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幹什麼？”
阿拉貢內斯的問題讓高寒一時之間竟然難以回答。
是啊，我想要幹什麼呢？
高寒在心裡問着自己。
拿下西班牙超級盃？帶領馬德里競技保級，甚至儘可能地取得更好的成績？
但這是目標，是結果。
他必須要做一些事情，讓自己去實現這個目標，得到這個結果。
那到底是什麼呢？
高寒搖頭苦笑，“不知道，還在摸索。”
瓜迪奧拉愣了一下，這回答算是怎麼一回事？
可沒想到的是，阿拉貢內斯聽後，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說得好，這就對啦！”
瓜迪奧拉就更奇怪了，智叟這又是什麼意思？
“世人往往總以爲自己很清楚自己要幹什麼，可實際上，他們不清楚，每一個人，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在摸索，人生如此，足球也如此！”
高寒和瓜迪奧拉對視了一眼，都察覺到了對方的訝色。
沒想到，這脾氣暴躁的老頭竟然還有這心靈雞湯的一面。
“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你會選擇賣掉佐蘭·尼古斯呢？”
阿拉貢內斯問出了一個很多人都不解的問題。
“據我所知，你引進的球員裡面，沒有人能夠取代佐蘭·尼古斯的位置吧？”
上個賽季，雖然阿吉萊拉會客串後腰位置，但更多的時候，佐蘭·尼古斯、哈維·阿隆索和馬科斯·塞納纔是馬德里競技的三後腰標配。
左右兩名球員主守，哈維·阿隆索負責拖後組織，這也被認爲是馬德里競技下半程成績突飛猛進的原因，可沒想到的是，高寒竟然賣掉了佐蘭·尼古斯，這就叫人奇怪了。
瓜迪奧拉看起來對球隊組建和戰術方面也頗感興趣，頓時也關心地看向高寒。
“我的想法是，用德科取代佐蘭·尼古斯的位置。”
“德科？”阿拉貢內斯愣了一下。
瓜迪奧拉也明顯有些驚訝，“據我所知，他應該是踢前腰的吧？”
“對，但我想要他位置後撤。”
阿拉貢內斯登時就眼前一亮，“你要打控球。”
“被你看出來啦？”高寒苦笑，這老頭眼力還真是夠賊的。
“趕緊說說你具體的想法。”阿拉貢內斯饒有興趣地催促道。
雖說馬德里競技跟皇家馬洛卡是聯賽中的對手，但戰術打法這東西可沒什麼好遮掩的，因爲一旦到了足球場上，根本就沒有秘密。
兩支球隊的對決，關鍵在於雙方主教練的針對性戰術。
也就是說，高寒就算現在跟阿拉貢內斯坦白自己的想法，也完全沒有問題，因爲馬洛卡有自己的陣容和打法，總不可能爲了剋制馬德里競技，專門去組建一套新的戰術打法吧？
這根本就不現實！
相反的，這種主教練彼此間開誠佈公的交流，反而更能夠促進彼此進步。
這纔是各國足協和職業聯盟組織這種聚會的目的。
再說了，難得有機會跟阿拉貢內斯請教，高寒怎會白白錯過呢？
“首先，我認爲，足球之道在於揚長避短，現在的主流打法是雙後腰配置，四二三一幾乎成爲了標配，但我個人認爲，這種打法並不適合我們馬德里競技。”
阿拉貢內斯點頭，“你們沒有邊鋒。”
“主要是邊鋒太貴了，買不起！”高寒苦笑。
智叟和瓜迪奧拉也不禁莞爾，確實挺貴的。
皇家貝蒂斯本賽季沒能升級，打算賣掉隊內幾名球員，換取一筆重建資金，結果隊內表現搶眼的天才邊鋒華金直接被標價三千萬歐元。
別說是馬德里競技了，就算是皇家馬德里和巴塞羅那，都望而卻步。
但在四二三一里面，兩條邊路的邊鋒很關鍵。
例如皇家馬德里有菲戈、薩維奧、索拉里、麥克馬納曼，巴塞羅那也有奧維馬斯、路易斯·恩裡克和裡瓦爾多等球星，其他西甲球隊也都是如此。
西班牙的邊鋒戰術打法是一大特色。
但馬德里競技的傳統打法跟西班牙其他球隊的打法有些異同，例如都很重視強力中鋒，但邊鋒卻一直不是牀單軍團的強項。
這跟馬德里競技一貫以來，堅持採用高位防守，崇尚中前場逼搶打法有關。
“你這個中場控球的想法跟剛剛接掌國家隊時候的卡馬喬很像。”
“卡馬喬？”高寒有些意外。
這是現任的西班牙國家隊的主教練，但成績並不十分理想，兩翼齊飛，高舉高打的戰術，在西班牙國內也是備受詬病。
阿拉貢內斯看到高寒和瓜迪奧拉都看着自己，四隻眼睛裡充滿了求知慾，只能解釋了。
“雖然過去這麼些年，我們一直都是外界公認的強隊，西甲也是世界三大聯賽，後來隨着德甲崛起，變成了四大聯賽，但我們在戰術層面上，一直都落後於其他國家。”
高寒和瓜迪奧拉都很認真地聽着，這種機會可是相當難得的。
“所以，你們看，七十年代，荷蘭跟德國所向披靡，八十年代是英格蘭縱橫無敵，根本沒我們西班牙什麼事，哪怕是皇家馬德里的五鷹時代，也就是在國內耍橫，出了國門，照樣玩不轉。”
