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遠處的羣山,被有生命力的植被覆蓋着。敖杆大隊南面的山,不是那種變化萬千的石頭山。而是一座長年累月自然形成的土山。形成的年代無從考證,海拔多高也沒人說的準。眼前的這座山上,長滿了松樹、榆樹、槐樹,更多的是山杏樹、看桃樹和秋子梨樹。
杏樹和桃樹的花兒,大半已經凋謝。花瓣散落在地上,把剛剛冒芽的青草,輕輕地蓋上一層薄薄的白紗。現在最好看的只有梨樹花了。它開的晚、花瓣大,一簇簇掛滿枝頭。風一搖動,好像是穿着白褶裙的少女在舞蹈。美妙的梨花,引來了無數前來採蜜的蜜蜂。
這座山的半山腰,隔三岔五就有一座墳塋。這裡的墳墓,有些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何人埋葬在這裡。也沒人看到有人來祭奠。但大多數墳是本村家族的墳塋地。有一塊墳塋地特別顯眼。三十幾座大墳,被整個山坡上的最大的松樹環繞着。墳地間,還有杏樹、桃樹,這些果樹也都很粗壯。枝杈繁密。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這塊墳塋地就是大隊書記李氏家族的。埋葬在此的都是蒙古族人。據說清朝時就有人葬在這裡。由於數代人的蘩衍生息,生死輪迴,使墳墓越來越多,纔有了這塊羣墳聚集的大塊墳塋地。
清明,人們把它看作是一個重要節日。是對先人掃墓祭奠的日子。實際上,清明就是一年二十四節氣中的一個節氣。只因爲人們選中清明掃墓、祭奠,就是看好清明正處在陽曆四月初,是萬物復甦的最佳時節,也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時光。人們緬懷先人,讓他們靜穆安歇,也企盼後人生生不息,日益發達。把清明選作祭奠的日子,是最好不過了。
清明節那天,李書記領着家人來墓地祭掃。通常,他們把墓地走完,每個墳頭壓上一塊黃紙,再揚上幾鍬土,拍平。也要需一個多小時。他們從最原始的一座大墓開始走,一直到最後一位逝者的墳前,在墳邊朝西北方向,擺上貢品,行完大禮後,祭奠纔算結束。他們正慢慢地依次走着,突然,書記的大女兒李麗蒙驚叫了一聲:“你們看,這座墳好象有個洞。”大家不約而同的朝李麗蒙手指的方向望去。
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大墓。裡邊埋葬的是哪一位先人誰也說不準。要想弄清楚是誰,就得回家,翻閱家譜。大家到墳前仔細一看,這個墳的洞口真不算小。約有三號水缸粗細,爬進去一個人不成問題。湊近仔細觀瞧,洞裡邊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陰氣撲面而來。這個墓洞是怎麼造成的?有賊人盜墓?不太像。墳外沒有挖土的痕跡,周圍也沒有任何跡象;雨水多,造成的塌陷?也不是。這座墳的位置很高,是存不住雨水的;要不然就是有動物把墳墓當作自己的洞穴,在裡邊躲避或是住宿。
大家猜想着,議淪着,對於洞口形成的原因,沒有一個定論。如何探個究竟,大家沒了主意。李麗蒙對父親說:“咱們都沒有啥好辦法,明天我去知青點,跟知青們說說,看看他們能不能有好主意。”李書記想了想,覺得可以去探討。城裡的年青人,膽子大、見多識廣,就同意了女兒的提議。
