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送你歸西

獨孤連城素來謹慎,提醒道:“裴宣雖是武將,於心機謀略方面略遜一籌,可他身邊卻有不少出衆的謀士,不可輕敵。”

江小樓笑而不語,裴宣深知自己行爲怪誕,不爲世人所容,所以召集了一批清客在身邊謀劃,可見他非但不傻,還很聰明。

獨孤連城微微一笑:“紫衣侯近日與太子來往日盛,時有風聞說他已被太子所攏,爲其效力。”

江小樓略一沉吟,明顯持不同看法:“蕭冠雪精明狡詐,心機深沉,他不會無緣無故投靠太子,必定是太子許下了什麼承諾。”

獨孤連城與江小樓看法一致,三皇子和太子之爭沒有明確結果之前,京中各大勢力都會按兵不動,不管是慶王還是紫衣侯,甚至是剛剛入京的裴宣,都會坐山觀虎鬥,不會輕易介入其中。皇族子弟的爭鬥越是激烈,他們越要不動如山。既然紫衣侯主動與太子親近,必定是別有所圖。只不知太子許下何等承諾,竟讓他甘冒大險。

前面就是慶王府,江小樓踩着踏凳下了馬車,不知想起什麼卻又轉頭望向獨孤連城:“你的武功如此之妙,比之裴宣如何?”

獨孤連城早知她惦記這個,不由失笑:“裴宣是真正的猛將,善於作戰,英勇無敵,我不能及也。”

江小樓眨了一下眼睛,眸子在陽光下看起來閃閃發亮:“果真?”

“果真。”獨孤連城脣畔微微勾起,神情格外認真。

江小樓又盯着他,神色古怪地站了好一會兒,這才猶豫地道:“那他今日爲何退去?”

“鬧市之上公然動手,內心已怯,此其一。身份有別,貴賤有分,此其二。先戰楚漢,氣力不繼,此其三。因爲有這三點,我方能取勝。”獨孤連城氣定神閒地回答。

江小樓怔了怔,仔細打量了一下獨孤連城,見他靜靜坐在馬車內,長相俊美,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再加上一派誠摯之色,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在撒謊。江小樓頓了頓,面上泛起一絲淺笑:“原來如此啊——”說完她便轉頭上了臺階,不知爲何卻又回頭望了一眼。獨孤連城正默送着她的背影,並沒有立刻離去。江小樓深深看他一眼,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轉身便進了門。

懷安湊上來道:“公子,咱們走吧。”

獨孤連城輕輕點頭,旋即卻又嘆息一聲道:“記得,一定要替我盯着裴宣,若他有什麼輕舉妄動,速速來報。”

“是,公子。”

江小樓進了門,卻立刻追問身旁楚漢道:“你家公子的武功,比之裴宣究竟如何?”

“裴宣乃是當世不二出的悍將,驍勇異常,我遠遠不敵,今日觀公子與他一戰,卻似乎未盡全力,我……看不出深淺。”楚漢額頭冷汗滾滾,下意識地回答。

那日獨孤連城對戰殺手,江小樓就知道他武功不俗,現在想來,當初他養父新喪,心神大亂,卻能亂中取勝,實在是叫人驚歎。再看今日他與裴宣之戰,居然在短短數招內將對方嚇退……江小樓眨了眨眼睛,突然轉頭盯着楚漢道:“你家公子是怕我算計他吧,才故作謙遜之態。”

公子是怕被你給賣了,楚漢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不敢說,只能連連咳嗽道:“我剛纔受傷頗重,小姐恕罪,我得先下去療傷了。”

楚漢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江小樓也不爲難他,反而吩咐小蝶道:“去請一位大夫替楚大哥治療內傷,從今日起你就好好養傷吧。”說罷,她便微笑着離去了。

楚漢剛剛鬆了一口氣,卻發現小蝶睜大了滴溜圓的眼珠子瞪着自己,心頭一跳:“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小蝶神情極爲複雜地道:“你家公子真是個複雜的人。”

楚漢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道:“這話我只與你悄悄說,切莫告訴小姐。公子性情特別,異於常人,十多歲便遊遍山河大川,屢遇江湖奇人,故而練就一身極爲出衆的功夫。但他爲人謹慎,行事周密,從不肯輕易暴露於人前,甚至連謝老爺都不知他武功深淺。而他出身富貴,交遊廣闊,可以說要什麼有什麼,比之王侯公子更自由萬分,多少人從千里之外慕名而來,只是爲了見見俊美無濤的公子。從前謝家那些人爭得你死我活,卻不知公子身家何止謝府數倍,若非謝老爺有撫養之恩,他早已離開謝家周遊天下去了。”

小蝶愣住:“聽你說得好像神人一般,既然公子不貪榮華富貴,又是家資鉅富,爲何還要投入皇宮,恢復尊位?”

