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在菲陽和同學們肆意發泄後,接下來便開始了漫長的還債之旅。
那日劉老師的咆哮和同學們的喧譁,最終當然引來教務處。沒人能解釋劉老師那一臉的黏液從何而來,所以無人受罰,除了劉老師沒了一個月獎金外。自然,劉老師不會有好臉色給大家,菲陽和同學們並不知道劉老師被扣獎金一事,只是面對老師的不斷找茬,大家不得不小心翼翼,師生之間的關係更加劍拔弩張。
菲陽的日子也不好過,每日,她必站在教學樓走廊上,面對滿操場的同學,手撫欄杆,吟上一遍:“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就像中了彩票、頭戴皇冠,卻無人知曉、無人分享,這憋壞了身爲‘話嘮’的菲陽。至於劉老師的臉色,她才懶得過問。都擁有超能力了,‘別人家的孩子’版的菲陽早該翻篇,“貓事件”只是個意外,如今都擁有了超能,一切自在掌控之中,她能暢快地做自己,作行俠仗義、掃奸除惡的‘蝙蝠俠、鋼鐵俠’版的菲陽了!
只是可惡的高二生活,剝奪了她太多的自我發揮時間,因爲:考試一場接着一場。
其實自從學會控制思緒以來,學習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她之前的成績一直還不錯。但超能的誘惑實在太大,讓面對那些枯燥的數學公式,死磕繞舌的政治理論,如同面對一堆沒放鹽的乾癟癟的麪粉疙瘩。
她不明白:爲什麼要死記硬背,那些明明問一問度娘就清楚的年份、地名、詩句等等;同樣不能理解:政治學中,明明一句話就可以講清楚的道理爲什麼非要掰成十句話,而明明十句話才能講清楚的道理,又偏偏要將它融爲一句話。有時她甚至覺得,政治學本身的目的就是爲了把人忽悠暈。正是因爲總有藉口偷懶、開溜,每當考試來臨時,她還是手忙腳亂。
好容易迎來一個有假的週末,脫掉了像雨衣一樣的校服,穿上舒適而明快的連衣裙,菲陽站在自家小區門口,等待文軒的到來。
小區綠化做得很好,車道兩邊的花壇裡梔子花、廣玉蘭、三角梅開得正豔,一隻小貓趴在綠油油的草坪上舔着爪子。對小貓沒有任何抗拒力的菲陽頓時被吸引過去,暫時忘記霞霞交給她的任務。
一年中有兩天對霞霞特別重要:過年和霞霞生日,只有這兩天,父親纔會來看望霞霞。5月29日,今天是她18歲生日。每年這一天,她通常什麼也不會做,只會乖乖地呆在家裡巴巴地等待。但今天她卻有其它的安排,早在兩天前她就打電話給父親,確定父親要晚飯後纔會過來,她決定不浪費晚飯前的美好時光,她讓菲陽打電話給文軒,約他過來替自己過生日。
中午一放學,她就躲進自己的臥室,在衣櫃裡反覆挑選,在梳妝檯前精心裝扮。一切妥當後,她對着鏡子審視:“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覺得這正是對自己最恰如其分的形容。
出門前,霞霞不放心地來到母親臥房門邊。這段時間母親的病情還算穩定,於是,外公將她從精神病院接了出來。家裡靜悄悄的,外公、外婆有事出去了,要很晚纔會回。霞霞知道他們其實是在有意避開前女婿。母親正安靜地躺在牀上,霞霞躡手躡腳地過去,替母親蓋好被子。“反正只是在小區對面的甜品店裡吃點蛋糕、喝點飲料,不會太久,媽媽應該不會有事。”她自言自語地點頭。
下了樓,來到小區門口,她左顧右盼,終於在廣玉蘭樹下發現和小貓一起依偎在梔子花叢中的菲陽。霞霞咳嗽兩聲,大聲地說:“讓你在門口等小文哥哥,你卻在這兒逗貓,還嫌貓帶來的麻煩不夠多嗎?”
“沒有小貓,哪來小姐你的‘麻辣燙’情緣’?你該好好謝謝人家小貓纔對。”菲陽頂着個丸子頭,嬉皮笑臉地從花壇裡一躍而出,一襲白色的短裙沾滿梔子花香氣。
從前,她們倆基本一般高,可自打菲陽從醫院回來後,差距就在逐漸擴大,如今菲陽竟比自己高出近半個頭。她曾經恨恨地多次逼問:吃了什麼特殊藥方,長高得這麼快?但每每得到都是菲陽一臉蠢萌的表情,所幸長高的只是身高,這個二貨性情依舊,每每都會乖巧地提出打電話給文軒。在寒暄幾句後,就自覺把電話交給霞霞,讓霞霞回覆好心情。
文軒提前一站下了公交,沿着寬闊的六車道步行向前。經過市一中氣勢恢宏的校門時,他停了下來。週末,校門口靜悄悄的,只有幾隻麻雀嘰嘰喳喳的、快樂地在樹蔭下啄食。
她下課後也是這麼嘰嘰喳喳地沿着這條道路回家嗎?快樂真的有這麼大的力量嗎?竟能讓人死而復生,奇蹟不斷?在菲陽創造的第二個奇蹟——腿部恢復知覺後,她每天都像只小麻雀一樣快樂,成爲了他和外科那層樓的寵兒。
沿着道路向前,文軒看到已修葺完善的嶄新花壇,只是尚未用完的彩色石板仍高高地堆在路邊。文軒知道菲陽正是在這裡出的車禍,這裡有什麼特別?竟能讓註定失敗、艱辛的命運重新書寫?菲陽改寫了命運,文軒也隨之改變了態度。儘管護士們仍取笑不斷,手術再多,他每天必然會抽空陪菲陽,耐心、溫柔地摟着她的腰,陪她做康復訓練。
街對面,六棟青屋白牆板式住宅樓掩映在綠蔭中,這裡並不奢華,卻有着怡然的從容,比自家的那個小平房可高貴多了。想着裡面竟有兩位花季少女在等着自己,他單薄的身體,鼓脹起來。
文軒提着禮品袋穿過馬路,禮品袋裡有兩份禮物,一份是一袋檸檬太妃糖,另一份是一串粉色手串。檸檬太妃糖是給菲陽的,這個小賴皮在康復期間,每每累了就會把自己掛在任意地方,比如欄杆、媽媽腰間、文軒的手臂,只有給她這種糖吃,纔會哼哼唧唧地重新訓練。文軒嘗過這種糖,酸酸甜甜,確實給人以快樂的滋味。另一份是粉色手串,文軒覺得它就像霞霞一樣:嬌媚、溫柔、貼心...
