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寒把自己心中的疑惑拋到阿拉貢內斯面前時，西班牙老帥滿臉的唏噓和遺憾。
反倒是瓜迪奧拉輕嘆了一聲，主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大賽將至，球隊內外關於打法的討論越來越多，爭議也是越來越大，雖然預選賽場場大勝，球隊表現璀璨奪目，但不可忽視的一點是，對手實力較弱，而且過於攻守失衡。”
“事實上，在很多時候，雖然我們有控球，甚至面對巴西這樣的強隊，我們都有能力主宰比賽，而且我們的球也踢得十分華麗，但我們的進攻卻缺乏威脅，缺乏效率。”
瓜迪奧拉的這一番話，再一次引起了高寒的深思。
控球，往往就代表着放慢節奏。
遇到弱隊，實力不強，控制住皮球，主宰了比賽，對手就是砧板上的肉，想怎麼宰就怎麼宰，可如果遇到強隊，尤其是整體是更強，或者是防守更爲出色的強隊，那就沒這麼容易了。
“我清楚記得，爲了備戰歐洲盃，我們跟意大利打過一場熱身賽。”
瓜迪奧拉皺着眉頭，儘量回想着一年前所發生的那些事情。
“那一場比賽的上半場，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壓上去控球並主宰比賽，但意大利的防守卻非常牢固，他們天生就是爲了防守而存在的，他們的主教練是迪諾·佐夫，他專門佈置了中路的防守戰術。”
“我們原本是打四一三二，我拖後，貝萊隆突前打前腰，但在對方的嚴防死守下，我根本沒能獲得太多的機會，貝萊隆也在前腰位置上得不到發揮的空間，只能後撤。”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兩條邊路雖然佔據了優勢，但沒有什麼威脅，前場的兩名前鋒更是淹沒在對手的防守鏈條之中。”
“可真正致命的是，在我們的進攻遲遲難以製造威脅的情況下，意大利卻利用一次又一次的反擊，打到了我們防線和中場之間的大片空擋，如果不是當時的門將莫利納表現搶眼的話，恐怕我們上半場就慘敗了。”
高寒聽着當事人的現身說法，頗有幾分感同身受。
這種強攻不下，卻被對手抓住機會打反擊，在足球場上一直都是屢見不鮮。
“因爲是熱身賽，所以下半場球隊改變了打法，換上了恩貢加和埃爾格拉，想要扭轉上半場防守的漏洞，可如此一來，我們的進攻和控球都沒了，但防守卻穩住了，而後利用了兩個角球的機會，攻入了兩個進球。”
高寒聽到這裡，不免就苦笑了起來。
這算怎麼一回事？
“原本就很有爭議了，可這一場熱身賽卻徹底暴露出了這麼多的問題，尤其是上下兩個半場完全不同的兩種結果，是要繼續堅持以往的控球打法，還是採用更爲穩妥的打法，大賽在即，這是國家隊必須要面對並解決的問題。”
這一下，高寒總算是明白了。
“最終，卡馬喬選擇了後者，在正式名單中，八名中場裡面，挑選了埃爾格拉、恩貢加跟赫拉德三名防守型後腰，再加上一個我，另外四個是埃切貝里亞、弗蘭、貝萊隆和門迭塔。”
聽到這一份名單時，高寒就明白了，這是要妥協了。
赫拉德是巴塞羅那青訓出身，踢的是後腰，有點像是防守出色一些，對抗能力強一些，但組織能力和傳球能力弱一些的瓜迪奧拉。
因爲他的這些特點，使得他在瓦倫西亞一個賽季就聲名鵲起，表現得相當搶眼，可在去年重返巴塞羅那之後，卻始終鬱郁不得志，融不進球隊的打法裡面去。
事情到了這份上，不管是國家隊，還是西班牙球迷，都很難指責卡馬喬。
對於像世界盃和歐洲盃這樣的頂級大賽，到底是要出成績，還是要堅持風格，這真的是非常左右爲難的一件事情。
阿拉貢內斯也是頗感惋惜地嘆了口氣，接着瓜迪奧拉的話，繼續說道：“事情還沒完。”
“還沒完？”高寒有些訝異。
瓜迪奧拉則是點着頭。
“歐洲盃小組賽首場比賽的對手是挪威，卡馬喬依舊力排衆議，要堅持控球打法，可結果，在挪威人嚴密的防守，以及粗野的犯規下，國家隊表現得很低迷，缺乏有效破密集防守的手段，反倒是把自己球隊的防守問題暴露了出來，被挪威人率先破門得分。”
“最終，第一場比賽，零比一，輸給了挪威。”
高寒再度苦笑，這簡直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這一場比賽之後，卡馬喬就開始對球隊打法進行調整，放棄了之前演練嫺熟的控球，轉而尋求更爲平衡的打法，而事實上球隊也是二比一擊敗了斯洛文尼亞，四比三擊敗了南斯拉夫，最後在淘汰賽一比二輸給了冠軍法國隊。”
阿拉貢內斯說到這裡，老眼落在了高寒的身上。
“雖然我們的媒體一向都很挑剔苛刻，但這一次卻對卡馬喬很寬容，所以他得以留任，但實驗就此夭折，不過後來我們一羣老傢伙曾經反思和總結過這支球隊之所以虎頭蛇尾的癥結。”
高寒雙眼一亮，“有什麼結果？”