“我這樣的粗人,怎會知道公子心裡在想什麼。”楚漢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答案。

“或許,醇親王也是爲了皇位麼?”小蝶胡亂猜測着。能讓一個絕世佳公子不惜身染污泥也要入朝,除了那把金光閃閃的龍椅,還能爲了什麼?

楚漢聞言一怔,旋即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一頭秀髮都揉得稻草一般,小蝶不禁怒形於色,卻聽楚漢大笑道:“傻丫頭,小姐都猜不出來的事兒,你這個木頭腦袋還想什麼!”

“我只是替小姐擔心,他看起來彷彿不食人間煙火,天生那麼高貴又俊美,就跟個不染塵埃的仙人似的,害得我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只能恭恭敬敬的,萬一我家小姐想不開看上他了,以後豈不是要天天相近如賓,等同守着一尊冷冰冰的菩薩過日子,那還有何趣味?”小蝶嘟嘟囔囔地道。

楚漢不由愣住,獨孤連城的確是個過分冷靜的人,從來沒有方寸大亂的時候,大敵當前,就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的確……缺了點人情味:“決定始終都是小姐下的,你個丫頭這麼擔心,難道是怕到時候要你陪嫁?”楚漢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徑直揶揄道。

小蝶勃然大怒,正待口水噴他一臉,楚漢卻搶先一步輕功飛掠而去,轉眼不見蹤影了。

江小樓剛進院子,王妃便立刻迎了上來:“今日遊湖,怎樣?”

問的語焉不詳,江小樓卻立刻猜到了王妃心意,面上含着一縷笑,輕聲反問:“母親不是入宮去了麼,這麼早便回來了?”

慶王妃擺了擺手,惋惜道:“娘娘病了,我只在裡頭略站了站,也不好意思提起此事。”

江小樓眉目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瞭然:“只怕皇后娘娘已經知道你的來意,卻連提也不提,這已經表明心意了。”

慶王妃面露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江小樓微有笑容:“太子殿下畢竟不是娘娘親生子,年紀越大翅膀越硬,對皇后亦是越來越不尊敬。娘娘何等人物,怎會任由他如此不知禮數,罔顧尊卑。”

“這麼說——”慶王妃腦海中陡然閃過一道念頭,瞬間明悟。

“三殿下待娘娘極爲恭敬,更是如同生母,所以娘娘想要拿我做個順水人情,以締結兩家百年之好。”

慶王妃忍不住咬牙,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皇后的想法沒有錯,讓明月郡主嫁給獨孤克,一則顯示對三皇子的恩寵,二則警告太子,三則算是對江小樓的提拔。一介商門女飛上枝頭成爲皇子妃,堪當天大的恩典。

“我以爲娘娘會站在咱們這一邊啊。”慶王妃嘆息着,難掩心底失望情緒。

江小樓語氣輕快地道:“母親,有些話本不該女兒來說,但我不希望你繼續爲此傷心。要在世間立足,當明白世事無常、人心善變的道理,沒有絕對的善人,也沒有絕對的惡人。母親從前與皇后娘娘親近,便覺得她處處都好,可真實的娘娘必須爲她自己的利益考慮,母親從是否與自己親近出發去判斷一個人,實在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慶王妃愕然地望着江小樓,一時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小樓,我活了這把年紀,觀人之道尚且不如你——”

江小樓水晶般的眸子微微一動,語氣越發溫柔:“小樓不分善惡,不知對錯,只觀局勢,故而能比母親看得更明白一些。不過母親不必擔心,皇后娘娘這樣做也有另外一個可能。”

興一利必生一弊,遲遲今日都未見皇帝詔書,說明皇后未曾真正下定決心。她畢竟撫養太子多年,臨時起了易儲之心,此舉絕非易事。皇后極有可能是要藉着這樁婚事來敲打太子,如果太子明白過來,必會竭力阻止這樁婚事,對皇后也必定更加恭敬,到時候明月郡主是否當真下嫁,全都在皇后一念之間了。

