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不是聖人,做不到傳說中的“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三餐溫飽、四大皆空”,但是作爲一名醫生,他可以確保自己認真對待每一名病人。
他面色沉凝,手術刀輕輕在指掌間轉動,精準而優雅,如同藝術一般。
霍祛病不由得點了點頭。
這種認真的勁頭,是醫生最優秀的品質。
劉振輕輕切斷了闌尾,將闌尾放在器皿裡。
看着那個紅潤的肉質腸端,劉振眉頭緊皺:“這個闌尾是好的,沒問題啊。”
霍祛病笑了:“你把它拿去檢驗科鏡檢化驗,保證他們能給你找出炎症細胞來。”
“怎麼會?它明明就很健康啊?”劉振有些摸不清頭腦,開始懷疑自己所學所知了。
這一截闌尾,無論怎麼看,都顯得十分健康、正常,沒有半點病變的模樣。
劉振心中一凜:“難道醫院的黑幕已經……”
沒等劉振過多的胡思亂想,霍祛病用一個問題否決了他的猜想:“什麼是炎症?”
劉振下意識地回答道:“炎症就是具有血管系統的活體組織對損傷因子所發生的防禦反應,是機體對於刺激的一種應激,表現爲紅、腫、熱、痛和功能障礙。”
霍祛病笑了起來:“你用鑷子夾它,用手術刀割它,就算它原本是正常的,現在也有炎症了。”
劉振恍然大悟。
他總算是知道爲什麼闌尾切除從來不會出現誤診的情況了……原因就在這裡。
一個好好的闌尾,切下來拿去化驗,就有炎症了。
知識水平不夠的病人不會在這方面扎刺兒,受過高等教育的病人一拿到報告單——“果然有炎症細胞,原來如此,醫生的醫術當真高明!”
劉振苦笑着搖了搖頭。
嚴格來說,闌尾是人類的一種退化器官,畢竟人類不像兔子,靠吃青草過活,很多運動員都會主動切除這個小東西,免得影響到自己的運動生涯。
但劉振總覺得這樣做,有些坑病人錢了。
“算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就不亂說話了。”
劉振在張雪梅、馬博文和霍祛病的幫助下,很快地進行了闌尾殘端處理,然後包埋闌尾殘端,覆蓋了系膜。
最後才關腹縫合。
劉振脫下手套,伸出食指、中指、無名指搭在雙可兒腕間。
他現在四診水準還比較低,做不到那種一根手指輕輕觸碰就能夠診斷病人的程度,傳說中的懸絲問診就更別提了。
但是,正常的切脈,劉振已經能夠保證非常高的準確性了。
“滑脈如珠替替然,往來流利卻還前。”
“這是滑脈了。”
馬博文一雙漆黑的眸子閃爍着詭異的色彩,目光灼灼地看着劉振,似乎對他這一手非常欽佩。
劉振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看着雙可兒面色一肅,輕聲道:“滑脈爲陽元氣衰,痰生百病食生災,上爲吐逆下蓄血,女脈調時定有胎。”
此言一出,雙可兒面色驟變。
雖然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但學校的語文課本里也有文言文學習,她還是能聽得懂這是什麼意思的。
劉振在手術之前的話,雙可兒可以當做是胡咧咧,但是現在這樣說,聽起來有理有據,簡直像是老中醫在下診斷書一樣,不能當做耳旁風了。
“醫生,我……我真的懷孕了嗎?”雙可兒弱弱地問道。
“沒錯,你懷寶寶了。”
雙可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那,醫生,你們能幫我把寶寶打掉嗎?我現在好害怕!”
聽了這話,旁邊的張雪梅哭笑不得:“咱們這是急診科,不是婦科兒科,不管墮胎人流的,就算管,你也要按照規章流程走。”
雙可兒張了張嘴,卻沒辦法說出話來,她聲音哽咽了。
劉振看雙可兒欲言又止的模樣,面色沉凝道:“你先彆着急,孩子現在才一個月出頭,還有足夠的時間讓你思考。”
“你還有多久滿十八歲?”
雙可兒掰了掰手指,弱弱道:“一個月零五天。”
劉振滿臉蛋疼之色。
這些年輕人,偷嚐禁果的時候,都不知道帶套子的嗎?就算不好意思買套套,自己注意一點,不中出很難嗎?
張雪梅看着小姑娘哭的傷心,便上去安慰。
有些事情,女性之間可以說,男人沒辦法說,特別是在講究男女大防的華夏,更是如此。
劉振一甩手,跟着霍馬二人離開了手術間。
見到幾人面色沉肅地走了出來,卓不凡心中生出了不好的猜測,他連忙跑到劉振身邊,如同機關槍一樣發問:“劉哥,可兒沒問題吧?手術失敗了?可兒現在怎樣了?她該不會是……”
說着說着,卓不凡自己就抽泣了起來:“嗚……她要是去了,我也活不成了。”
劉振被他的表現弄得哭笑不得,本來還準備聲色俱厲地批評這臭小子一頓,可看到他現在哭得這麼傷心,也心軟了。
“你哭什麼哭啊!我什麼話都還沒說呢!”
