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馬向鋒性格耿直。重情義,講義氣。在知青中、乃至整個敖杆大隊是出了名的。小夥子長得也很帥氣。濃眉大眼。國字臉、薄嘴脣、牙齒齊整。雖中等身材,但也不失英俊。有女生看上他,理所當然。
回城的知青越來越多。馬向鋒和孟林所在的男青年點,只剩下他倆。大隊考慮他倆的生活便利,把他倆合併到只剩四名女生的青年點。楊末麗就在這個青年點上。馬向鋒的到來,楊末麗喜出望外。在學校裡,她對馬向鋒就有好感。這次又合併到一個青年點,接觸的機會多了,她想把對馬向鋒的好感,付諸於實際行動。
楊末麗家境比馬向鋒好許多。她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家庭生活條件,在城裡的住戶中居上等。楊末麗父母生怕女兒受委屈,時常給女兒郵寄吃的、穿的和零花錢。而馬向鋒就不一樣了,母親已過世,父親沒有正式工作。靠打雜工,勉強維持家中生活,沒有能力再添補馬向鋒。楊末麗深知馬向鋒家庭條件差,手頭拮据。時常給他補短板、送給養。她看到馬向鋒鞋壞了,就及時給他換雙新的。看他沒有換洗的衣服,就把她爸爸的工作服拿來一套新的給他。見他衣服髒了,她也偷偷地給他洗。她趕集上店,總想着給他捎點好吃的。更爲嚴重的是,她回家探親,競把她爸爸的保健酒(煤礦井下工人的待遇),偷來一瓶送給馬向鋒。楊末麗所做這些,意在愛情投資,卻沒有引起馬向鋒在這方面的注意。馬向鋒只是覺得楊末麗夠意思。她家條件真好。其它的從來沒想過,整天跟沒事人似的。
楊末麗心裡想,莫非馬向鋒是個傻子。他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其實有些事,並不是她想的那樣。有的時侯,楊末麗說什麼話,他也很在意。有事也肯幫忙。就連楊末麗回城探親帶些沉重的土特產品,都是馬向鋒幫她送上長途汽車。楊末麗幹不了的力氣活,都由他來辦理。在馬向鋒看來,幫助楊末麗乾點活是應該應份的。可在楊末麗看來,馬向鋒做這些事,雖說是應該應份,但她並沒有感受到她所期待的那種感覺。
楊末麗有點急了。投其所需無效果。用語言表達又羞於啓齒,那就用文字表達吧。最後,她拿出了她的殺手鐗 — 寫情書。也不知她憋了多少天。原本在學校裡作文不及格的她,偷偷地給馬向鋒寫了一封長信,有四、五篇信紙。信的內容主題突出。就是向馬向鋒求愛。這封信件,如果換成中學作文,能得一百分。楊末麗把情書寫好後,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放在馬向鋒的褥子底下。
晚上,馬向鋒睡覺鋪行李時,發現了褥子底下摺疊着的稿紙。背面寫着八個大字:此信不要讓別人看。他心裡納悶,一時猜不出是誰給他寫的信。又不好張揚。他轉過身看看同炕睡覺的孟林,還沒有睡着。就藉着油燈看起小說來。等確定孟林睡着後,把信取出讀起來。信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向鋒,你對我太好了。處處體貼我,幫助我,讓我總惦記你!有時睡覺醒來,第一個想起來的人就是你。這可能是夢裡見到你的緣故。我感到我愛上你啦!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你不知道嗎?而你對我總是那樣的無情,我會恨你的。”信中還說了很多煽情的話。最後以“期待你儘快回信。你親愛的末麗。” 結束。