李麗蒙掃墓回來後,就來到青年點。找到她熟悉的知青周明。周明聽完李麗蒙的講述,是請他去墓地探險。從小膽小怕事的他,心裡真有點打怵。可自打周明在李書記家住那一夜之後,他對李麗蒙就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平時一有空就想法和小蒙接觸。這回有這麼好機會,豈能錯失良機。李麗蒙這個忙,必須得幫,李麗蒙的事,要比自己的事更重要。別說她是大隊書記的女兒,就是普通老百姓家裡的姑娘,他也不能袖手旁觀。於是,他大膽地答應了李麗蒙,明天跟她一起去墓地探個究竟。
李麗蒙的家,在農村是條件尚好的那種人家。她和知青們一樣,小學畢業又到公社中學唸了初中。一般社員家的孩子,小學畢業後,家裡根本沒有上中學的資本,書就不念了,直接參加勞動,或是在家操持家務。可小蒙就不同了,**結束,初中畢業後被安排公社廣播站,當了一名廣播員。是一個很有品味的農村姑娘。和周明認識後,在她的腦海裡,知青周明給她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周明和自己的年齡相仿。小夥子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五觀端正,皮膚白皙。說話的時候,總是面帶微笑。唯獨不盡人意的就是有點怕髒、怕累,不愛吃苦。但這些也沒啥,人家是城裡來的嘛!就這樣的知青,也是自己可望不可求的。
李麗蒙見周明答應她去墓地,高高興興的走了。她走後,周明冷靜下來,感覺到以自己之力恐怕不行。還能找誰一起去呢?周明從小就和鄭方同是好朋友。插隊分配住處陰差陽錯,沒有和鄭方同分到一起。但距離不遠,兩個人來往密切,去找鄭方同幫忙準沒錯。他找到了鄭方同,把李麗蒙找他的事兒說了一遍。求鄭方同和他一起去墓地。鄭方同知道周明的膽量,就答應他了。並約定明天早八點在村南通往墓地的小路上匯齊。
第二天早晨,鄭方同剛到村南不久,周明和李麗蒙就扛着鐵鍬、鎬頭,拿着手電走過來。周明事先跟小蒙說了找了鄭方同,小蒙看見鄭方同並不意外。三個人打了招呼,不一會就走到李家墓地那座有洞的大墳前。他們用鐵鍬把洞邊的雜草清除掉,浮土撥去,使洞口周邊不往下掉土渣,洞口也稍稍大了一點。
周明在李麗蒙的作用下,膽子大了起來。只見他一手拿着鐵鍬、一手拿着手電、走到墓洞前。先把鐵鍬順進洞裡,想試一下有多深,可很快就觸到硬底,他打開手電朝洞裡照了照,慢慢的鑽了進去。
周明進洞不一會,就聽洞裡傳出“啊!”的一聲大叫。正當上面倆人愣神的時候,周明雙手扒着洞口爬了出來。當他的腦袋露出洞口的時侯,他那付尊容,把地面上的倆人嚇了一跳。他大張着嘴巴,瞪大了雙眼,滿頭滿臉都是蜘蛛網和灰塵。他彷彿經歷了一場生死。鑽出洞口後,他迷迷糊糊的一頭撲在李麗蒙懷裡。李麗蒙震抖了一下,還是把周明輕輕的攬在懷裡。
周明剛一出洞,就從洞裡撲愣愣地飛出兩隻羽毛豔麗、象鴿子般大小的鳥兒,慌忙的逃走了。這種鳥兒,當地人管它叫“臭咕咕”,專在墳地裡寢棲。
過了一會,周明緩過勁來。他連忙站直身體,離開李麗蒙的懷抱。斷斷續續地說:“我進去之後,還沒等看清裡邊的情況,就聽到洞裡深處有動靜,我就扔下鐵鍬和手電慌忙爬了出來。”鄭方同聽完後,看了看剛剛離開李麗蒙懷抱的周明說:“你彆着急,先緩緩,我下去看看。”周明知道鄭方同是個膽大、心細、有責任、敢擔當的人。李麗蒙也知道他當隊長殺驢的事。倆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鄭方同把夾克衫挽着的袖口放了下來,繫好釦子。又低下頭緊了緊膠皮鞋帶。雙手扶着洞壁,先把頭探進去,然後縱身跳進墓穴。他感到墓室內,腳底下的溼土還算結實,就向前模索蹭了幾步。可怎麼睜大眼睛,也啥都看不見。他從衣袋裡掏出火柴,划着。藉着光亮,找到周明丟掉的已經滅火的手電筒順手點亮,照向墳穴四周。
