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愕了半晌之後,江寧才摸摸腦袋,訕訕的笑着說道,“你懂得好像是比我還要多呢!”
楊曉燕聽此,俏臉微紅,低着腦袋說道,“我也是隨便瞎說的……”
接着,又是很長是假的一段沉寂。大概是受不了這樣的氛圍,楊曉燕像是躊躇了良久,才說道,“你喜歡以前的生活,還是現在的?”
“當然是以前的。”江寧不假思索的道。“雖然是平凡了一點,但是沒有什麼大起大落的,纔是生活原本的意義,不是麼。”
他是一個沒有上進心的人,如果不是形勢所迫,一輩子都將是個小人物。像現在這樣,能夠凌駕於萬人之上,付出的代價是可悲的。
他歪着腦袋思考了一會兒,而後頗有興致的問道,“那麼……有沒有感覺到後悔過?”
“怎麼可能不後悔。”江寧回答得倒是坦然。
“在一些特殊的時候,我甚至想到過自殺,茂源父母爲什麼要把我生下來,抱怨老天爲什麼要讓壞人逍遙法外,讓我痛苦的活着。甚至……更多沒有出息的念頭。但是總還是要活着,總是要獨自面對一些東西。”他眸子中閃過了短暫的失落,無奈的笑着說道。
楊曉燕一直是靜靜 聽着,不發表任何的意見。等他說完之後,才淡淡的透着哀傷氣息的說道,“真難爲你,一個人是怎麼撐下去……”
“並不需要什麼多大的勇氣,只是簡簡單單應付生活而已。你不殺人,就會有人來殺你。我不扳倒汪東海,我一家就要永遠被欺凌着。我所反抗的一切,給了我走下去的力量,也就有了現在的江寧。”
過去的波瀾,回首並沒有多麼的驚心動魄。不平靜的日子被江寧平靜的陳述,沒有任何的違和感。淡淡的哀痛,和微漠的悲哀才層層疊疊的渲染,鏤刻,他像是一件精美的漆器,因爲傷痕而完美珍貴。
“那些不重要的東西,你早該放下了。”
“放下?談何容易。”江寧苦笑着搖搖頭,“只能是一面努力的接受新事物,一面試着不去自己琢磨罷了。真正能夠記住的事情,是一輩子不會忘卻的。至少,我還是堅強和幸運一些的。”
是啊,他是堅強的。像小安,雖然堅強。但不是一個幸運的孩子。她一直疲憊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最初的信仰,定在了一條死路上。她溫柔,壓抑了心中的暴戾。但在乎某種契機下,會毫不猶豫的爆發。那根沾着血液的棒球棍,始終橫在江寧的心裡,像是一根魚刺……
“對,你是個堅強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能夠承受。這一點,我相信你!”她興奮地攥着粉拳,在江寧的眼前比劃着。
江寧也不知道她沒頭沒腦的高興個什麼勁頭,自己也是跟着傻樂呵……
車子一路前行,道路卻是越發的昏暗。最後一抹殘紅消失,寬闊的柏油馬路拉成黑漆漆的一條線。黑沉沉的雲子啊腦袋頂上往下壓,雨遲遲的不肯落下。或許在下一刻,車子就像是螢火蟲一樣被越來越狹窄的路面所絞碎……
回到家,父母準備了熱氣騰騰的晚
餐。江寧體會到了久違的溫暖感覺。小云仍舊是親近江寧和苗安,對別人始終是不肯多說話,有着一種淡淡的隔閡感覺。江寧正思索着,要不要讓她上學,還是……再等一段時間。
平常的夜晚,江寧躺在牀上。關上燈,外面昏暗的路燈從厚厚窗簾的縫隙擠進,晃得江寧睡不着。好吧,完全是心理問題,他真的睡不着。
索性的,拉開了窗簾,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一團團棉花一樣的雲,像是噎在胸口,壓迫得無法喘息。很久沒有這樣莫名不安恐慌的壓迫情緒……
另一個房間內,楊曉燕身體裹着被單,蜷縮在牀的一腳,一隻手死死的按住肚子,面色蠟黃,絕美面容因疼痛而猙獰,身體瑟瑟發抖着。漸漸的,鼻孔冒出了兩行血花。
她終於是忍不住,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針筒,扎進了胳膊上的皮膚。很快的,她緊皺着的眉頭舒展,身體蜷縮成一團,沉沉的睡了過去……
“但願明天是個好天氣。”江寧默默的祈禱了一句,而後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早……
“臉色這麼差!是不是昨晚沒睡好?”江寧擔憂的看着面色蠟黃的楊曉燕,焦聲道。
“大概吧。”她敷衍的回答了一句。“已經是七點多,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她看了看錶,催促道。
江寧沒有堅持,就這麼駕車出發了。然而,天氣並沒有像他所起到的那樣。雨點越發的急促,密集。遮天蓋地的一個大罩子,把兩人籠罩子哦啊其中。
雨刷貌似起不到什麼作用,周圍一切都是模糊在雨點中。寬闊的柏油路上,好像是之後兩個人,一輛車。被世界遺棄的孤獨感體現得淋漓盡致。
江寧不喜歡雨天,楊曉燕也不喜歡。但是……雨還是來了。
“今天拍婚紗照,明天我們去領證。等一些事情定下來之後,我們正式結婚,度蜜月。怎麼樣?”爲了打破這壓抑的氣氛,江寧故意樂呵呵的道。
“嗯……”
楊曉燕大概是真的沒有睡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半閉着眼睛,似乎是接下來的事情並不怎麼感興趣。
“看天氣不怎麼好,我們暫時先拍幾張。等有時間,我們去巴黎拍外景,保證漂亮……”
“嗯。”楊曉燕又是簡單的應了一聲,眼睛竟然緩緩的閉上了。
江寧以爲她困了,於是沒有打擾,老老實實的開車。在正的天氣裡,車子最容易打滑和發生事故。而且這裡離攝影樓還有一段路程,足夠她美美的睡上一覺。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楊曉燕像是夢囈般的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
她好像是剛睡醒,又像是從來沒有睡過。是夢話嗎?