慶王妃心頭暗暗後悔自己的輕率,這樁婚事牽扯了太多利益,實在不是女兒良配。如果江小樓果然嫁了獨孤克,必定加入皇權之爭。她這一生已經受盡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苦楚,難道從今往後的每一天還要過得如此提心吊膽麼?慶王妃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妥,自己的先例在這裡擺着,行屍走肉的日子過了這麼多年,弄得夫妻不像是夫妻,親人不像是親人,整日裡互相算計傾軋。通往皇權的路佈滿荊棘,不知三殿下要花多少年的時間才能夠贏得這把龍椅,當然還有更大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輸給太子。到時候江小樓只會受到獨孤克牽累而已,若是果真如此,還不如不要去攀這門婚事。

慶王妃眉心爲難地皺了起來,越發顯得憂心忡忡:“現在皇后娘娘不肯相救,三殿下又鐵了心,應該怎麼辦呢?”

江小樓眼底笑意隱隱似水波流動:“母親,我預備……”她的話音未落,卻突然看見朝雲快步走了進來。朝雲素來是個極謹慎的人,此刻卻一臉的急切。

慶王妃道:“又出了什麼事?”

朝雲連忙福下去:“王妃,丹鳳郡主她……”

瑩潤的珠簾猛然一動,一道明麗的紫色身影快步闖了進來。對方粉面含怒,雙眸冒火,一股滔天的怒火筆直衝着江小樓而去:“江小樓,你明明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嫁給三殿下。可你今日居然陪他遊湖,真是一個出爾反爾的小人!”

慶王妃一緊眉頭,勃然大怒:“赫連笑,這是我的屋子,誰給你的權利可以這樣擅自闖進來,當真半點規矩都沒有了麼?”

赫連笑面上慢慢浮起一絲冷笑,卻是半點畏懼之色皆無:“母親,我知道你偏袒江小樓,可我纔是這府上正經的郡主!如今我被人硬生生搶去了婚事,母親只顧着外人壓根連我的死活都不管。敢問一句,母親當真怨恨我到這種地步,非要逼着我一頭撞死在你的門前,方纔解你心頭多年怨恨嗎?”

赫連笑素來是端莊高貴、矜持得體,從未露出眼前這種疾言厲色的模樣,慶王妃的面孔忽青忽白,幾乎被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赫連笑面上的冷笑越發深了,眼底卻沒有一絲半點的笑意,只向着江小樓道:“我從前還當你是個人物,卻不料是這等下賤齷齪的女子,非要搶走別人的婚事才覺得歡喜快活,也不看你身份是否匹配!”

江小樓淡淡擡起眸子,眼光掃向赫連笑的粉面,淺笑開口:“敢問一句,丹鳳郡主今日是以何等身份來問這個問題?”

赫連笑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你自己心裡清楚,爲何還要問?”

江小樓微涼的的眼眸輕輕浮起一絲冷嘲:“若是未婚妻的身份,既然三殿下已經提出退婚,這身份就站不住腳。若是以郡主的身份,你我位階相同,不分高低,你又憑什麼來責問?”

赫連笑描畫精緻的眼睛含恨瞪着她:“江小樓,你果真無恥至極!”

江小樓面上冷嘲絲毫不減:“丹鳳郡主,你與三殿下非親非故,毫無瓜葛,卻來質問我不該與他出遊,分明是把人家當成你的所有物,既如此,不如下回三殿下上門的時候,你索性在他腦門上貼一張條子,告知天下女子都要離你的心上人遠些,否則格殺勿論,如此才能萬事無憂。”

江小樓薄薄的小嘴一張,生生氣死人!赫連笑只覺得胸口驀得一緊,簡直比萬箭穿心還要痛苦難當:“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你奪人所愛,必不得好死!”