這是一座直徑約十多平米的大墓。四壁用石頭砌成。約有兩米多高。棺槨早已腐爛。墓主人的驅體可能早已化爲泥土。墓室中間形成一個長條狀的堆積體,用腳一蹬,非常鬆軟。估計這個堆積體是屍體和棺槨腐爛後的混合物。墓穴靠南牆壁下邊似乎有物體在動。一堆一堆的。鄭方同藉手電的光亮,仔細一看,是蛇!有五、六盤冬眠後正在甦醒的蛇。入冬前,它們把長長的、圓潤的身驅收縮到一起,盤成圓形,蛇頭盤放在中間。現在,蛇頭微微擡起,看起來,馬上就要甦醒了。鄭方同從小就見過蛇,在學校支農勞動時,也抓過蛇。所以他不怕蛇。他又四周環視了一遍,沒再發現別的什麼。
鄭方同想,這樣一座大墓,不會什麼東西都沒有吧!比如象金銀珠寶之類的陪葬品,怎麼也應該有點。他不甘心地從地上拾起鐵鍬,順着堆積物用鐵鍬來回扒拉了幾遍,什麼也沒弄出來。他又在堆積物上面來回走了幾趟,腳踩上去都不咯腳,沒踩到任何堅硬的東西。他感到很失望。
鄭方同回到洞口處,先把鐵鍬遞上去,就鑽了出來。他把手電遞給周明,雙手用力把身上的灰塵拍打掉,就把墓穴裡邊的情況,如實的告訴了他倆。想聽聽李麗蒙的意見。李麗蒙想了想說:“咱們先把墓洞堵上,回家看看我爸咋說吧!”仨人用鐵鍬、鎬頭劈了些樹枝,把洞堵上,又填了些土,踩實。就離開了墳塋地。
通往山下的路,都是很窄的小路。仨人如果並肩而行,非常困難。鄭方同似乎感覺到什麼,就搶先走在前面。把後邊的倆人拉下了一段距離。李麗蒙挨着周明邊走邊對他說:“今天多虧了你的朋友,要就咱倆還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周明低下頭來笑着說:“沒事。我和方同是鐵哥們,是兩肋插刀的那種。我的事就是他的事。” 李麗蒙又接着說:“你先下去的,沒咋着吧!我真擔心死了。”“沒咋地。就是剛進去,裡邊太黑了,按了幾下手電也沒咋亮,裡邊還有動靜,心裡就沒有底了。”周明一邊說着,一邊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鄭方同。鄭方同似乎並沒有在乎他和李麗蒙並肩而行、談笑風聲。正信馬由繮地向前走着。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自打探尋墓穴這件事情發生以後,周明和李麗蒙的感情迅速升溫。他倆接觸越來越頻繁。大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沒用多長時間,他倆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周明回城裡探望親人,總少不了給李麗蒙帶些女生用品。象雪花膏、髮卡、手帕、毛巾、圍脖之類的小玩藝。李麗蒙家裡做好吃的,就把周明叫來一起吃飯。有時周明還能混上兩盅燒酒喝。久而久之,他倆從相識恨晚,到誰也離不開誰了。李麗蒙的爹孃,早就看出他們的心思,卻裝作不知。農村的姑娘,能嫁給城裡的小夥子,他們心滿意足。
村裡的業餘文化生活非常枯噪。一年也放不了兩場露天電影。一般的情況,人們吃過晚飯,不再勞作,就在自家門口休息。抽菸、喝水。有好信的,幾家大人湊在一起,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閒聊。等天黑透,各回各家,睡覺去了。也有不甘寂寞的年青人,三、五成羣的湊在一起,打撲克、下象棋,消磨時光。
村東頭有一棵碩大的柳樹。誰也不知道這棵大樹是有人栽種的、還是自然生長的。隨着年輪的增長和樹下水土的流失,粗大的樹根裸露出來,盤根錯節的擺在地面上。看着好像是無本之木,實際上根深的很。晌午常有人坐在樹根上乘涼。時間長了,樹根被磨得很光滑。打遠望去,樹根就像是擺在那裡的條狀玉石。樹上的知了“吱、吱”的叫個不停,吵得人們不得安生。幸虧常有鳥兒光顧,知了才偃旗息鼓,生怕惹來殺身之禍。
