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立言既然賣了個關子,李樹軒雖心中疑惑卻沒有多問,回到馬場之後,他特意從網上查了查環夏拍賣公司的情況。網上的信息很簡單,不過從中也能看出一點問題,這個環夏公司看似是國內公司,實際上卻可能是一家國際大型拍賣公司控股,那家公司的名字,就算是完全不懂收藏的人也聽過,嘉德拍賣。
當然,僅僅是嘉德拍賣控股也不能證明環夏有什麼問題。因此,就算李樹軒再細心,也沒有從中發現什麼特殊的地方。
三天很快過去,距離集合已經只有兩天。據孔筱雨所說,參加盧森堡畫展的青年書畫家大都已經到達,只不過他們和李樹軒差不多,或是訪友,或是到處溜達,並沒有聚在一起。
讓李樹軒沒有想到的是,環夏公司舉辦拍賣會的地點仍然在凱臣世貿中心。等他們到達的時候,停車場裡已經停滿了豪車,相比來說,孔立言的奧迪A6相當不起眼。
一路走來,不時有人與孔立言打招呼,態度恭敬,神色中充滿敬佩,同時又有幾分好奇。要說孔立言在收藏圈名聲雖然響亮,但是他卻很少參加拍賣會。
各種拜訪,求教不提,落座之後,孔立言擡頭看向前方,沉吟道:“樹軒,聽說這次的拍品很不錯,尤其最後壓軸出場的那件唐寅真跡,是唐寅少有的巔峰之作。”
“哦。”李樹軒有點心不在焉。
雖然明知道李樹軒心裡想的啥,孔立言卻是不言語,雙眼微閉,乾脆養起神來。
隨着拍賣師一頓恭維加誇獎,拍賣會準時開始,首先開拍的是明朝戴進的一幅真跡。隨着拍賣開始,拍賣師激動的臉紅脖子粗,孔立言卻好像睡着了,完全沒有反應。李樹軒糾結的看了他幾眼,既想提醒他,又怕打擾他休息。
第一件拍品以兩百三十萬成交,很快第二件拍品上臺。接着明清以來著名書畫家吳偉、王翬、傅抱石、李可染、謝稚柳的真跡依次登場,現場的氣氛非常熱烈,不時出現遠遠高於底價的成交價。
再看孔立言,雙眼微閉,呼吸均勻,對周圍的一切絲毫不關心。
身邊有這麼個奇怪的人坐着,李樹軒相當鬱悶,他悄悄側頭看了孔立言一眼。突然,孔立言猛然睜開眼睛,將他嚇了一跳。
此時拍賣師正在介紹新上臺的拍品,清代鄭板橋的《墨竹》,也就是孔立言出具鑑定證書的那幅古畫。介紹完拍品,拍賣師話風一轉,道:“這幅畫經過著名鑑定家孔立言大師親自鑑定,並出具收藏鑑定書。”接着拍賣師拿起一份文件晃了晃。
此言一出,場中氣氛更加熱烈。孔立言在鑑定界有“一語千金”之稱,凡是經過他鑑定並且確認的作品,必定價值不菲。
見到現場不斷舉牌的身影,孔立言眉頭微皺,沉重道:“樹軒,這也是一個原因。那幅畫雖然價值不低,但經過我之口,它的價格會增加很多,有時候甚至會超過他原本應該具有的價值。至於原因,你明白嗎?”
李樹軒心中一動,“難道那些人是爲了您的面子。”
“不錯,這裡很多買家都算得上收藏圈裡的人,天天和文物打交道,有時候難免會看走眼。而我卻是國家文物鑑定委員會常務委員,不過這些年已經很少出手。當然,他們這種心思沒有任何問題,人之常情而已。但是這樣一來卻容易讓一些拍賣公司和賣家得利,實在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
“哦。”
李樹軒仔細一看,果然發現很多人在舉牌的時候,目光會時不時的投向這邊,唯恐孔立言發現不了。
大概由於孔立言就在現場,鄭板橋的這幅真跡拍出了一個極爲出人預料的價格,比底價足足高了十倍,堪稱拍賣會開始以來最大的黑馬,“一語千金”之說,絕對名副其實。
鄭板橋的真跡之後,接連又拍賣了幾件清代字畫,孔立言卻又閉上了眼睛,一幅漠不關心的神態。
“下面出場的是明代吳偉《洗兵圖》卷的前半部分,其後半部分存於京城故宮博物館,爲國家一級文物。”
此言一出,李樹軒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孔立言又一次睜開了雙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拍賣臺上的字畫。過了半響,他突然嘆了口氣,苦笑道:“果然是它,《洗兵圖》。”
沉默片刻,孔立言轉向李樹軒,“樹軒,你可知道這幅畫的來歷?”
李樹軒搖搖頭,對於拍賣行來說,賣家和文物來源都要保密,他怎麼會知道。
孔立言凝視着李樹軒,沉重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麼厭惡環夏拍賣公司嘛?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這幅畫清末從清宮流出,歷經劫難,十九世紀末被孔家一位祖輩所得。後被人盜走,那位祖輩一氣之下撒手人寰,家族費了很大力氣尋找,最後發現此畫已經流落國外,杳無蹤影。”
聽完這段隱秘,李樹軒的心情沒由來的一陣沉重。戰爭,該死的戰爭,清政府,無能的清政府,不知道讓多少國寶流失!
“這些年我一直在搜尋這幅畫的蹤跡,根據我的瞭解,《洗兵圖》從未在國內收藏家手中出現,也就是說,它一直身處國外。但是今天卻突然出現在國內的拍賣會上,而且你看今天參加拍賣的買家,全都是中國人。你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嗎?”
孔立言目光殷切,好像盼望着李樹軒自己解開答案。
李樹軒心中急轉,從《洗兵圖》的消失到出現,再掃了一眼拍賣場上滿臉激動的買家,耳邊聽着拍賣師對這幅畫的介紹,一個念頭突然涌上心頭,他有點不敢相信的說道:“孔老,這幅畫突然出現,難道是某些人故意爲之。”
見到李樹軒已經有點明白,孔立言欣慰的點點頭,“這裡人多嘴雜,等會兒拍賣會結束了我們再說。記住今天我對你說的話,對這些願意出高價買下《洗兵圖》的國人,我欣賞他們,但有時候卻覺得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