“當時我們國內所有人都在思考，爲什麼？”
高寒脫口而出地回道：“球員的特點不同。”
阿拉貢內斯閃過了一絲贊色，“沒錯，我們的球員普遍比其他國家矮，身體對抗弱，但我們的優勢是靈活和技術，所以到了九十年代，克魯伊夫將控球體系引進到了巴塞羅那，就像是爲我們所有人打開了一扇門。
高寒和瓜迪奧拉對視了一眼，聽得更專注了。
“可以說，在那些年，我們都普遍認爲，控球打法是最適合我們西班牙的，再加上我們盛產速度快，技術出色的邊鋒球員，因此很快就形成了一種重視傳切配合，中場分球，邊路突破下底傳中的打法。”
“但這種打法也存在問題，非常依賴中鋒，而事實上，過去這麼多年，我們一直沒有出現過世界級的中鋒，俱樂部可以靠外援，但國家隊卻不行。”
“還有，這種打法必然導致我們攻強守弱，而我們球員本身對抗能力就不足，防守尤其是中場中路的防守就很成問題，所以這兩大症結使得我們在大賽上根本很難有所作爲。”
高寒不得不承認，阿拉貢內斯這話真的是一針見血。
很明顯，西班牙足球界，尤其是精英一層，對這一些都早有共識了。
“隨着九二年俱樂部股份制改革，大多數西甲球隊逐漸走出了經營困局，再加上博斯曼法案所帶來的外援刺激，使得西甲聯賽日漸鼎盛，戰術打法也日漸追上歐洲其他聯賽，所以最近這幾年，皇家馬德里和瓦倫西亞的成功，就來自於此。”
“庫珀等外籍教練所帶來的雙後腰打法，現在已經成爲了西甲衆多球隊的標配，而事實證明，這也很符合西班牙足球特色，瓦倫西亞的巴拉哈跟阿爾貝爾達都不是那種對抗型防守後腰，而更像是技術型防守後腰。”
“但在這之前，卡馬喬曾經在西班牙國家隊裡做過一場實驗。”
“實驗？”高寒有些意外。
瓜迪奧拉卻似乎有所察覺，“路易斯，你說的是……”
阿拉貢內斯點了點頭，卻沒急着說。
“在克魯伊夫進入巴塞羅那之後，在那裡培養出了一大批出色的人才，包括佩普，但他們在俱樂部雖然取得了令人驚歎的成就，可在國家隊卻始終不能盡如人意，佩普甚至曾經長時間無緣國家隊。”
瓜迪奧拉聽得也是一臉黯然，看來這也是他心中的遺憾。
“這並非是因爲偏見，而是因爲當時國家隊的主流打法是對抗，就好像克萊門特的國家隊，打的是四三三戰術，前面是三名前鋒，後面的三名中場裡，兩名邊鋒就佔去了兩個位置，剩下的一箇中場中路，交給佩普，行嗎？”
高寒看了看瓜迪奧拉，心裡不得不承認，阿拉貢內斯說得沒錯。
瓜迪奧拉在巴塞羅那之所以能打單後腰，那是因爲巴塞羅那的整體控球戰術體系所導致的，可放到了西班牙國家隊，很明顯就打不了。
就好像皇家馬德里，馬克萊萊強吧？
可在他旁邊，博斯克還得配一名專職防守，中衛出身的埃爾格拉。
“卡馬喬代替克萊門特，接掌國家隊之後，就想過要嘗試變化，他想要試試像巴塞羅那那樣，進一步加強控球，讓瓜迪奧拉作爲球隊的核心，貝萊隆在他旁邊協助，兩人組成雙中場，兩條邊路也稍作調整，右路採用傳統的邊鋒，左路重用拉科魯尼亞的邊前腰弗蘭。”
“在鋒線上，重用體魄強壯，頭球能力出衆，但腳下技術又很紮實的烏爾塞斯跟勞爾搭檔，組成雙前鋒，保證整個中前場的控球能力和一腳傳遞。”
“卡馬喬的這一調整，爲他贏得了滿堂驚豔！”
瓜迪奧拉也似乎回想起了當年的經歷，滿是讚歎地點頭道：“是啊，我還記得，一九九九年，國家隊八連勝，勢如破竹！”
“是啊，第一場比賽是三月份，歐洲盃預選賽第三輪，主場對陣奧地利，酣暢淋漓的九比零，舉世震驚，之後是分別以六比零和九比零，兩回合主客場擊敗了聖馬力諾，又三比一客場擊敗了奧地利，八比零主場擊敗了塞浦路斯，主場三比零擊敗以色列。”
阿拉貢內斯也流露出了緬懷的神色。
“甚至到了年末，主場迎戰坐擁羅納爾多、裡瓦爾多和羅納爾迪尼奧的巴西隊，我們也能夠憑藉着瘋狂的前場逼搶，流暢的進攻配合，將巴西打得狼狽不堪，雖然最終是零比零，但那卻是國家隊打得最好的一場比賽。”
“乃至後來零比二輸給阿根廷隊，雖然也暴露出了不少的問題，但球隊的表現也依舊是可圈可點，充滿了希望，尤其是路易斯·恩裡克、門迭塔、穆尼蒂斯、弗蘭、格雷羅、埃切貝里亞、莫倫特斯等出色球員，更是讓國家隊顯得人才濟濟。”
高寒一直在留意着阿拉貢內斯和瓜迪奧拉的神色，雖然只是聽，但卻依舊滿心驚歎。
照理說，這樣的一支西班牙，應該是二零零零年歐洲盃大熱門，但怎麼最後只到了八強？
如果說，八強遇到不可一世的法國，遺憾落敗，那也情有可原。
可爲什麼現在西班牙國家隊的打法，卻又變了個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