晚上,周明和李麗蒙經常在這裡相會。倆人一會兒坐在樹根上,一會兒又站立起來,用手拽着垂下來的柳樹枝,輕輕地搖晃着。他們談論着美好的人生和廣闊的前景。講述着有趣的往事和學校裡的學習生活。他倆有說不完的甜蜜話語,有講不完的動人故事。共同分享着這美好時光。
李麗蒙在公社上中學的時侯。公社馮書記的兒子馮東看上了她。就時常主動接近她。送她禮物、約她到家吃飯。並答應等她畢業後,在公社給她安排工作。李麗蒙對他沒有好感。又不想得罪他。倆人不冷不熱,相處平常。李麗蒙父母也不太滿意他們相處。馮東比李麗蒙大了好幾歲。相貌平平。仗着老子的權勢,經常闖禍。有一次老師批評他竟把老師打住院了。他的這些劣跡傳遍全公社。李麗蒙從心裡很不願意和他接觸。沒想到,等她畢業後,李麗蒙真就被安排到公社廣播站工作。她知道,這份工作是多少女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要不是馮東幫忙,根本輪不到她。此後,馮東再追求她,她耐於情面,也不好一口回絕。
自打認識周明以後,她再也不願意和這個公子哥相處了,總是有意躲着他。就在這時,公社馮書記找了李麗蒙的爸爸,提及馮東和李麗蒙的婚事。李書記推諉說,女兒年齡還小,等等再說吧。可人家兒子歲數大,不想再等了。
一天下午五點鐘,忙了一天的李麗蒙,整理完廣播稿,正準備回家。見馮東早已在門外等候說請她到家裡吃飯。李麗蒙不想去他家。就推說自已家裡有事。可馮東說他爸爸已經給李書記去了電話,並說定吃過飯讓馮東送李麗蒙回家。實在沒有辦法,李麗蒙去了馮東家。吃完飯後,馮東讓李麗蒙參觀一下他的臥室。李麗蒙進屋一看,確實和普通人家不一樣。室內各式傢俱齊全。南窗戶底下安着暖氣片。沒有火炕。一張雙人牀上放着被褥,整潔乾淨。寫字檯上放着檯燈,這間屋子馮東一個人居住。
李麗蒙沒有心思仔細觀賞,連坐都沒坐,就提出回家。馮東先是耐心挽留,見李麗蒙執意要走,便上前拉住李麗蒙的細嫩的小手。李麗蒙試圖掙脫,但怎麼也甩不掉。就在這時,馮東的嘴巴已湊了過來,照李麗蒙臉蛋上就親了一口。李麗蒙沒來得及躲,吐沫星子沾了一臉。
李麗蒙萬萬沒有想到馮東有這麼無齒。她大聲說:“你別這樣,再這樣我就喊人啦。”她一邊說着,一邊用手使勁的擦着臉蛋。馮東的慾火早已點燃,哪裡還聽得進勸告。他熟練的用左手摟過李麗蒙,右手解開李麗蒙的上衣鈕釦,順勢將手插進李麗蒙的懷裡。這套動作不知他在誰身上演練過多少次。李麗蒙一邊往外拽馮東的手,一邊喊道:“你想幹啥?不要臉了。你再不放手,我叫你爸媽啦。”李麗蒙說完,馮東不但沒有收手,左手把李麗蒙摟的更緊。他的右手直接向李麗蒙的下處摸去。李麗蒙被激怒了。拼命的喊道:“流氓、臭流氓!”農村的姑娘不象城裡姑娘那麼潺弱。李麗蒙雖沒下地幹過活,但力氣還是有的。她用左手掌頂開了馮東,掄起右手,照着馮東的面部,就是一個大耳光。打完後,擡腳踢開房門,飛也似的跑出馮家大院。
馮書記和夫人爲了給兒子創造談話的條件,吃完了飯就串門去了。家裡沒人,李麗蒙的喊叫等於白搭。李麗蒙害怕馮東追上來,她邊跑邊想,馮東家離公社太近,不能回公社,還是抄近路往家跑。她很快的跑出這片村落,上了大道。回頭看了看後面沒人追趕,便放慢了腳步。雖然到了傍晚,路上不時的還有車輛和行人通過,李麗蒙這才感到安全了。
