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祿貞派遣南下聯絡湖北的使者不是別人,乃是他之心腹之一的張世膺,原本乃是第六鎮的參謀長,吳被清廷調離第六鎮的時候,他也一併被調走了。他是本是同盟會的江西負責人,這次南下除了欲要聯繫湖北以外,還接了同盟會內的密信,言到江西局勢糜爛,湖南之事隨時都可能發生。九江軍政府民政長林森寫信邀他藉機南下,欲要借他之威信,掃清江西內的雜音。
隨他一同南下的還有瞿壽堤跟劉文錦。這兩人一個是保定速成班出身,另一個更是同盟會會員,相比之吳祿貞手下的那些心腹,自從出了暗殺的事情之後,他便感覺不妥,尤其後來有馬步周拉攏欲要殺他的六人中,有一人與他表功,證明了那馬步周的確收了別人的銀子,欲要殺他。吳祿貞心中大恨,原本還以爲是那暗殺者槍法不準才殺錯了對象,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真是有高人相助,否則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因此比起他的那些心腹,現在他反而更加相信同盟會更多一些!
張世膺一行人路上又倒黴的碰上了火車拋錨,停在半路不走了。等到過了午時,孝感那邊還沒等到火車之後,才感覺到不對,命人沿途騎馬搜尋,結果纔在距離孝感車站近百里的北部發現了拋錨不走的火車。於是乎又是一個來回的送了些粗通修理的技工過去,結果等到修好又耽擱了些時間,等到一行人趕到應城的時候,剛巧趕上了李漢爲他們安排的歡迎晚宴。
在歡迎張世膺的宴會上,李漢只是在默默的想着李東來跟他說的話:“這次南下似乎動機並不如我們之前所想那般,機車在路上半天不能行,修理期間屬下派人慾要準備馬車等先帶他等過來,不過卻被那張世膺拒絕了。後來抵達了孝感車站之後,車站清點人數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中少了兩人。由於屬下等沒有收到對面的一行名單,無法確定究竟少了誰....先生,這一次那位吳大都督派遣南下的使團只怕不簡單。不,也可能是師團中的某些人私自行動。屬下已經安排人去探查一行人是從哪裡走丟的兩人,還有其目的,不過,可能不會有什麼效果,請見諒。”
張世膺字育和,亦字華飛、善飛,是個看上去三十來歲模樣的男人,身上穿着一副花格袍,看上去像是尋常富戶多過軍人。不過李漢看他的揖讓進退,就知道是個老於世情的人物。在簡單的歡迎宴會上面他並沒有邀請幾人過來,不過不知道怎麼的驚動了那奧匈帝國的博德曼中校,據說他這兩天也秘密去了趟北邊,纔剛回來聞說有宴會竟然沒受到邀請便自己來了。在這種歡迎宴會上能看到一個貴族氣十足的洋人,着實震驚了不少他宴請來的府內鄉紳、命令。一時之間宴會場內的氣氛也熱鬧了起來,不過李漢已經盯着那張世膺有一陣了,方纔宣佈自由活動之後,他便一直圍在那洋人附近,他曾經留學過日本,對於日語跟英語都會些,加上博德曼中校會中文,兩人看上去似乎交流的十分歡心。
宴會上爲了照顧博德曼中校,他拿出了不多的幾瓶準備的紅酒出來,沒想到只給他倒了一杯之後,他跟那吳祿貞的使者聊得貌似很開心,完全將他這個宴會的組織者扔到了一邊。
李漢搖了搖頭,他這位如今掌握半個湖北的實權者身邊怎麼可能少了人陪着呢,只是大多數人都看到了現在陪在他身邊的絕美可人兒,默契的不來打擾罷了。
“先生曾經去過大...大西洲?那裡真的有肚子上長着一個大口袋的動物?”
趙家四小姐一臉好奇的輕聲細語問道,一雙水眸眨啊眨的,看上去說不出的可愛。
李漢一直眼觀六路,如何沒有察覺到周圍一道道不是落在女孩身上的視線。其中未嘗沒有幾道包含某些想法的視線。只是有他在身邊誰人敢多動半點心思,紛紛收束心神,把頭側向了一遍去。
小飲了一口杯中的紅酒,91年的法國波爾多拉菲產美酒,一瓶價值800多美元,是他派人從漢口洋商手中買來的,就是考慮到日後要接觸的洋人越來越多而準備的。
李漢很有風度的點了點頭,給女孩斟了一杯紅酒,“嘗一嘗,歐洲名酒,雖然我品不出什麼味道來。”他自嘲的笑了笑,讓他喝紅酒的確跟牛嚼牡丹沒什麼區別。不過對於女孩的疑惑,他卻很耐心的回答了起來:“沒錯,大洋洲澳大利亞,嗯,就是你所說的大西洲,那裡有一種動物,它的名字叫做‘袋鼠’,母袋鼠的小腹處有一個口袋,袋鼠寶寶在長大前,一直待在口袋中,直到它能獨自生存爲止。”
澳大利亞前世李漢在外面任務的時候去過一次,不過對於袋鼠他卻沒親眼看到過,所知道還是小時候在人與自然欄目裡看到的,現在不過拿出來吸引女孩注意力的!
