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等人,商見曜自告奮勇,將無線電收發報機從吉普後備箱內搬了出來。
蔣白棉趁此機會,快速擬好了文稿。
她一邊將文字轉化爲編碼,一邊拍發起電報。
噠噠噠的聲音裡,龍悅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會不會根本發不出去……”
他們現在陷於“莊生”夢境裡,拍發電報這件事情說不定都只是他們的幻覺。
聽到龍悅紅的擔憂,誠實的商見曜嗤笑起來:
“你怎麼不說等會撥打神秘號碼的嘗試可能無效,因爲是虛假的?
“怎麼不說引爆核彈頭只存在於我們夢境裡,不會反應到現實中?”
本就煩躁和不安的龍悅紅沒有退縮,回了一句:
“我只是還沒來得及說。”
此時此刻,被夢境籠罩的他們做的任何事情都未必是真實的。
“但不管怎麼樣,總得努力去做,去自救,不能覺得沒什麼用就待在原地等死。”白晨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龍悅紅立刻表示贊同:
“是啊,我只是提出疑問,不是反對去做。
“做纔有一線生機,不做必然迷失。”
“主要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這是格納瓦認真分析後的結論。
“舊調小組”要是能像之前一樣,通過撤離臺城脫出夢境,事情會簡單很多。
他們交流間,蔣白棉拍完電報,直起身體,等待迴音。
她環顧了一圈道:
“我在電報裡說了只等一分鐘。”
“一分鐘?電報員想請示都來不及啊……”龍悅紅不是太能理解。
更別提草擬文稿、譯成電碼等環節,那都需要花費不少的時間。
蔣白棉簡單解釋道:
“我要求是,公司如果收到電報,立刻做一個簡單的回覆,讓我們知道這是有效果的,那樣我們就能耐心等待後續的回電了。”
至於“盤古生物”翻譯電碼會不會太耗費時間,導致電報員還沒看完內容就超時,蔣白棉一點也不擔心,因爲這連接着相應的電腦,處理極快。
這時,商見曜摩挲起下巴,嘿嘿一笑道:
“夢境會不會給我們一個虛假的回覆,讓我們將時間浪費在等待上?”
應該沒這麼智能吧……誰做夢時能這麼陰狠毒辣,環環相扣?龍悅紅下意識閃過了這麼一個想法。
他沒有將這樣的話語說出口,因爲他不知道執歲究竟能不能,畢竟這和普通人有本質區別。
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我說的等待是有限制的。
“真要情況緊急,必須立刻採取對策了,那肯定不會再等!
“狗急了還懂得跳牆,何況我們人類?”
她沒有特意區分碳基人和智能人。
白晨、格納瓦等人相繼點頭,注意起彼此身上的變化:
碳基人正一點點往學生打扮轉變,智能人則從下往上,一寸寸消失。
等到這還算緩慢的變化完成,他們就將徹底迷失於“莊生”的夢境裡。
周圍經過的那一名名穿藍白配色校服的學生和年紀有老有壯的教師,對他們的變化視若無睹,彷彿根本沒這回事。
一分鐘的時間很快過去,“舊調小組”那臺無線電收發報機毫無動靜。
翻腕看了下手錶,蔣白棉沉默着沒有說話,似乎有些猶豫。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和預定的流程,接下來該讓格納瓦撥打阿維婭提供的那個神秘號碼了。
那是奧雷這位第三研究院首席科學家、“最初城”曾經的皇帝留下的。
他讓自己的後裔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撥打,視此爲非常危險的事物。
一旦格納瓦撥出了那個號碼,之後的變化就完全不在“舊調小組”掌控中,是生是死全憑運氣。
如果當前已千鈞一髮,必須於電光石火間做出決定,那蔣白棉肯定會毫不猶豫地下達命令,她又不是初出茅廬的那種菜鳥,只知道猶豫害怕,不肯搏命一試。
可現在,從夢境的“同化”速度看,“舊調小組”差不多還有三四分鐘,還有等待變化的餘地。
這種時候要做一開始就不可能停下,充滿危險,是好是壞無從知曉的決斷,誰都會有壓力,誰都會出現一定的搖擺。
蔣白棉知道自己是怕死的,生活有那麼多美好的地方,有選擇的情況下,誰願意去死?