江寧轉頭的時候,看見她睡的正香。於是沒有多做打擾,而是將撤車速又降低了幾分,好讓她睡得安穩。
兩個小時過去,江寧把車子停在了車庫中。
楊曉燕雙眸緊閉着,面色更是蒼白了幾分。她平時雖然溫柔,但像是葦草一樣,柔弱中帶着些剛強的意味
。現在,她像是林妹妹,嬌弱中帶着幾分病態,惹人憐愛。
“我們到嘍”
江寧搖搖她的肩膀,用輕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道。
“嗚……”她揉揉眼睛,打量周圍的景物,一副很是迷茫的樣子。
江寧扶着她,一點點的往外面挪動。她腳坐麻了,臉蛋紅撲撲的依偎在江寧的肩頭,像是剛過門的小媳婦。
走着,江寧突然響起了一件事情,遂問道,“剛剛,你做了什麼奇怪的夢嗎?”
“嗯?”楊曉燕不解的看着他。
“剛纔在車上的時候,你說了一句對不起,所以我覺得奇怪。”
聽此,楊曉燕的眼角微微下垂,“卻實,很奇怪的一個夢。我夢見我死了,並且向你告別的一個畫滿,所以,說了對不起。”
“還有這樣的事情!?”江寧擺出一副饒有興致的道,“我又是怎麼回答的呢?”
“不知道,夢做到這裡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她平靜的道,“不過, 想知道答案。如果我快要死掉,向你做訣別道歉的時候,你會怎麼說呢?”
對這樣荒誕的話,江寧只是置之一笑,而後撐開了傘,擋住細密的雨腳,另一隻胳膊攬住了楊曉燕的肩膀。
雨水混雜着冷風往江寧的懷裡鑽,雨點漸漸的大了起來,雨傘甚至有一種要被雨點打爛的感覺。這樣的大雨,罕見!就算是兩人有傘,也是溼了不少。
他想要快步的走出大雨,可就在半途中,楊曉燕越是止住了腳步,一雙柔和似水的眼睛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吶,我想問……對不起之後,你會怎麼回答?”
這時,天空中竟然劃過了一道手臂粗細的銀色長蛇,周圍剎那間通亮。一瞬間。狂風捲走了江寧手中的雨傘,擡起了三層樓的高度。
轟隆——
滾滾的雷聲落下,四周再度歸於寂靜。只是楊曉燕蒼白的越發厲害,身體顫抖着,眼神空洞,嘴角劃過了一抹類似神經質的笑容。雨點砸在身上生疼,而她仍舊是不肯向前邁出一步。
“你會怎麼做?會說沒關係嗎?會嗎……”她一直重複着這一句話,單調而神經質的重複。
“不要鬧,有什麼事情我們上去再說。”江寧勉強的笑着勸慰說道。
“告訴我,你會說沒關係的,對嗎?”
她像是陷入了某種瘋狂的境地,壓抑而瘋狂。像是一匹關在籠子裡的惡狼,用那雙藍幽幽的眼睛瞪着你,不攻擊,也不動彈,一直盯着……盯着……
江寧忍不住的倒抽了一口冷氣,卻被灌進來的雨水嗆得不住了咳嗽。不過三十秒的時間,已經是渾身溼透。這樣的風和雨,能在不留神的情況下嗆死人。
“你怎麼樣了?”楊曉燕在他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已經恢復了正常,正焦急的拍打着他的後背,一臉關切的樣子。
此時,她神色完全正常。剛纔那種陌生,冰冷麻木,而又病態的神情,像是海市蜃樓一樣消失於無形。
“是我眼花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