馬向鋒讀完這封信,有點懵圈了。他原以爲楊末麗以前對他所做的那些事和自己對楊末麗做的那些回報,都是同學們之間相互幫助和革命友誼。怎麼會變成親愛的了呢?她無緣無故的恨我幹啥玩藝!馬向鋒從來都沒想過和女生搞對象。他在家裡是長子。弟弟、妹妹都小,他還盼着及早回城,幫助爸爸撫養他們呢。看了楊末麗的信,他沒了主意。思前想後他作出決定。第二天起大早,他揣上信,去找鄭方同了。
太陽還沒有升起。南邊山後已放射出璀燦的光芒。北面高處的村莊和一片片的樹木,都被塗上金色的彩繪。然而,處於低窪處的村落,由於沒被陽光的光顧,仍然處在昏暗之中。馬向鋒一邊走,一邊想,楊末麗說,等我回信。可是這信我怎麼寫、寫啥呀?我也不會寫啊。還是讓鄭方同幫我寫吧!他找到鄭方同後,讓鄭方同看了楊末麗寫的信,說了自已的想法。
鄭方同看完楊末麗的信後,一下子想起送回嬸兒上公路時的情景。當時他所見到的楊末麗的可怕嘴臉,又浮現在自已的眼前。他腦袋裡充滿恐懼。心裡暗示楊末麗是個不祥的女人。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定了定神對馬向鋒說:“楊末麗給你寫的這是情書、是求愛信。表明了要和你搞對象。你想咋地?你不說你不搞對象嗎?同不同意,來個痛快的,別拖泥帶水的讓人家有盼頭。”鄭方同的話已經表明了他的觀點和意見,就是沒有直接說。可馬向鋒好象沒能理解這其中的含義。他回答說:“同意不同意搞對象,我都沒想好。人家給我寫信,我再不願意,也得給人家回個信吧!你知道我不願意寫作文,在班裡總挨老師批。你就幫我寫個回信吧!”鄭方同聽到這兒馬上說:“這個回信我幫你寫,你的意思是回絕她唄。這好說。我肯定能寫好了。但你自己得抄一遍再給她。你還要保證到任何時候,都不能說是我幫你寫的。”馬向鋒滿口答應。
鄭方同從木箱子裡,拿出紙、筆,趴在木箱子上面,給楊末麗寫了回信。很快就寫完了。很簡單、一篇稿紙都沒寫滿。信的內容大概是這樣的:“楊末麗,你好。看了你的來信,我都不知道咋回事。你說的那些話,我從來都沒想過。在我心裡頭,對你沒啥好印象。你穿衣、打扮好像妖精。說話辦事象蠢豬。你跟我不合適。以後你也別想跟我搞對象了。也別給我寫啥信了。落款,馬向鋒。”馬向鋒從鄭方同手裡接過信,連看都沒看,連忙揣進上衣口袋。他好像得到了一付靈丹妙藥,也像卸下了心裡的沉重包袱。連楊末麗給他寫的信都沒拿。樂樂呵呵地走了。
馬向鋒回去以後,脫下上衣,放在自已的木箱子裡。換上幹活的衣服,到生產隊幹活去了。知青們下地幹活。楊末麗在家做飯。她給馬向鋒寫完信後,心裡很是着急。她趁沒人的時候,急忙翻看馬向鋒行李。發現給馬向鋒寫的信不見了。心裡想,準是被馬向鋒收走藏起來了。她又一想,馬向鋒是否給自己寫回信了,放哪兒了?她又把馬向鋒的行李翻了個遍,沒找到。她打開馬向鋒的木箱翻找,沒見馬向鋒寫什麼信。也沒有找到自已給馬向鋒寫的信。可能是馬向鋒怕讓人看見,帶在身上了。翻箱的時候,她發現有件上衣髒了,就拿出來,趁自己有空,給他洗洗。
楊末麗給馬向鋒洗衣服的時候,發現右側上衣口袋好象稍厚了一點,伸手取出來的東西是一張摺疊的信紙。雖然信紙已經沾上了水,但上面的字還很清楚。她看了信的內容後,立馬氣得渾身發抖。好大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她仔細地看了一下字跡,才意識到這信不是馬向鋒寫的。字不像,馬向鋒寫不那麼好;語氣也不對。這字也太熟悉了。是他的字跡!是班長鄭方同寫的。
在學校的時候,鄭方同是他們的班長兼語文科代表。老師批改同學們的作文時,時常由鄭方同代筆。楊末麗語文不好,她的作文經常有很多處被批改。批改的字體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想到,她寫給馬向鋒的信,鄭方同肯定是看到了。是馬向鋒寫不好回信,讓他幫寫的。楊末麗百思不得其解。馬向鋒能這麼煩我嗎?我也沒得罪你鄭方同,你怎麼這樣糟踐我,每次回家請馬向峰吃飯時都請鄭方同,在同學們的心目中,鄭方同是受人尊重的老大哥,他怎麼會這樣對我呢?楊末麗把這封信,撕得粉碎,坐在炕上哭了起來。