聽到這話,卓不凡連忙擦乾眼淚,哽咽道:“雙兒沒事兒?”
劉振沒好氣地說道:“手術很成功,人也很健康,闌尾取出來了,想要看化驗單的話,明天你們還可以再來。”
此言既出,卓不凡愣了半響,這才撓着頭,羞澀道:“劉大哥,我是學生,生活費剛好夠手術費用,沒辦法給你們紅包了……”
劉振給了他腦門一個栗子:“臭小子說什麼呢!你不是把我當大哥嗎?還說這些幹什麼?”
說實在了,劉振的確蠻喜歡這個少年的。
他雖然做事兒有點衝動,但很純很真,跟他說話不用太費腦子,讓劉振感到放鬆。
“對了!”
卓不凡一拍腦門,恍悟:“那你們怎麼表情這麼差勁?我記得還有一個女醫生,怎麼沒見她出來?她被手術刀割傷了嗎?”
“瞎腦補什麼鬼!好好聽人說話啊!”
劉振正色道:“你知不知道,雙可兒懷孕了!”
卓不凡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根本不信:“懷孕了?不是吧?劉大哥你可別唬我,你們這裡是手術室,又不是放射科,沒有X射線和MRI核磁共振之類的東西,怎麼就知道可兒有身孕了?她很苗條啊!”
“扯什麼犢子!檢查懷孕不用CT和MRI,用的是超聲。”
劉振恨不得一腳把這小子踹趴下,但深深吸了口氣,還是忍了下來:“我是中醫,中醫你知道嗎?切脈問診,就知道病人的病情了!”
“中醫?血饅頭?”
劉振一聽卓不凡的話,就知道這小子是被魯迅的小說給帶壞了,屬於全面徹底否定中醫的黨派。
他冷笑一聲:“雙可兒是滑脈,上爲吐逆下蓄血,女脈調時定有胎,知道什麼意思嗎?”
幾句話說出來,卓不凡面色驟變。
他有些相信了。
劉振語氣沉凝道:“我問你,她最近是不是胃口變差了?經常乾嘔?這就是妊娠反應!壞寶寶的時候纔會有的!”
“沒胃口,乾嘔,嘔吐……仔細想想,確實是的啊!”
卓不凡開始慌了。
他才十七歲,還沒有做好當爹的心理準備。
更何況,在華夏,讓未滿十八週歲的少女懷孕,算是強姦未成年少女,要判刑的!
即便卓不凡沒成年,上了法院,也不會吃到好果子。
“那……那我該怎麼辦?”卓不凡病急亂投醫,抓住劉振的袖子不放,想讓他給出一個答案。
劉振扯了扯袖子,見沒有任何鬆動的跡象,這才嘆了口氣,說道:“怎麼辦?涼拌!你這種情況,就是兩個出路,一人流墮胎,二讓孩子生下來。”
“人流,人流……”
卓不凡腦海裡不斷地迴盪着這兩個字,面色變幻不定,眼裡盡是痛苦之色。
這兩個選擇,無論如何,都會讓雙可兒感受到切膚之痛,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算你小子有點良心。”
劉振看卓不凡沒有立刻要求墮胎,他眉頭稍微舒展開來。
“畢竟那也是個小生命,你得慎重選擇,這是你和雙可兒之間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你決定。”
卓不凡回過神來,眼裡閃過一絲恐懼之色:“可兒他爹知道這事兒之後,一定會弄死我的。”
雙霸混黑,手上也有幾條人命,真要被他意識到自己女兒的問題,查清楚之後,卓不凡最好的結局也是被打斷四肢。
永遠不要低估一位父親的怒火。
看着卓不凡痛苦的神色,劉振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幫幫他。
“你如果夠膽量,不怕死,就去找雙霸負荊請罪,他的性格,最瞧不起那些沒有擔當的年輕
人,卻很欣賞有膽量的後生,你主動找他,說不定事情會出現轉機。”
經過簡短的交談,劉振對雙可兒的底子也有了一些瞭解,知道她的父親就是南漳縣最大的黑·道頭子,爲人豪爽大氣,思想開放,在加上雙可兒對卓不凡的確有愛,而雙霸又疼愛女兒……
所以這樣做,至少有七成把握得到好結果。
至少比遮遮掩掩,最後被揭穿真相的結果要好。
瞞着雙霸?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
別鬧了,這事兒不可能瞞得住的。
雙霸就是地頭蛇,在整個縣城裡都有眼線。
劉振敢保證,卓不凡跟雙可兒前腳離開醫院,後腳就有人給雙霸報告消息去了。
但真正的決定權,還是在卓不凡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