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別發愣了啊!病人到了!快去接人啊!”
張雪梅給了劉振一記粉拳。
急診科晚間就四名醫生,低頭不見擡頭見,經過這段時間相處,幾人也是徹底打成一片,相互之間說一些玩笑話,做一些善意的肢體動作,都是比較常見的了。
劉振猛地回過神來,憨厚一笑,連忙跟着三人前去迎接病人。
病人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她面色正常,卻捂着小腹下面,只是喊痛。
她的旁邊跟着一位相同年紀的少年人。
說實話,劉振覺得這個少年比起擔架上的少女,更像是病人。
那一張臉,慘白的沒有半點血色,額頭上直冒冷汗,手心不經意地接觸,都讓人感覺像是一塊兒寒冰一樣,讓人擔心他會不會走着路就突然昏迷過去了。
劉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遞給他一顆糖果:“你有點兒低血糖,先把這個含着。”
少年現在有點六神無主,別人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他連忙從劉振手裡接過糖果,撕開包裝,也沒有咀嚼,直接吞了下去。
劉振看得有些好笑,揉了揉少年的頭髮:“你是她弟弟?別太擔心,她的情況很好,問題並不大。”
少年人眼裡閃過一絲尷尬之色,這才喃喃道:“我是她男朋友。”
劉振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仔細想想,這兩人差不多正好是早戀的年紀了。
他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沒有什麼鄙視和歧視的看法,反而很理解兩人。
在搬運病人的過程中,劉振充分地運用了自己的心理學知識和技巧,很快和少年人打成一片,兩人成爲了說得上話的朋友。
他知道了,少年名爲卓不凡,擔架上的少女名爲雙可兒。
卓不凡少年人心性,社會閱歷不夠,沒什麼城府,又喜歡說話,見到劉振肯聽他說話,就差沒當場拜把子認大哥了。
劉振因此得到了很多相關信息。
比如說。
雙可兒是在和卓不凡偷嚐禁果的時候,突然喊着肚子痛,這才送過來的。
根據卓不凡的理論,雙可兒老爹是混黑道的,她要真出了什麼事兒,估計卓不凡也要被她老爹大卸八塊,沉到黃浦江餵魚。
劉振對這傢伙刮目相看:“你小子可以啊,黑·道老大的女兒都敢上,膽兒確實很肥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當年高中時代有些過於純潔了,連小女孩兒手都沒碰過。
走着走着,劉振忽然發現卓不凡沒說話了。
他一擡頭,發現馬博文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兩人,顯然是聽到了之前的對話。
卓不凡鬧了個大紅臉,雙脣緊閉,再也不發話了。
劉振卻是沒臉沒皮的,一點也不覺得羞恥,低聲說道:“你高中時代談過戀愛沒有?有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情?”
馬博文看了看前面的張雪梅,確保的她聽不到之後,這才輕聲迴應:“談過兩次,發展到非常親密的程度了,不過沒有動真格的,咱們男生無所謂,女孩子一失身,吃虧就吃大了。”
“沒看出來啊,你小子還是個正人君子!”
劉振聽得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指了指張雪梅,左手呈現環形,右手食指進出,做出一副猥瑣的動作:“那你和她呢?有沒有過?”
劉振的聲音稍微大了點兒,讓張雪梅捕捉到端倪。
她猛地轉過身子,皺着眉頭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戀愛自由怎麼啦!我和他做過,杜蕾斯都用了好幾盒了,怎麼樣?哼!你這個處男!”
“呃……她好像生氣了啊……”劉振有些尷尬。
背後討論人家,被當場抓到,確實很不好處理。
馬博文聳了聳肩:“她性格很好的,別看現在生氣,過一會兒就好了,不要太放在心上。”
衆人進入了手術間,開始淨手、穿戴手術服。
卓不凡雖然很想跟隨衆人進去,但被醫院的規章制度阻在了外面。
醫生的淨手和普通人不同,不是隨便打點肥皂用水一衝就可以的,整整分了七個步驟。非常複雜,同時也給了醫生閒聊和心理準備的時間。
馬博文一邊將雙手臂部先用肥皂及清水按普通洗手法清洗一遍,一邊問道:“不過別光問我啊,說說你自己的情況。”
劉振沒有立刻迴應,他取消毒毛刷沾了消毒肥皂水,刷洗雙手指尖、手指、手掌、手背、前臂、肘部,甚至一直刷到肘上10cm,這才放下刷子回答。
“我高中沒談過戀愛,別說跟女孩子親熱了,手都沒碰過。”
馬博文動作比劉振稍微快一點,他已經換了另一個乾淨的消毒毛刷——按照流程,他需要用三個不同的毛刷按照之前的流程刷洗雙手三遍。
他一邊重複着瑣碎的準備動作,一邊感慨道:“不是吧!你長得不差,又有氣質,還能打,你們學校的女孩子眼光這麼高?”
“能打?你怎麼知道我能打的?”