江小樓明眸朱脣,容光懾人,語氣卻極爲輕快:“丹鳳郡主金口玉言,江小樓在此恭候。”

怨恨的力量是無窮的,赫連笑的眼神此刻比毒蛇更陰冷,比豺狼更怨毒,明知江小樓並無阻攔這婚事的能力,她卻怪不得三皇子,只好把仇怨結在江小樓的身上,恨不能把對方千刀萬剮方纔解恨。人總是喜歡向弱者下手,江小樓和獨孤克相比,看起來分明是弱勢的一方,赫連笑自然會遷怒於她。這是一種狡詐的人性,也是一種潛意識,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責怪江小樓的行爲是多麼卑劣和無知。

此刻,她只是微微牽了牽脣角,神態高貴:“江小樓,不要那麼得意,世上不會每件事都如你所願。”話一說完,她便筆直地掀開珠簾而去,完全罔顧應有的規矩和禮節。

室內的氣氛彷彿都凝固住了,珠簾落下的聲音還停在耳邊,紫衣美人的身影已經到了門外,慶王妃捏緊了手腕上的佛珠,只覺心頭惱恨瞬間涌上心頭,氣得肩膀瑟瑟地抖着,好半響才能勉強發出聲音:“這丫頭……簡直反了天了!”

江小樓面上神色複雜,脣畔慢慢浮起一絲奇異的淺笑:“不,這纔是真正的赫連笑。從前的丹鳳郡主之所以百般隱忍,就是爲了能夠保住這門婚事。處心積慮的目標再也無法實現,她自然不需要繼續僞裝,毫不猶豫地流露出真實面目。”

“小樓,最近你可千萬小心着她,來者不善啊。”

江小樓輕輕頷首:“母親放心,我會小心提防的。至於剛纔你說的婚事……咱們也不必心急,三殿下無緣無故更換新娘,自然有人比咱們還要着急。”

誰會比當事人更着急?慶王妃心頭一頓。

江小樓語聲溫柔,一字一字都極爲清晰:“當然是——太子殿下。”

蔣曉雲正在吩咐園中管事準備年節之事,誰料到赫連笑氣急敗壞地闖了進來,蔣曉雲吃了一驚,看她臉上盛滿怒意,不由揮退管事,柔聲問道:“又怎麼了?”

赫連笑眼神極是羞惱,脫口便道:“大嫂,我真是無地自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你可知道,今天三殿下居然邀江小樓去遊湖——”她眼裡突然盈出淚,簡直委屈了到了極致:“以爲她說話算話,到底是個沒教養的賤人,只會搶別人的夫君!王妃只顧偏袒自己的義女,根本不顧我的死活!他們這是聯合起來拿刀子來扎我的心,我可怎麼活呀?”

蔣曉雲心頭一顫,連忙吩咐婢女關門閉窗,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才責備道:“你這傻丫頭,這樣大聲叫嚷又有什麼用?既然三皇子執意不肯娶你,哪怕鬧出天去,你也進不了三皇子府,反倒壞了自己名聲,將來再也別想……”

赫連笑一雙淚眼朦朧,華麗的紫色錦緞上繡着白色海棠,此刻卻被淚水一點點模糊了,哭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我還想什麼?大嫂,實話告訴你,王妃是想要給我找個下等人家遠遠打發出去,好來堵上我的嘴巴!京城何等繁華,獨孤克何等身份,我放着這樣的好婚事不要,出去找什麼良人?我怎會那麼蠢笨,任由她的擺佈!”

“縱然如此,你也得顧顧咱們彼此的顏面!”蔣曉雲面上越發難堪。

赫連笑搶先接過話去:“大嫂,你也真是軟性子,江小樓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我給她臉面!皇后娘娘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竅,居然如此看重一個商門女子,她哪一條比得上我,憑什麼三殿下要娶她?”

蔣曉雲只是低頭垂目,心頭轉着無數個主意,面上卻流露出格外爲難的神情。太子妃早已吩咐下來,婚事已經無法轉寰,獨孤克絕無可能迎娶赫連笑。自己小心提醒,赫連笑卻還這樣不識趣,真是叫人難辦。

赫連笑越哭越是傷心,眼淚鼻涕都糊了一臉,彷彿有一千條、一萬條的苦衷堵在胸口。她只是咬緊了一排貝齒,渾身發顫,把話說得無比狠毒:“我的委屈向何處去說,說到天上也沒人替我主持公道!我是忍夠了,真想一把火把王府燒掉,燒成一堆灰燼!”說完,她已經坐不住,站起來便要往外走。

蔣曉雲眸中寒光一閃,連忙攔住她,口氣含着滿滿的安慰:“妹妹心裡不快活,大嫂心裡都知道。可是好妹妹,大嫂求你一句,千萬別犯傻!你絕對不能出去鬧,一旦鬧了,不但婚事成不了,你自己的名聲也徹底完了!”