此時,那串粉色手串正婀娜、嬌羞地站在樹蔭下,那齊肩的長髮、我見猶憐的目光和籠在粉色紗裙裡的纖細腰肢,哪一樣都能激發男性對苗條淑女的遐想。文軒頭腦有些發脹,嘴脣有些乾渴。
“文軒大哥!”菲陽大喊大叫地跑來,陽光在她背後快樂地跳躍、閃爍,她像一朵在空中飛舞的小白花。一輛摩托車從她身後經過,車速並不快,文軒依然伸手順勢將她帶入懷裡,懷裡那微汗的體香、喘息的櫻桃小脣,讓他嘴脣更加乾渴。
“菲陽——”霞霞的聲音好似‘化骨綿掌’:“菲陽——你走路能不能看着點?已經出過一次車禍,難道還想再麻煩文軒哥哥一次嗎?”
文軒不得不放開菲陽,菲陽哈哈大笑地抓着她的丸子頭。
“太陽這麼大,咱去對面的甜品店坐坐吧。”在霞霞提議下,三人說說笑笑,穿過馬路,行進在翻新的彩色石板人行道上,準備進入甜品店。
可是,街邊的一陣喧譁卻斷送了霞霞這一天的美好......
新修葺的花壇後,非機動車道上,一個人正和幾個交警推推搡搡。菲陽一眼就認出那個瘦矮的男人是陳浩的父親。
“求求你們不要沒收這輛電動車,我一家五口全靠它吃飯,求求你們!”陳浩的父親那雙黝黑乾枯的手,死命拽着他的電動車。
“電動車和二輪摩托不得上街拉客營運,這是政府交通部門規定的,不是我說了算!”其中一個交警仰頭側臉對着這位哀求者。
“拉客的摩托車早就被你們沒收了,我這輛電動車是用來拉貨送快遞的,可沒哪項規定說,電動車不可以用來送貨吧?”
“剛纔我看見一個人,從你後座上下來。啦——馬路對面有視頻的,可別說我冤枉你。”另一個交警壓了壓帽子,正色道。
“天哪!那是我公司另一個快遞小哥,他就是搭個便車。我現在是百世快遞的快遞員,你們瞧瞧,這框上是不是寫了百世快遞,我這馬甲上是不是也印了這幾個字?”陳浩的父親扭過身,讓幾個交警看他的馬甲。
“別在這說那麼多,到隊裡去再說!”一個一臉橫肉的交警不耐煩地拽着電動車貨架上那個藍色筐子。
“唐曼舅舅,我知道,我們家陳浩不懂事得罪了唐曼,求你放過我們。你看公司規定這些貨今天必須送完,要不我就得罰錢。求你了。”
唐曼舅舅?菲陽怒目而視。
“胡扯八扯些什麼?!走!到隊裡再說!”被識破的譚傑舅舅,惱怒地用力搶奪電動車。“譁——”的一聲,藍色筐裡的幾個快遞包裹被甩出,落在馬路沿邊,包裹外包裝出現明顯破損。
陳浩的父親愣住了。快遞公司有明確規定:外包裝在誰的手中破損,誰就要承擔貨物損壞的賠償。天知道這幾個包裹裡是什麼,可能是值錢的瓷器,也可能是品牌電腦。總之,不要說辛苦一個月的工資,就連交的保證金只怕也有去無回。
憤怒讓這個可憐的中年男人瞬間失去理智,他鬆開手中的電動車,轉身衝向譚傑舅舅。可這位40多歲的瘦小男人哪是這些2、30歲年輕人的對手,唐曼舅舅閃身輕鬆躲過,而陳浩父親卻被堆在馬路邊尚未用完的彩色石板給絆倒。
“陳叔叔!”菲陽衝了過去。一切發生的太快,我們的超能女王“風暴中重生的菲兒亞斯”,根本來不及路見不平一聲吼,陳浩父親就用他的身體和他的快遞包裹,證明了‘熵增定律’是宇宙、時空演化的本質。
“哎喲!哎喲!”陳浩父親在地上艱難地扭動,豆大的汗珠呈現在慘白的臉上。
“文軒!文大哥!快看看陳叔叔怎麼呢!”菲陽叫道。
文軒蹲下來,仔細查看:“恐怕大腿骨折了,菲陽,快撥120!”
菲陽焦急地撥打電話,那幾個剛纔還理直氣壯的交警,這時倒有點慌神。他們原本也沒想把事鬧大,要知道現在拿手機的網民無處不在。他們扯着幾個圍觀的路人:“那——你們都看見了,我們連碰都沒碰他一下,是他想襲警,是他自己摔倒的……”
一會兒後,救護車呼嘯而來,文軒、菲陽和霞霞協助急救人員將傷員擡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