劉振洗刷乾淨雙手之後,開始用用無菌乾毛巾自手指向上臂方向依次試幹已刷洗過的部位。
很麻煩,但這些都是必要的章程。
兩人將真個前手臂浸泡在75%濃度的酒精裡,大眼瞪小眼。
馬博文呵呵一笑,隨口解釋道:“我查過你的資料,你在清溪醫院實習過一段時間,曾經制止過病人家屬施暴,聽說運用了格雷西搏鬥術的一種十字扣。”
“格雷西柔術可不好練,你能在遇到突發狀況的時候運用出來,說明你在這方面至少有三年的底子了,還說你不能打?”
聽了這話,劉振故意做出一副驚恐的神色:“我去!你這個跟蹤狂!查我資料做什麼?是不是對我圖謀不軌啊!”
張雪梅突然插了進來,用一種腐女特有的語氣說道:“仔細看看,你倆長得都還不錯啊,賞心悅目啊!不如你們在一起吧,我不會反對的喲~”
浸泡過酒精之後,劉振懸空舉起雙手前臂,使手上酒精沿肘流人浸泡桶中,雙手上舉胸前呈拱手姿勢,看起來非常怪異,走路姿勢有點像是變異的殭屍。
大學裡面腐女多的很,劉振早就被鍛煉出來了,他也不覺得膈應,反而嘲笑道:“得了吧!你也就是這麼說說,我真跟他搞基,你還不得打死我?”
“哼,算你識相。”
劉振笑着率先進人了手術間內,這個時候,他手臂上的消毒液已經自然風乾了。
他開始穿無菌手術衣和戴無菌手套。
霍祛病瞥了病人一眼:“這次的闌尾手術,交給你來做。”
“這不符合規章制度啊……”
劉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什麼狗屁的規章制度,完全是給新人和實習生設定的,事實上只要有本事、有背·景的醫生,都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人要學會變通,不能被規則束縛,劉振不是那種五講四美的優等生,也不是一根筋的二愣子。
否則當初他離開清溪醫院之後,也不會動用趙天聰的關係來對付石澤和李卿雪了。
霍祛病看着劉振不再說話,點了點頭:“就這樣說定了,我來給你打下手。”
麻醉師趙昌一副等候多時,昏昏欲睡的模樣,看到劉振來了,精神一振:“劉老弟,你總算是來了,你比老霍好多了,還會講解,每次跟着你,我都覺得能學不少東西。”
霍祛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喜歡我可以去別的科室。”
“別啊老霍,我就這麼一說,咱哥倆誰跟誰啊!”
趙昌嬉皮笑臉地開始調配麻醉藥。
劉振想了想,畢竟趙昌和他勉強算是朋友,出言提醒:“調一點兒*備用。”
“要*幹嘛,這是安胎藥啊……我勒個去!你說這小姑娘有了?”
趙昌雙目圓瞪,看着躺在手術檯上的雙可兒:“她還沒滿十八歲吧?”
雙可兒面色漲紅,臉頰如同熟透了的蘋果一般。
劉振出言解圍:“這是病人自己的事情,你管這麼多幹嘛,做好你自己的,麻醉藥別用過量了。”
“同樣的錯誤,聖鬥士不會犯兩次!”
趙昌說了這話,見在場沒人聽得懂這個梗,無聊地開始給雙可兒做硬脊膜外麻醉。
麻醉生效以後,劉振開始動刀子了。
事實上,他覺得雙可兒喊肚子痛,可能是妊娠或者其他的併發症,而不是闌尾炎。
但劉振決定相信霍祛病的判斷。
首先,劉振得找準切口。
因闌尾在妊娠期,會隨着子宮逐漸增大而向上外側偏移,所以他這個切口也需相應向上外偏移,而不能嚴格地找MCB——那樣容易傷到雙可兒的臟器。
然後就是一系列分解步驟了。
消毒,切口,尋找闌尾,處理系膜,保護闌尾和盲腸,荷包縫合,結紮闌尾根部。
七部做完,劉振額頭上滿是汗水。
不是體力消耗,是心力消耗。
雖然他有頂級的西醫知識和最完善的經驗,但親身上陣,在手術室裡主刀做一次完整的手術,還是第一次。
不要以爲闌尾手術常見、相對簡單就忽視了它。
這是醫生最要不得的情緒。
要知道“中國外科手術之父”裘法祖曾經做闌尾手術,都做死過病人!
那是1940年,裘法祖還在施瓦本醫院擔任外科醫師,他在做第三個闌尾切除手術時,發生了一件影響他一生的事。
病人是一位中年婦女,手術很成功,但是術後第五天,病人卻突然死去。
儘管屍體解剖沒有發現手術方面有什麼問題,但導師說:“裘,這是一位4個小孩子的媽媽。”這句話讓裘法祖記了一輩子。
同樣讓知道了這個事件的劉振銘記在心。
從聽聞這個故事之後,劉振就一直引以爲戒,更何況,頂級的西醫模塊賦予了他裘法祖的經驗和知識,相當於劉振親自經歷了一遍那次的手術死亡。
從那一刻起,劉振就發誓,無論做任何手術,他都會付出百分之百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