赫連笑已是聲音沙啞,粉面通紅,定定地望着將曉雲,冷笑一聲道:“人家不想讓我好,已經拿着一把刀向我舉來了,我就不能坐以待斃!大嫂,你若幫我便罷,不幫我……哼!”她冷哼一聲,蔣曉雲心頭一顫,連忙安慰道:“你別急,太子殿下那裡我已經打了招呼,他今日就進宮去了,說不準很快會有好消息傳來。”

此時,青衣婢女匆匆進來,遞了一張信箋。蔣曉雲拆開一看,面色微微沉緩了下來,歡喜道:“你瞧,太子殿下已經來了回信,他已經向陛下陳情,訴說你的冤屈,陛下答應慎重考慮。”

赫連笑一愣,旋即便抓住對方的袖子,眼睛含了喜色:“真的?”

蔣曉雲深知皇帝所謂的重新考慮不過是敷衍之詞,赫連笑和獨孤克早已沒了可能,事情最好的結果不過是雞飛蛋打,讓江小樓佔不到便宜罷了。只是她不敢把這話說出來,面上只能簇起笑容道:“當然,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聞言,赫連笑慢慢地冷靜下來,她站起身在屋子裡踱了兩步,一張俏麗的面孔陰晴不定,終於回頭到:“既然陛下肯重新考慮此事,那我現在就不鬧了。”

蔣曉雲口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對,這樣纔是好姑娘。”

赫連笑卻漫不經心地笑道:“只是,江小樓我也一定要除掉!”

蔣曉雲心頭微微一抖,呼吸漸漸沉重起來,好半晌才控制不住地開口道:“你要做什麼?”

赫連笑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並沒有剛纔氣急敗壞的模樣,唯獨嘴角輕輕彎起,眸子裡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川,帶着一種令人心顫的寒冷,不答反問道:“大嫂在擔心什麼?”

“不管怎麼說,順姨娘和你二哥都已經栽在她的手上,我可不希望你再出什麼事,否則等你大哥回來,我要如何向他交代?”蔣曉雲真正擔心的是最後一點。

赫連笑冰一樣的眼冷冷盯着蔣曉雲,烏黑的髮髻之間耀目的金釵散發出流離的光芒,聲音也是沉沉的:“大嫂不必向任何人交代!總而言之,有她無我,有我無她!”

走廊上,婢女彩霞急匆匆地快步而過,滿頭滿臉皆是愁緒,顯然是一派焦慮的模樣。她剛剛纔從姜夫人的房間裡出來,此刻正是又羞又惱,連腳步都亂了次序。

纔到了走廊轉角處,一道藏青色人影站在硃紅廊柱後,彩霞頓住腳步,擠出笑意:“原來是徐媽媽,有什麼事?”

徐媽媽不過三十餘歲,生得一張容長臉,收拾得很是乾淨利落,專門負責這院子裡的花木,尋常在內院走動得也很勤。此刻她的臉上帶着笑容,十分親熱地拉住彩霞的手:“找彩霞姑娘當然是好事,來,快跟我來吧,有貴人要見你呢!”

彩霞心裡一頓,但見徐媽媽笑得十分歡快,礙着往日裡的情面,卻又不好駁對方的面子,硬生生被她扯了出去。徐媽媽一路拉着她避過別人的耳目,終於走進了一處清靜的院子,彩霞好幾次想要轉頭回去,卻被徐媽媽一雙鐵手死死扯住袖子,她心裡又急又怕,隱約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環顧四周,彩霞有些緊張地道:“徐媽媽,您這是做什麼?奴婢還要去伺候姜夫人,萬一她午睡醒了不見奴婢,怕是要惱的!”

“得了,剛剛屋子裡出了什麼事兒,咱倆心中都清楚,姜夫人現在可不想見到你!”徐媽媽瞥了她一眼,徑直把她拉進了門。

彩霞面上一紅,卻是不吱聲了。簾子一動,一個盈盈美人走了出來。陽光下,那張面孔晶瑩潔白,眼眸輕薄如水,楚楚動人卻又嬌豔絢爛,如同一朵豔麗嫵媚的海棠,華貴到了極致。

彩霞心頭一顫,立刻跪倒下去:“見過丹鳳郡主。”

赫連笑徑直在粉彩山水圖瓷凳上坐下,面上一副半笑不笑的模樣:“彩霞姑娘,近日姜夫人過的可還好嗎?”