女孩明顯很感興趣,連連追問:“這麼神奇?”
她接過李漢遞過去的紅酒,學着他用紅脣小飲了一口。許是第一次喝紅酒不太習慣,或者乾脆不勝酒力,她的眉頭因爲甘苦微微一皺,面頰沒多久便浮起兩抹紅暈,一雙水眸更是秋波涌動,看得李漢沒有來的一陣心跳,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唸了句‘禍水’,方纔強壓下衝動。
“沒錯。除此之外,大洋洲還有一種熊也有肚袋!”
“熊也有?”
趙詩嫣瞪着一對大眼睛,表情說不出的驚訝與誘惑。她實在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那麼多不可思議額的存在。
“是,不過跟我們熟知的熊可不一樣,這是一種體積很小的熊,生長在樹上,叫做考拉,又叫樹袋熊....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等也不過僅僅只知道一點皮毛罷了!”
他笑了笑,舉起酒杯微微晃動,眼神卻不自覺的猛地一緊,因爲他看到了張世膺往這邊走了過來。
舉杯跟同樣端着一杯紅酒的博德曼中校虛空一點,這個擁有着日耳曼血統的中年男人面上多出了幾分笑意,虛空與他一碰,小飲了一口。
“一個可愛的美麗女士,將軍閣下”走到他的身邊,博德曼微微搖曳着手中的酒杯,“但願我沒有打擾到你們,閣下。顧欽斯基先生讓我跟您帶個口信,最遲月中,他將會回來與您協商下一步的合作計劃!”
他用的是德語,因此一旁的趙詩嫣跟側耳傾聽這邊的張世膺都沒搞明白他說得是什麼!
李漢眼睛一亮,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了!他點頭,用德語回答道:“我很期待跟公使的再一次碰面,閣下這段時間來似乎收穫不下?相信只要貴方願意,我們的交易完全可以再增加一些,比如幾條鐵路,十幾組機車?或者...呵呵...幾個兵工廠...遠東的秩序需要重新被建立,我們跟貴國之間不但有着共同的利益,還有着共同的敵人....在北邊....相信以這個國家四億的人口,如果在西部、北部的邊界佈置百萬駐軍....”
說道這裡他便停住了,博德曼會意,舉起酒杯微笑同他碰了一杯,“您的提議我會轉告公使先生...”
他走近了幾步,像是要往別的地方走去一般,不過路過李漢身邊的時候,卻突然低聲道了一句:“聽說將軍閣下前幾天曾經接待過禮和洋行的人?請閣下放心,帝國製造並不比德國貨差多少...價格上我們有優勢!”
說罷,便搖晃着酒杯,往別處走去。背後,只留下嘴角笑意又濃了幾分的李漢。
瞧見兩人交談完了,吳祿貞的參謀長張世膺這才微笑着走近了一步。他顯然受過極好的教育,說道:“倒是在下打擾大帥跟這位小姐交流了,還望多多包涵...”
李漢聳了聳肩,側頭跟趙家小姐歉意一笑,還沒等他開口,何其聰慧的趙詩嫣便像是猜透了他的意思一樣,美眸一動,仍舊溫溫柔柔的先他開了口:“詩嫣剛巧有事,便趁機跟先生請辭!趙家紡織廠內,軍政府上一次要求訂製的軍裝已經全部製造完畢了,若是需要,可以隨時派人來取!至於方纔追加的這一批,怕不是要等上一段時間了。有些布料最近漢口租界也很難弄到,詩嫣已經派人聯繫了早年家父的一位故友,預計要半月才能從上海送來!”
“無妨”李漢點頭,喚來一個警衛道:“帶一隊人護送小姐回去!”
“是!”
趙詩嫣衝兩人盈盈一笑,方纔在那警衛的引導下離開了。
女孩走遠了,張世膺方纔笑道:“大帥跟綏卿倒是很有些相似,日後倒是要多多聯繫纔是!”