公社離敖杆大隊十多里路,李麗蒙每天上下班很少有步行的時候,不管遇上什麼車,都捎上小蒙一段。遇上天氣不好,或有特殊情況的時候,她就住在廣播站。她平時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今天又不想搭車。天黑的時候,才走到敖杆村頭。累的實在走不動了,她坐在大柳樹的根蔓上歇一會兒,心情怎麼也不能平靜。一路奔波也未能撫平她的氣腦。稍微平靜後,她開始想辦法如何處理好這件事。如果現在提出與馮東斷絕來往,不但自己的工作保不住,還要連累老爸。不切斷這個關係,馮東的糾纏是躲不掉的,以後不一定會發生什麼事。再說自己的心上人周明怎麼辦?當她想到周明時,似乎有了主意,乾脆先和周明好上,馮東知道後,也就不能再糾纏我了。拿定了主意,她沒有回家,直接找周明去了。
李麗蒙想幹啥就一定要乾的脾氣養成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小就這樣。她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爸爸領她去看望在公社看守果園的爺爺。小蒙見爺爺脖子上長了一個扁皮瘊,個頭挺大。就想給爺爺把這個瘊子除掉。她坐在爺爺的大腿上,兩隻小手變換着擺弄這顆瘊子。只見她一會兒把瘊子拉長、一會兒又放倒,捏着瘊子來回轉動,爺爺疼的直咧嘴。老人嬌慣孫女,不知聲、由着她。爸爸讓她放手,到別處去玩。沒過多大一會兒,爸爸走後,她又回來了,故技重演,非要把爺爺的扁皮瘊弄掉不可。爺爺看孫女這麼執着,就告訴她,用指甲掐住,使勁薅就可以了。小蒙如法炮製,一使勁就給爺爺的瘊子薅下來,放在茶桌上。扁皮瘊似乎很不情願,在茶桌上還動了幾下。小蒙掏出手帕,給爺爺的創口擦了擦,蹦蹦跳跳的玩去了。
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月色灰濛濛的。剛纔還是清晰可見的村莊,已變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輪廓。莊戶人家陸續點亮了油燈,油燈透過窗戶放出的光亮,幫襯着點點星光,照着生長的萬物和這不平靜的大地。
周明和李麗蒙沿着村子南邊拉莊稼的車轍道,邊談邊慢慢的走着。周明不知道李麗蒙剛纔發生的事,李麗蒙也沒說。走到路的盡頭,車轍不見了。在往前走,就該上山了。她倆往回走,路過生產隊的場院,場院裡空蕩蕩的,除了滿院的雜草,只剩下看場院的小屋。兩個人都覺得有點累了,不知不覺的走進了場院。李麗蒙順手推開看場院小屋的破舊木門。門從來不鎖,也無需上鎖。屋裡面什麼物件都沒有,只有土炕上看場院的人鋪的草簾子。屋南面有個窗戶,沒有窗戶扇,連框都沒有。他倆坐在炕上的草簾子上,舒服極了。
李麗蒙把頭靠在周明的肩上,喃喃的說:“你跟我是真心的嗎?能好一輩子嗎?”周明說:“這還用說嘛!等我回城了,有了工作,一定回來娶你。即便是回不去城裡,我也要娶你。”小蒙聽了周明的話,心潮澎湃起來。她把剛纔在馮東家發生的一切不愉快的事兒忘得一乾二淨。她順手摟住周明的脖子,嬌滴滴的說:“我不要你回城,也不要什麼工作,就想要你,現在就要。”周明臉紅了,心跳得歷害。他緊緊的摟住小蒙。
兩個人的嘴脣不約而同的粘在一起。可能他倆誰也沒有體驗過異性接吻應該怎麼弄,只是嘴對嘴呼吸着。他們呼進呼出的氣體一點也沒浪費,只不過是相互做了交換。他們的接吻,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如果有接吻這項比賽,估計她倆能排上名次。
李麗蒙的心裡,早就有了準備。如果再與馮東糾纏下去,自己失身是早晚的事。與其說是那樣的話,倒不如先把自己給周明。如果馮東知道了能咋地!看他還追不追婚?馮東要是主動放棄了,事情就好辦了。