彩霞垂下眼睛,掩住心頭驚惶不安,連忙道:“我家夫人身體很好,前個兒大夫剛剛來瞧了,說孩子也很健康,多謝郡主記掛。”

丹鳳郡主素來和姜夫人不睦,就算在路上遇見了,也不過是淡淡點個頭,打個招呼就過去了,畢竟姜夫人和過去的順姨娘是情敵,順姨娘雖然死了,可丹鳳郡主卻是順姨娘的親生女兒。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和殺母仇人走得太近。彩霞想到這其中的關節,面色不由隱隱發白,心中後悔不該隨着徐媽媽走這一趟。誰知赫連笑卻微笑着道:“我聽說,你那大哥在護城河畔開了一家小酒樓,生意還不錯吧?”

彩霞心頭咯噔一下,瞬間如墜冰窟。她之前幫着姜夫人做了不少事,所以姜翩翩給了她不少賞賜。這些銀錢積攢起來,足夠她的家人過一世富裕的生活。可她家中就只有一個兄長,於是父母便把那些銀子全都給了他,在護城河畔開了一家小小的酒店。她那兄長素來懶於營生,不務正業,一味只知道吃喝玩樂。原本彩霞也指望他能夠收收心,好好的把飯館經營下去。可他註定了不可能按照彩霞的希望走。

開了飯館之後,他疏於照料,門庭冷落,漸漸難以支撐,恰逢對面又開了一家新館食爲天,生意極爲火爆,越發襯托出他這裡門可羅雀。他一時愈發惱恨,發現食客們之所以去食爲天,是因爲他們有一位當家主廚,那廚子的手藝極好,深受客人們喜愛,於是他便想方設法用高價去挖人家的主廚。這樣一來自然結了樑子,人家老闆打上門來。她大哥到底是地痞流氓出身,教唆了一幫混混,竟將對門老闆痛打了一頓,生生打斷了一條腿。人家氣不過,一紙訴狀告到了京兆尹衙門,那些混混哪裡經得起大刑伺候,一下子就全招了,幕後主使也就被關進了大牢。

彩霞一聽到這個消息,趕緊去求姜翩翩。可翩翩卻是個極聰明的女子,她斷然不肯爲了這點小事去央求慶王。推說女子摻和外宅之事多有不便,叫彩霞死了心,切莫再打這個主意。彩霞心頭不憤,一時竟頂撞了兩句,被嚴厲斥責後,怒氣衝衝便出了屋子,後來想就被徐媽媽請到了這裡。

赫連笑眼底血絲密佈,猶如一點暗紅,帶着血一樣的陰冷:“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姜夫人太小題大作了。”

彩霞心裡越發惶恐,幾乎不敢擡起頭來。

赫連笑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卻不着急喝,只是捧在手裡:“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一旦鬧出這種事兒來,館子是開不下去了,人也要跟着活受罪。按照大周律令,致人傷殘者,要被判流放的。”

彩霞渾身都在瑟瑟發抖,猛然一擡頭,目光與赫連笑碰上了,這一碰彷彿被火燙着,連忙垂下頭。

赫連笑已經感覺到了,卻似渾然不覺,只是淡淡地道:“姜翩翩是王爺的愛妾,爲了一個婢女的家事去求,說不準父親還會生氣。她如今雖然已經坐穩了夫人之位,卻還在不斷固寵,當然不會爲你出頭。”

彩霞只是垂着頭,一言不發,也不回對方一句。赫連笑並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道:“姜翩翩不肯幫你,我卻可以。”

彩霞一愣,心頭瞬間涌起一股巨大的希望來。

赫連笑面上泛着一絲肯定的笑意:“奴才忠心耿耿,主子當然會護着。只是人需要互幫互助,我幫了你,你又用什麼來回報我?”

彩霞猛然吃了一驚,背上瞬間冒出一陣冷汗,直呆呆地望着對方。

赫連笑輕描淡寫地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苦於沒有機會。今兒,你就實話實說吧。”

彩霞咬緊了牙齒,半響沒敢吭聲,左思右想,終於下定了決心:“郡主請講。”

“姜翩翩是江小樓的人麼?”