“首先是進攻，一個是攻防轉換的效率問題，總是要從中路過渡到邊路，太慢了，還有一個就是過於依賴佩普的組織和控制，一旦他被重點盯防，我們的控球和節奏控制能力就下降得厲害，沒有節奏的變化，進攻就很難有威脅。”
高寒點頭，阿拉貢內斯這話算是金科玉律。
“防守方面，中前場壓得過於靠上，但後防線上的中衛要麼偏老，要麼速度不快，所以防線不敢貿然壓上，導致跟中場之間距離過長，空間太大，再加上中場攔截能力不足，使得球隊的防守很成問題。”
後防線上如果有老將的話，貿貿然壓上，很容易會重現馬德里競技上個賽季的慘狀。
阿拉貢內斯說到這裡，再一次看向了高寒。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引進德科，讓他後撤打中場，是爲了保證中場隨時都有兩名能夠控制住節奏，拿得住球，並且能出得了球的核心球員吧？”
“而你所重用的馬科斯·塞納，搶斷和攔截能力很出色，但同時又具備不錯的出球和組織能力，這兩名球員搭檔哈維·阿隆索，能夠最大限度的保證球隊中場的控球組織和防守，我說得應該沒有錯吧？”
高寒現在是滿心驚歎，因爲他直到現在，才真正的感受到這一套鋼筋混凝土的狂想曲的四三一二戰術到底有多犀利，這門學問太深了！
他這個初來乍到的菜鳥，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啊。
阿拉貢內斯看高寒沒說話，還以爲他默認了，繼續說道：“但我還是有問題不大明白。”
這次高寒壓下了心中的驚歎，“你說。”
“後防線你放走了米爾薩德·伊比奇，引進了卡瓦略，再加上馬切納和巴勃羅·伊巴涅斯，照我觀察，這三名球員的速度和防高球能力都不差，防線應該是要前壓吧？”
“確實有這種想法。”高寒直言不諱。
防線前壓之後，西班牙國家隊所暴露出來的，中場和後防線之間空擋過大的問題，就能夠得到解決，而且三後腰的存在，保證了防守。
“照你這樣佈置，防守確實穩固了，可進攻呢？雖然有了足夠的控球，但進攻怎麼解決？前場兩條邊路過份依賴於兩名邊後衛的插上，隱患巨大。”
高寒心中一笑，智叟果然是智叟，一下子就看出了癥結所在。
但對於這一些，他早有準備了。
“首先，不管是比利亞還是託雷斯，個人能力都很出色，速度很快，衝擊能力很強，都可以拉到邊路去，我們整體防線壓上，邊後衛的壓力並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麼大，而且……”
阿拉貢內斯聽後，不由得連連點頭，這確實有點道理，但……
“而且什麼？”
“我在前腰位置上，安排了一名個人能力絲毫不輸給託雷斯和比利亞，中路帶球突破能力和速度甚至比他們更快更犀利的球員……”
“什麼？”阿拉貢內斯直接就坐不住了，失聲喊道。
高寒頗感得意地呵呵笑了起來，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新賽季，馬德里競技這三叉戟絕對要讓整個西甲所有人都驚掉下巴。
“等等，你說的該不會是……”阿拉貢內斯馬上又搖了搖頭，“但不像啊，從我熱身賽拿到的情報看，巴普蒂斯塔不是這種類型的球員，難道是……”
智叟雙眼一睜，“卡卡？”
天啊，他竟然挖到了這麼一個如此具有戰略價值的球員？
那可是前場中路啊！
“還有，我們的防守和進攻也不是完全依賴於前場或後場，我們的後防線也在控球環節之中，前場進攻球員也在防守體系之內，我放棄邊鋒打法，就是要收縮範圍，集中優勢兵力於局部區域，通過整體協同作戰來施加給對手逼搶和壓迫。”
“通過高強度的前場逼搶和壓迫，在最短時間內搶下皮球，一旦斷球成功，就地發動反擊，如果不行，再回傳中後場控球，重新組織。”
這一下不僅阿拉貢內斯吃驚，就連瓜迪奧拉都目瞪口呆了。
他們沒想到，高寒竟然連這個都計劃好了。
難怪他敢賣掉烏戈·萊亞爾和佐蘭·尼古斯了！
虧得剛纔贊布拉諾等人還笑他傻，事實上，傻的是他們纔對。
高寒很滿意自己所製造出來的效果，笑吟吟地看着阿拉貢內斯。
“你說得對，路易斯，這是一場實驗。”
阿拉貢內斯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也跟着笑了起來，指着高寒，大聲說道：“你，要麼是個天才，要麼就是個瘋子！”
高寒覺得這是在讚美，“我也非常欣賞貝爾薩。”
貝爾薩，阿根廷國家隊主教練，綽號——瘋子。
阿拉貢內斯並不奇怪，欣賞甚至崇拜貝爾薩的人，多了。
反倒是瓜迪奧拉，聽着高寒的這一番話，聽得他是熱血沸騰。
過去這幾年，巴塞羅那陷入了混亂，哪怕是在範加爾執教期間，瓜迪奧拉坐鎮中場都感到很無助很乏力。
事實上，他一直都很渴望能夠得到盡情施展自己才華的環境。
就像當年在克魯伊夫麾下效力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