李麗蒙的手撫摸着周明的臉龐、胸脯。解開了周明上衣鈕釦。小手慢慢地滑向周明的褲帶。周明自懂事以後,從來沒有和異性這樣接觸過。別說還是自己心愛的女人。他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只覺得渾身熱的難耐。他睜開眼睛看着李麗蒙那醉了的雙眼,隱約感覺到,這一次看李麗蒙和第一次看李麗蒙,大不一樣了。那一次,他有一種愧疚感。而這一次,給他帶來了內心的衝動。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由怕的要命到色膽包天,在靈魂深處完成了根本性的轉變。
看場院的茅草屋畢竟不是婚房。他倆平靜下來後,穿好衣服。低着頭,安靜地坐在草簾子上。周明輕輕地摟着李麗蒙,撫摸着她那散亂的秀髮,親了一口李麗蒙說:“李麗蒙,今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對我這麼好,這麼信任我,我向你發誓,我對你永不變心、我們永遠在一起!”“你說啥呢?我能把我交給你,我這輩子都信得過你,我絕對不會跟別人好的。”李麗蒙含着眼淚說出了這番話。然而,周明只能聽出這番話是李麗蒙對他的真心實意,沒聽出這番話裡“我絕不會跟別人好的”還有其它含義。
他倆分手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天空上,象白蓮花一樣的朵朵浮雲,烘托着月亮。不一會兒,月兒騰空升起,明亮的月光,照耀着萬物,也照亮他倆前行的路。周明把李麗蒙送到家門口,回青年點了。李麗蒙回家後,雖然時間晚些,但爸媽知道馮東請她吃飯,也沒有多說什麼,都很正常的睡覺了。
馮東捱了李麗蒙一大嘴巴,捂着臉坐在牀上,老半天沒緩過神來。等他清醒後,已不見李麗蒙的蹤影。他沮喪的坐在牀邊,雙手抱着頭,一時不知怎麼辦纔好。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門響之後,馮東的爸媽回來了。馮東把他和李麗蒙發生不愉快的事兒,向二老做了彙報。馮書記聽了之後,很是生氣。特別是對馮東動手動腳更是發怒。斥責馮東說:“你這麼做是欲速則不達,傷害了人家女孩子的自尊。你得好好反省。現在李麗蒙去哪啦?你找她沒有?要是弄出個三長兩短,你要負責任的,懂不懂?”聽老爸這麼一說馮東這纔想起來找李麗蒙。他騎上自行車,先到公社、供銷社,又到李麗蒙經常去的地方,都找了,沒找到。幸虧鄰居張嫂告訴他,見李麗蒙向敖杆大隊跑了。他這纔回家。
次日早晨,馮東騎着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車子後邊帶着母親。前邊車把上掛着蛋糕、罐頭等食品,來到敖杆大隊李書記家。他要當面向李麗蒙賠禮道歉。李麗蒙已經搭車去公社上班了。李書記也沒在家。李麗蒙媽媽接待了他們。開始李麗蒙媽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聽完整個過程後,知道女兒受了委屈,回家後又啥也沒說。她心疼女兒。就說了幾句馮東,說他不該這麼做。接着對馮東的母親說:“李麗蒙一夜沒睡,哭紅了眼,問她怎麼啦,她只是搖頭。起早就搭車上班啦。”馮東媽也沒有說啥。心裡只怪兒子沉不住氣,母子倆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次後的一些日子裡,馮東又幾次去廣播站找李麗蒙,想和李麗蒙談談,李麗蒙以各種理由推託不談。實在推不掉了,就談上一次,大都是在白天、人多的地方,說上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就離開了。