彩霞心裡發虛,想擡頭卻又不敢:“奴婢……姜夫人素來謹言慎行,安心養胎,從來不曾與明月郡主有來往,您一定是誤會了。”

“這就是不肯說了。”赫連笑輕啜了一口茶,微微一嘆:“當初你指證順姨娘,說她在酒杯裡下了附子粉,這筆帳咱們還沒算,現在你居然還敢向我撒謊。”

彩霞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渾身都似顫抖不已。

赫連笑見狀,不慌不忙地道:“江小樓和姜翩翩兩個賤人狼狽爲奸,把王府衆人玩弄於股掌之中,而你……不過是個幫兇而已。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可你若再跟着姜夫人如此行爲,只會壞了王府的規矩,更容易釀出禍事。雖然父親現在不知道,但總有一日會捅到他跟前去,到時候他必定火冒三丈,第一個處置了你!。”

彩霞實在害怕了到了極點,連忙道:“都是奴婢的錯——求郡主饒恕。”

赫連笑見好就收,話鋒一轉道:“不必如此惶恐不安,今天我和你說這事兒不是爲了翻舊帳,只不過想給你提個醒兒。”

彩霞一迭聲地道:“請郡主放心,奴婢全都明白了。”

赫連笑神色微微發生了變化,她輕輕坐直了身體,盯着彩霞道:“既然明白,那就應該實話實說。”

彩霞腦袋嗡的一下,再也不敢爭辯,只是白着一張臉,頭在地上磕得咚咚響:“奴婢該死,奴婢糊塗,奴婢幫着她們欺騙了王爺!不不不,奴婢闖下大禍了,求郡主救救奴婢!”

“好了,起來吧。”赫連笑冷冷望了她一眼。

“不,奴婢不敢起來,奴婢是罪人,斷沒有起來的道理,奴婢要聽郡主訓斥,奴婢甘願捱打受罰!”

赫連笑看着她,吩咐徐媽媽硬生生把對方攙了起來,口中道:“放心吧,你大哥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不出三日,他便能走出京兆尹獄。但是你——”

彩霞膽戰心驚地站着,咬牙道:“是,奴婢一切都聽郡主的吩咐。”

慶王書房

赫連笑走進來的時候,只見慶王獨自躺在安樂椅上,悠閒地捧着一盞茶,目光落在臺階下一羣鴿子身上。慶王的興趣多種多樣,花鳥魚蟲、古玩玉器無一不精,尤其喜歡鴿子。其實豢養鴿子和養鬥雞一樣,都是權貴們閒暇時候打發時間的最好方法。於是他的王府都是幾棚幾棚的養,每棚有數百隻,還聘請專門的飼養人。慶王甚至會給鴿子相面,親自選擇雌雄鴿子配對,預言第幾代能夠生出好鴿子。沒事兒的時候,他總喜歡坐在這裡,看着鴿子們飛來飛去。

慶王聽見腳步聲,不由眼睛一瞥,便瞧見赫連笑腳步輕盈地走進來,面色微微一沉道:“到底是什麼事兒非要見我?”

赫連笑知道慶王最近不待見自己,面上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淡淡笑道:“知道父親這兩日身子不適,沒有上朝,女兒特地前來看望。”

慶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道之前不是還爲了退婚一事要死要活的嗎?現在怎麼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好像壓根兒不曾將此事放在心上。他心頭泛起疑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你的好意父親心領了,若沒有什麼事就告退吧。”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赫連笑心頭憤恨不平,心裡隱隱恨上了慶王,他從前對自己那可是千般寵愛,如同掌上明珠一般,便是瑤雪郡主也遠遠及不上的。可自從順姨娘一死,又有姜翩翩的枕邊風吹着,慶王愈發疏遠了他們這幾個子女,最後還對二哥下那樣的毒手……若非有一個出色能幹的大哥在外面頂着,赫連笑真不敢想象自己的結局。她臉上堆滿了溫順的笑意,輕言細語地道:“大哥在外地尋了兩籠鴿子來,讓我親自給父親送來。”

慶王一聽,頓時有些興趣:“哦,送上來給我瞧瞧。”

赫連笑拍了拍手,便立刻有人將鴿子籠帶了上來。

慶王一瞧,頓時眼睛放光,立刻走上前去指着其中一隻鴿子道:“你瞧,這隻鴿子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看起來就像個丰姿窈窕的少女,所以它叫做玉娘。旁邊這隻渾身烏黑,頸上帶着白圈的,是很難孵出的純種,叫作白冠。旁邊那隻端端正正長着鳳頭荷包的,叫鳳翅一點。”