李漢被他嗆了一口氣,臉上苦笑。比起吳祿貞的才華跟他的桀驁不馴,他的風流韻事國內也沒少流傳,感情面前這位主兒已經把他跟吳祿貞劃到一類人中去了,這叫到目前爲止都沒談過一次戀愛的李漢情何以堪。
搖了搖頭,卻避開了這個尷尬的問題,他笑道:“張參謀長南下,只怕不是爲了取消兄弟一句吧?對於吳大都督,兄弟心中十分敬佩,清廷經營了多年的直隸被他一亂,短時間之內不可收拾,那袁世凱經營多年的北洋第三鎮如今已經基本在他手上覆滅,聽聞京城可是不少人鬧了心火,要把統制曹錕拿下砍頭。當真是燕晉子弟多雄哉!”
好話人人愛聽,張世膺見他不似傳聞中那般狂放、桀驁,頓時多了幾分好感,道:“這裡人多口雜,可否借一步說話?”
“自然,旁邊就有雅室,請!”
“請!”
兩人離開了略有些喧雜的會場,進了旁邊的雅室之中。
“方纔多有不便,請大帥勿怪育和!”
李漢點了點頭,他方纔繼續說道:“育和南下拜訪大帥,是帶着大都督的囑咐來的。對於大帥指揮的‘武勝關大捷’如今早已名揚天下,大帥能以一軍之力當下南下清軍。大都督對您也是佩服異常,時常提到您時都感慨未能與您一見!”
這事標準的客套話,李漢不爲所動,道:“指揮戰事的是軍政府第六協跟河南混成協,我不過從中調度,運送了些物資罷了。吳大都督嚴重了。”
張世膺道:“大帥謙虛了,育和此次南下,卻是肩負着大都督的囑咐,希望大帥能夠趁機出兵河南,牽制住河南清軍,不叫其北上。燕晉聯軍一旦落入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則大都督三路合擊京師的計劃必要毀於一旦。我南下前,聽聞大都督提到,那清廷內閣總理大臣袁世凱有意先從河南調兵北上平亂,卻是需要湖北的同志幫助!”
果然如他所想,李漢點了點頭,“閣下但請放心,我正有計劃組建北伐軍出兵河南,只是一來之前戰事,軍政府損耗彈藥武器甚巨,而我鄂中一直得不到武昌的武器補給,都是軍政府自行籌備捐款,從洋人手中買來的...如今從洋人那裡買武器已經越來越困難了,卻是要耽擱段時間。不過閣下但請放心,我已經發電武昌,跟大都督申請從武昌調一批軍火過來援助。並且知會宜昌,唐司令處尚有近萬士兵,可責令他先調一部北上,出兵河南!”
衆所周知鄂中剛剛經過一場慘烈的戰事,這是衆多皆知的事情。李漢有這個藉口哪裡會不用,自然拿在手上當做大旗使用。
張世膺面上一滯,沒想到他竟然拿出這藉口。南下之前吳祿貞其實也曾提到過湖北革命軍反攻河南的可能性不大,不過他還是要盡力拉攏一番,好爲北邊減輕一些負擔。他方剛要開口,卻聽到李漢那邊口風一轉,道:“不過閣下也不需要太過擔心,如今河南省內除了已經從開封北上的第六鎮第十二協外,我有把握叫清廷再難調動一兵一卒北上!";
張世膺一動,“計將安出?”
“河南,軍政府已經派人聯繫了不少河南同盟會的同志,預計就在這幾天,就在河南發動舉義!”
張世膺臉色頓時好了幾分,“這的確是個好消息!”
又想起李漢方纔提到宜昌唐部,眉頭微微皺起:“若能說動宜昌出兵河南也是好事,這事還要大帥多多放在心上。”
“這是自然,我本有意讓他唐司令就任北伐軍總司令,我自各部抽調一協隨他一同前往河南迎戰清軍。不過電報準備了許久,卻苦無門路,不好倉促發去與他。不過那唐司令乃是你們同盟會的同志,若是閣下出面懇請武昌那邊效果自然要好的多。”
“哦?”
得知那唐犧支乃是同盟會的同志之後,張世膺纔算放下心來。他跟同盟會巨頭之一的林森關係不錯,身上更是帶着他的親筆書信。而那林森又跟譚人鳳同屬一派,交情還算莫逆,由他開口想必定能調動唐犧支北上。想到這裡,他不自禁的點了點頭,這事基本上算是成了。
卻沒注意到一旁李漢盯着他興奮的面龐,眼中閃過一絲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