周明和李麗蒙有了第一次激情,沒用多長時間就又到一起了。幾個月後,李麗蒙發現自己懷孕了。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很快公社馮書記就知道了。他把馮東痛斥了一頓。並告訴他,不要再搭理李麗蒙了。可馮東仍然放不下李麗蒙,時不時的還去找她,問這問那,弄的李麗蒙無所措手足。
恰逢這時,省農學院招收工農兵學員。給紅旗公社兩名指標。符合條件的初、高中畢業生都可以報考。這可是本科大學招生啊!報考的人數很多。馮東等農村畢業生、周明等知青七百多符合條件的青年參加考試。考試的分數出來後,公社馮書記可急壞了。第一名是一個應屆的高中畢業生,第二名是知青周明,第三名是馮東。馮書記想,要想讓馮東上學,最佳的辦法就是前兩名有一人放棄。於是,他把知青周明叫到公社,說明利害關係。告訴周明,工農兵學員大學畢業後,有關政策規定,社來社去。也就是說,你畢業後,還要回農村。不如等待回城,你可以優先考慮。但必須放棄入學指標。周明不知馮書記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更不知道馮東和李麗蒙的過往,先回城要緊。這樣好給李麗蒙有個交待。就主動放棄了入學指標,交出了入學報表。等待有機會回城。就此,馮東順利地升至第二名。名正言順地被省農學院錄取。
時間不等人。李麗蒙的肚子越來越大了。她與周明不馬上結婚就要丟醜。李麗蒙一個大姑娘家沒臉見人不說,堂堂的李書記的大臉面怎麼能掛的住?李書記急忙找周明商量。倆家父母儘快見面,定個婚期。可週明哪敢告訴爹媽,二老什麼都不知道,只等着兒子回城團聚呢!周明耷垃着腦袋去找好友鄭方同,想讓鄭方同跟二老探個口風。事不遲疑,鄭方同第二天就坐長途汽車回城裡,下車後,先來到周明家。
周明二老見了小同,非常高興。又是遞煙、又是倒水,惦記着周明怎麼沒回來。鄭方同簡單介紹周明情況後,就急切的說:“叔嬸、今天我來,想跟二老彙報一件重要的事情。小明在我們大隊處了個對象,是大隊書記的女兒。人長的漂亮、有文化,在公社廣播站上班。大隊李書記想請二老去一趟,見個面,說說他們的婚事。”周叔一聽小同這話,馬上把臉沉了下來:“周明敢在農村搞對象?這是啥時候的事?不行!還讓我們去一趟,他真想的出。我跟他說了多少次了,不準在農村搞對象。他咋不回來自已說。你回去告訴周明,必須斷了這個念頭!”周父大聲快速的說完這些話,氣得推門進裡屋了。周嬸兒見狀,語重心長的對鄭方同說:“小同啊,你也是知道的,你周叔是農機局的幹部,他的兒子怎麼能搞農村對象呢?你回去好好勸勸小明,他聽你的,千萬不要在農村搞對象。等他有空回來,你看他爸咋收拾他。”鄭方同聽了二老的話,沒敢再說什麼。
鄭方同離開周家,走在柏油馬路旁的人行道上。冷風吹的他脊背發涼。看起來,做二老的工作,門都沒有。這可怎麼辦呀?他趕緊回到自己家裡,跟媽媽打了一聲招呼,連飯都沒顧上吃,就坐末班長途汽車回到敖杆。
鄭方同見到周明,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這個結果是周明早已預料到的。他既不敢回家面對二老,也不能把實情告訴李麗蒙。如果跟李麗蒙說了,這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對李書記編瞎話說,爸媽不反對這門親事。他們出差在外,一時半會的回不來。先不用見面了,讓書記看着辦吧。
李書記非常着急。女兒的產期不等人,婚期更不能等。他決定馬上給女兒舉辦婚禮。農村結婚,登不登記,無關緊要,也沒人關注。大家關注的是婚禮的場面,只要有個儀式,就是合法婚姻。
