方落,薛向連忙擡表去看,果然,已經五點多了,今日放晴,天色明亮,竟讓人未覺已是半晚。
因爲是家宴,薛向自不好提議出外就餐,再說以薛安遠如今的身份,也不好輕動,就拿此刻來說,看似就他和薛向兩人在院中聊天,實際上,屋前屋後,方圓數十米內,早不知隱藏了多少衛士。
既然不便外出,這餐晚宴自然得在家中舉行,好在家裡雖然不常開火,但廚間一應器具俱全,再加上柳總裁上回到來,屋內的家電又多了不少,光是德國冰箱就放了倆,裡頭菜蔬食材,也塞了不少,料理一餐晚飯,絕對綽綽有餘。
薛老三久不下廚,但一生本事卻是還在,雙手齊動,速度自然快得驚人,薛陽到家不過五分鐘,一張八仙桌,便落了十多盤,六點十分,一餐豐盛而美味的晚餐便準備停當了。
吃罷飯,薛家三兄妹又陪着薛安遠坐了會兒,收看完新聞聯播,薛安遠便起身要走,小傢伙苦着臉纏了半天,薛向勸說,她也不聽,還是薛安遠逼得沒轍了,許了一堆條件,才得放行。
薛向知道薛安遠國事繁忙,畢竟身兼數職,恐怕今天下午的這番小聚,也是薛安遠硬擠出的時間。
薛安遠去後,薛陽又坐了片刻,八點多的時候,方纔告辭離去。
送走薛原,收拾完屋中狼藉,薛向又去廚間熱了水,灌了兩瓶,招呼小傢伙洗澡。
小傢伙洗刷完,薛向早早就在院中的涼牀上趟下了,而小傢伙洗了個澡,彷彿連方纔因大伯離去的愁緒也被沖刷掉了,顛顛兒抱着小白鑽進了被窩,嘻嘻哈哈,又開始威逼薛向給她說故事。
如今的小傢伙早已成了半大的姑娘,先前那些什麼白雪公主的故事早唬不住她了,可說故事的節目卻始終保留,但數年下來,薛向腦子裡的那點故事,早耗光了,甚至都自己編起了故事應付,奈何編故事也極費腦子,薛老三是故不堪言。
可誰讓人家掌握着絕對霸權,再是痛苦,這故事也得說下去,偶然一次,薛老三被逼得實在沒招了,忽然瞅見枕邊厚厚的金庸全集,當時便當了救命稻草,挑出一部說了一段,熟料看書看不下去的小傢伙自此成迷,每天必讓薛向給她說這一篇篇武林通話。
好在薛向也不把金庸武俠歸作亂七八糟的書,就靠着一部《射鵰英雄傳》,薛老三就撐了足足一年。
斜月彎彎掛樹梢,星輝點點耀銀河,鐺的一聲響,薛老三手指叩在竹牀上,以此充了說書人的驚堂木,“話說郭靖剛上得桃花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