馬向峰粗心大意,幹活一累,把回信的事兒給忘了。但鄭方同卻很想知道結果。第二天午休的時候,去找馬向峰問個究竟。馬向峰這纔想起找上衣,一看自己的那件上衣在外面的晾衣繩上晾着,忙跑過去翻衣兜,這封信已經不見蹤影。鄭方同正想問問馬向峰怎麼回事。老遠看見楊末麗從大門外走了過來。只見她步履緩慢,臉色蒼白,兩眼哭的像水蜜桃似的。鄭方同看到楊末麗悲慘的表情,就知道馬向鋒的上衣是楊末麗洗的。情知事情已經敗露,嚇得他沒敢走正門,跳後牆慌忙逃走了。楊末麗走進院,見馬向鋒在看她晾的衣服,平淡的對馬向鋒說:“衣服還沒晾乾呢,等晚上幹了再撿回去。”馬向鋒尷尬的“啊、啊”兩聲,回屋去了。鄭方同以爲楊末麗會大哭大鬧,找自己興師問罪。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一切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大家相安無事,一切照常。
那個年代,農村生活條件大多不好。有比較好點的地方,當地男青年還能娶上媳婦,但很多窮的地方就不行了。這樣就產生了一批光棍漢。敖杆大隊四十以下的男光棍就有十幾個。張連生家裡人口多,當兵回來也沒說上媳婦。他好色。幹活的時候,經常幫女青年的忙。一有空,就去知青點找楊末麗她們閒聊。女知青都煩他,不願意搭理他。可他的熱情不減。還是經常去青年點找女青年逗色。有一次,楊末麗洗的內衣內褲晾在外邊。張連生從知青點出來後,偷偷地給拿走了。楊末麗發現後,找他去討要。他不但不給,還說些不乾不淨的騷話來挑逗她。楊末麗氣哭了,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馬向鋒。馬向鋒一聽,氣得二目圓睜,他二話沒說,蹭的一下站起身來,直奔張連生家,想去教訓教訓他。
馬向鋒做事是個說打就落、不計後果的主兒。有一次大隊羊圈的羊連續幾天丟羊。羊圈牆頭的豁口處還有血跡。大家斷定,是狼把羊叼跑了。以前這個地方鬧過狼災。可最近幾年消停了。現在看,必須派人蹲守,把狼打死或捉住。當時正值冬季,在屋裡看着是不起作用的。必須有人在羊圈裡守候。誰來捉狼,隊裡給誰放十天假,還給雙倍的工分。馬向鋒穿上車老闆的羊皮大衣,戴上皮帽子。拿上大隊給準備的火銃,躲在羊圈垛柴草的角落裡準備捉狼。
人們所說的火銃,就是能發射鐵珠子的火藥槍。這種槍以擊紙炮子引發。馬向鋒在羊圈裡熬到下半夜,才發現牆頭上的豁口處,有兩隻綠色的眼睛。他聽老人們說過,夜晚看狼的眼睛是綠色的。他急忙對着綠光扣動扳機,可槍沒響。他慌忙站起身來,朝牆外一看,不遠處一片綠光。看樣子足有十多隻狼。馬向鋒急眼了,他想放下槍,脫掉皮大衣,與狼拼個你死我活。可就在放下槍的一瞬間,槍響了。只聽“咕咚”一聲巨響,火光四射、鐵沙飛出,把狼羣嚇的逃走了。打傷了一隻狼被馬向鋒活捉了。這件事發生後,大家都知道馬向鋒啥都敢幹了。
張連生幹了壞事後,正坐在自家的炕上悠閒自得的抽菸喝水。馬向鋒進屋後,用手指着他說:“張連生,你把楊末麗的衣服給她送回去,給她陪禮道歉,咱就拉倒。不然我對你不客氣!”張連生當過兵,見過大世面。一點也不服軟。就調侃地說:“你咋知道我拿楊末麗的背心褲衩了呢?你看見了咋地?我衝啥給他賠禮道歉?再說,這件事兒跟你有啥關係,你管得着嗎?”馬向鋒一聽他這潑皮無賴的話,火氣就上來了,大聲說:“你信不信現在我就收拾你。”張連生也不示弱說:“我就不信,你能敢咋地!”