周明按農村倒插門女婿辦理。就無需備什麼彩禮。婚禮的一切用度都由女方籌集。鄭方同考慮到周明的臉面,小哥兒幾個湊了二百塊錢,交給了李麗蒙的母親,就算是周明給李麗蒙的彩禮了。
李書記選了日子,婚禮如期舉行。大隊長當了證婚人,鄭方同主持婚禮。新郎、新娘都穿着嶄新的衣裳。書記家的東廂房,收拾停當,做了新房。幾個後生點燃了一掛鞭炮。村裡頭沾親帶故的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站滿了院子。所有的知青拿着新買的臉盆、暖壺、被單、枕巾,前來祝福。外大隊有頭有臉的人也來賀喜。院裡頭放有十多張桌子,上面擺放着香菸、瓜籽、糖塊、茶水。大夥吃着糖塊,嗑着瓜籽,喝着茶水,聽着主婚、證婚人嘮叨完,就散去了。
幾個月後,李麗蒙生了個女娃。嬰兒繼承了爸媽的優良基因,長的好看,白胖白胖的,甚是招人喜愛。
城裡招工。有的知青被招回城了。回城的知青大都分配到父母所在單位參加工作。農機局也招工。回城的知青中,就有一名被分配到農機部門。周明的父親從他口中得知周明己在農村結婚生子,氣得炸了肺。他懷疑這不是真的。於是,他向單位找了輛吉普車,帶着老伴,直奔紅旗公社。在公社辦公室打聽到敖杆大隊李書記的住處,開車前往。他走後,辦公室的同志就用電話通知了李書記。
李書記接到電話後,趕緊回到家裡。他早已知道周明結婚是瞞着父母的。不管情況怎樣糟糕,都要做好迎接親家的充分準備。家裡人早早出大門外迎候。李書記、老伴和周明站在前面,李麗蒙懷抱不滿百日的嬰兒緊隨其後。家庭成員一干人都走出家門。
火熱的太陽,稍稍偏西。已是下午兩點多鐘。夏季三、五天不下雨,田地裡就呈現旱象。吉普車的車輪、碾壓在鄉村的土路上,揚起很高的塵土。沒有風,灰塵久久不能散去。
吉普車開到李書記家門口停下後,周明的父親和老伴奮力下車。李書記迎上前去打招呼,周父理都沒理。看到眼前的場景,周父相信了一切。他氣勢洶洶地直奔周明,看樣子是想當面教子。周母一看情況不妙,趕上去一把將周父拉住,大聲說道:“你想幹啥?”周父眼睛瞪得溜圓,用手指着周明,怒喝道:“你還有我這個爹嗎?你沒我這個爹!我也沒有你這個兒子。我們就算白養你這麼大。從今往後,永不相認。” 說完,頭也不回的爬上吉普車。周母看了看曬黑累瘦的兒子,看了看懷抱孫兒和兒媳,眼淚奪眶而出。只見她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就上了吉普車。吉普車輪胎磨擦地皮所產生的熱能還沒有消退,車就又開走了。
周明眼裡飽含着淚水。呆如木雞般的站在那裡,一動也沒動。他好像還沒有從惡夢中走出來。李麗蒙抱着嬰兒緊緊地貼在周明身後,心裡頭說不出是啥滋味,她都沒敢正眼看一眼公婆。嬰兒不知是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住了,還是感覺什麼不妙,“哇、哇”的大哭起來。
李書記畢竟當過多年的幹部,經歷的事兒多。他神情自諾地安慰大家說:“好了、好了,都上屋吧!親家生氣也是正常的事。咱們誰都不能怪人家。親戚已經做成了,慢慢地就好啦。”周明柔了柔眼睛,順手摸了摸小蒙發燙的臉頰,牽着她的衣袖上屋了。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很多知青都回城了。不知道是公社馮書記說話不算數,還是其它什麼原因,回城的指標始終沒有落在周明頭上。大概是因爲他在農村結婚生子的原因吧!沒回城,絲毫沒有影響周明和李麗蒙的感情。倆人情投意合,越處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