她是這樣,其他人同樣如此,龍悅紅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一時既希望組長趕緊下令,一了百了,等待結局,一時又認爲還能再搶救一下,還能等一等公司,沒必要這麼急就進入充滿同歸於盡傾向的流程。
他才感覺自己未來一片美好,日子充滿期盼,真的不想就這樣迷失在臺城,一點點死於夢境中。
彷彿凝固的氣氛裡,突然有人朗聲說道:
“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
蔣白棉、龍悅紅、白晨、格納瓦齊齊轉頭,看見商見曜一臉肅穆地在那裡吟誦古文。
他頓了一下,表情不變地說道:
“我們今天來到臺城,是爲了調查舊世界毀滅的原因和‘無心病’的源頭,是爲了全人類擁有未來,即使死在這裡,也是死得其所,重於泰山!
“‘救世軍’的精神永不凋零!”
說完,商見曜伸出右手,按在左胸上:
“爲了全人類!”
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蔣白棉微皺眉頭,於心裡重複起這句話。
經歷過那麼多危險還活躍於調查舊世界毀滅原因第一線的她真要說非常膽小,極度怕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一步步走到了臺城,就說明她早就一次次戰勝了內心對死亡的恐懼,或者說,認爲某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她不是未經世事的新兵,體驗過瀕死的感覺,知道絕境的滋味,選擇繼續調查舊世界毀滅的原因是明確知曉這有多危險的,而非盲目自信於實力。
如果她極度害怕,以她的背景,完全可以選擇調離當前崗位,但她沒有這麼做。
她怕的是毫無意義地死去,怕的是什麼都還沒調查出來,自己就像公司裡某些員工一樣,突然罹患“無心病”,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這一刻,蔣白棉腦海裡忽然迴盪起了最近幾個月常聽的那首歌: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無聲哼着旋律中,蔣白棉側頭望向了龍悅紅和白晨。
龍悅紅依舊有點不安,但他左手已和白晨的右掌悄然相握。
兩人站得很近,彷彿要共同面對未知的危險,難以預測的將來。
察覺到蔣白棉的目光,白晨抿了抿嘴,微微一笑道:
“也許在最初城的時候,我就應該死掉,能活到現在,有這麼多同伴陪着我,有小紅和我手牽手去面對,我很滿足。”
龍悅紅聞言,握着白晨右掌的手又緊了緊。
白晨加大了反握的力度,略微低頭,望着前方地面道:
“我不會鬆手的。”
蔣白棉收回目光,對商見曜點了點頭,然後衝格納瓦道:
“老格,現在就撥打阿維婭提供的那個神秘號碼,抓緊,給其他辦法留出時間。”
她語氣平靜,嗓音不高不低。
“等一下!”商見曜突然出聲,相當期待地說道,“老格,你記得外放聲音,讓大家能知道進行到哪一步了。”
“好。”格納瓦從數據庫裡調出了那串神秘的亂碼。
嘟……嘟……嘟……
撥打的聲音從格納瓦口中傳了出來。
叮鈴鈴!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似乎連通了某臺電話,天空因此變得愈發昏暗,似乎即將全黑。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下一秒,蔣白棉等人只覺四面八方都是手機鈴聲傳來。
他們愕然望去,發現經過旁邊的那一名名學生、一位位老師同時停下了腳步,將手伸入褲兜、口袋、坤包等地方,掏出了一臺臺不同式樣的手機。
那些手機正傳出一模一樣的來電鈴聲!
商見曜愣了一下道:
“‘莊生’的病情比我還嚴重啊……”
蔣白棉聞言,靈光一閃,知道當前是怎麼一回事了:
阿維婭給的那個神秘號碼指向的正是代表全年的執歲“莊生”!
而臺城第一高級中學這個夢境裡的每個人都是“莊生”,是祂其中一個人格!
祂有比商見曜更嚴重的人格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