馬向鋒是個打架不要命的主兒,下手也狠,況且他真的被激怒了。只見他順手操起放在門框邊上的鐵鍬,掄圓了向張連生砍去。張連生沒有防備,嚇得雙手捂住頭。鐵鍬被樑柁擋了一下,只聽“咔嚓”一聲,鐵鍬頭與鐵鍬把的連接處被分成兩截。但死死握在馬向鋒手中的鐵鍬把,還是重重地砸在張連生的肩榜上。
張連生疼痛的大叫一聲,從炕上一躍而起。跑到外屋,從菜板上操起菜刀,向馬向鋒砍去。馬向鋒閃身躲過。菜刀正砍在馬向鋒的鐵鍬把上。馬向鋒怕砍到手上,一鬆手,鐵鍬把落在地上。手中的武器脫手,絲毫沒有影響馬向鋒的戰鬥力。他向前一步,樓住張連生的脖子,伸出右腿,盤到張連生的左腿上,將其拌倒。邁腿騎在張連生肚子上,掄起拳頭,一頓猛捶。張連生被打的鼻青臉腫、疼痛萬分。嘴和鼻孔直冒血。可他手中緊握着的菜刀,始終沒放手。張連生用盡全身力氣舉起菜刀,向馬向鋒的頭上砍去。一刀、兩刀、三刀……,鮮血順着馬向鋒的臉流下來。幸虧是張連生躺在那裡,使不上真勁,如果是直立狀態,馬向鋒性命堪憂。
自打馬向鋒怒氣衝衝走後,楊末麗擔心起來。馬向鋒打架敢下手,張連生當過兵,他倆一旦打起來,非出事不可。他想去找回馬向鋒,可是自己去了,既拉不了架、又勸說不了馬向鋒。解決不了問題。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硬着頭皮,一路小跑去找鄭方同。鄭方同聽信後,就直奔張連生家跑去。
鮮血不斷地從馬向鋒的頭上流下來。流了張連生一臉。他雙眼被鮮血糊住,什麼都看不見了。馬向鋒這才意識到菜刀的重要性。他雙手奮力奪下菜刀,高高舉起,向張連生的腦袋砍去。如果這一刀砍下去,張連生當場就得斃命。正在這時,鄭方同、楊末麗等人聞訊趕到。鄭方同見狀,大聲喊道:“向鋒你快住手!”說是遲、那是快,只見他上前一步,用雙手奪下馬向鋒手中的菜刀。馬向鋒力氣用盡、失血過多,倒在地上昏死過去。張連生趁亂,從地上爬起來,慌忙逃走了。
鄭方同脫掉自己的上衣,包住馬向鋒的頭。以求他頭上的血儘量少流一點。楊末麗抱住馬向鋒的頭嚎啕大哭起來。鄭方同趕緊找來馬車。大家把馬向鋒擡到車上。楊末麗上車抱着馬向鋒的頭,鄭方同操起馬鞭趕着車,奔向公社衛生院。鄭方同一邊趕車,一邊回頭看車上的情況。他似乎感覺到以前曾出現過類似的場景。自已親身經歷過。只不過在車上躺着的是一個精神病人,不是一個重傷號而已。
馬車很快到了衛生院。這時,馬向鋒也甦醒過來。當班的兩位大夫,在馬向鋒頭頂上打了一針麻藥,清理乾淨馬向鋒的傷口。頭蓋骨右側三處刀傷。有二處太近,頭皮已經掀掉。由於砍擊力量有限,好在沒傷及頭蓋骨。醫生迅速剪掉馬向鋒頭上不能連接的頭皮和附近的頭髮,把砍開的頭皮捏在一起,縫合了七針,包紮好後,大家把馬向鋒送入病房,安頓好。
鄭方同想,生產隊還等着這掛馬車幹活,應先把馬車送回去。就對馬向鋒說:“你先好好養傷,張連生的賬我找他算,等我送完馬車,再回來看你。”說完了,起身要走。這時,楊末麗說話了:“點長,請你告訴我屋的同學,給馬向鋒和我準備一些換洗的衣服,你們過來時,給捎過來,我在這照顧馬向鋒。”以往,鄭方同經常去馬向鋒知青點蹭飯,由於幫馬向鋒寫回信的事兒露餡,一直沒敢再去那裡。要不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恐怕和他們一時半會很難有接觸。現在的情況,他最擔心是誰來照顧馬向鋒。聽楊末麗這麼一說,心裡有了着落。他順口答應一聲,就趕車回敖杆了。
回敖杆的路上,鄭方同心裡五味雜陳。弄不清楚是什麼滋味。他心疼兄弟被砍又不知究竟是爲啥。聯想到送回嬸兒上公路、自已所看到的一些奇怪現象,好象理出了頭緒。他坐在馬車前轅子上,聽着馬兒不斷向前的馬蹄聲,看着前方無盡的樹線和雜草叢生的鄉間土路,默默地叨唸着:“兄弟啊!走着瞧吧。你倒黴的事兒,還在後邊呢!”
馬向鋒的傷沒有大耐。再加上楊末麗的精心照顧,很快就傷愈出院。公社派人去抓張連生,始終沒抓到。公社認真瞭解事情經過,認爲雙方都有責任。公社知青辦支付了馬向鋒醫療費用。這件事就慢慢地過去了。
自打這件事發生之後,楊末麗更加堅定了追求馬向鋒的決心。馬向鋒逐漸地也對楊末麗適應了。鄭方同看到這一切,心裡想,弄不好我這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夠人。”可他心裡有底。楊末麗你恨就恨吧!我兄弟馬向鋒是不會恨我的。使他沒想到的是,以後的日子裡,他沒感覺到楊末麗恨他。一如既往,楊末麗還經常給他留需。給馬向鋒的好處,也常有他一份。這使鄭方同一直無言以對。但在他的心裡頭,總是過不去他所認定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