此時,慶王突然住了口,目光被一隻銀灰色的鴿子吸引住了。

赫連笑趕緊道:“父親,大哥派人回來說,這隻鴿子是從越西傳過來的。這隻鴿子在大叫的時候,聲音忽近忽遠,低沉婉轉,恍若天空妙樂,使人心曠神怡,只是日夜要喝泡燕窩的水,聲音纔會更加動聽。”

慶王連連點頭,俗語說什麼人玩什麼鳥,就是在這鴿子品級的高低上看出來的。長子送來的這兩籠鳥實在高貴,讓人喜歡。看完了鴿子,慶王的臉色便也自在了許多。他看着自己的女兒,面上浮起了一絲笑影道:“我知道,你和你大哥都是孝順的,跟那個小畜生不一樣。你放心,我不會把你們混爲一談的。”

赫連笑聽了慶王這些話,面上露出一絲哀婉,聲音輕顫:“不論如何,我是慶王府的一分子,父親所做的全部決定,女兒都要無條件的依從。心中雖有委屈,卻斷不敢埋怨父親,畢竟這一切都是姨娘的過錯。若非是她,父親也不必如此爲難。女兒心頭愧疚之餘,只恨不能替父親分憂,又怎會心存怨懟。”

慶王十分欣慰,赫連笑修長若蔥尖的手指端起茶盞親自送到他面前,心中暗自冷笑不已:江小樓,爲了送你歸西,我可是費了好大功夫!

------題外話------

編輯:害得我白激動了,以爲又有人歸西了

編輯:國慶節不許偷懶,不然你的門前會掛滿了渣妹!

小秦:……

昨天晚上十點多才到家,趕到YY的時候大家已經散了,點了頻道進去,說我木有權限,仰天長嘆……好悲桑……

第12章 故人見面第38章 香蘭暴斃第15章 瘋狂之舉第117章 真假郡主第36章 暗夜陰影第64章 自食惡果第98章 海天之遙第130章 同赴地獄第80章 光面英雄第143章 離間之計第114章 髒水一盆第54章 腰斬之刑第28章 登堂入室第98章 海天之遙第124章 勢在必得大結局第138章 情敵見面第91章 行屍走肉第78章 誠懇求婚第90章 乞丐探花第95章 兇殘雪狼第6章 香湯沐浴第132章 通敵叛國第31章 公子流年第103章 歹毒婦人第125章 鬧市殺人第25章 別有居心第106章 好戲迭起第116章 大將裴宣第124章 勢在必得第76章 極品美人第103章 歹毒婦人第75章 稀世奇珍第134章 裴宣之死第13章 美人有毒第34章 挾怨報復第15章 瘋狂之舉第103章 歹毒婦人第34章 挾怨報復第105章 拆穿真相第8章 聲名大噪第131章 背後冷箭第64章 自食惡果第4章 國色天香第53章 拭目以待第145章 無懈可擊第81章 軟禁新娘第100章 明月郡主第108章 謝瑜之死第69章 步步設局第16章 馬吊之術第2章 夜半驚魂第27章 陰毒心思大結局第10章 天下絕色第122章 悔婚有道第54章 腰斬之刑第74章 刨人祖墳第4章 國色天香第1章 棺內重生第134章 裴宣之死第122章 悔婚有道第127章 一鳴驚人第133章 燕雀鳳凰第132章 通敵叛國第61章 鬼在人心第28章 登堂入室第31章 公子流年第111章 順妃之死第109章 互飆演技第44章 縱身一躍第44章 縱身一躍第120章 安華之死第61章 鬼在人心第23章 春風一度第124章 勢在必得第113章 陰厲人生第109章 互飆演技第38章 香蘭暴斃第66章 舊情難忘第80章 光面英雄第120章 安華之死第141章 金陵郡王第70章 探花夫人第112章 驚心動魄第4章 國色天香第98章 海天之遙第140章 中風之災第133章 燕雀鳳凰第18章 腰斬之刑第1章 棺內重生第117章 真假郡主第74章 刨人祖墳第17章 萬丈深淵第6章 香湯沐浴第68章 飛雞將軍第19章 登門謝罪第65章 再見秦思第8章 聲名大噪第129章 黃泉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