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番外五==
兩個月過去, 沈甄孕吐的症狀還未消失。
她和當年靖安長公主一樣,絲毫聞不得葷腥。
這不,膳食入嘴還不足半刻, 小姑娘便捂着胸口、弓起身子跑開了, 身子一顫一顫, 再一轉眼, 就虛弱地跌坐在榻上。
用力過度, 眼角掛上了兩滴淚珠子。
清溪看了都是不忍。
沈甄這邊難受,陸宴那邊兒也跟着不好過。
傍晚時分,京兆府。
陸宴的眉心倏然一皺, 撂下筆,捂住了心口。
良久, 男人放下手, 用指腹敲了敲桌案, 心道:今兒這都第四回了。
他眼見沈甄越來越瘦了。
再這麼吐下去,孩子沒生下來, 她的身子就先垮了。
孫旭瞧了一眼陸宴道:“陸大人近來可是身體有恙?”
陸宴提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因暑氣太重,感到了胸悶氣短?”孫旭舉起兩隻手在胸前擡高擡低,“用不用去藥肆找個大夫來瞧瞧?”
陸宴嘆了一口氣,“不必了。”
孫旭關切道:“欸, 欸, 別啊!陸大人勞心勞力, 還得多加休息纔是, 您想想鄭大人......”不也是當了府尹, 患了心疾嗎?
陸宴煩躁道:“我和他那個不一樣。”
下值的時辰一到,陸宴立馬起身, 離開了京兆府。
孫旭看着陸宴的背影,在後面搖頭道:“旁人家妻子有孕,樂得都跟那個什麼似的,怎麼咱們陸大人整日都不見好臉色?”
魯參軍湊過去道:“想來是心疼夫人吧。”已有兩個兒子的魯參軍,十分清楚生子於婦人而言要遭多大的罪,他的妾室吐了三個月,他的妻子吐了七個月。
看着那嬌弱的身軀被肚子上的包折騰的不像樣子,哪個男人能無動於衷?
孫旭想了一下陸宴揉胸口的樣子,笑道:“難不成還真是‘心’疼嗎?”
陸宴回到鎮國公府,直奔肅寧堂而去。
擡腳進院,剛好瞧見清溪端着描漆盤子向內室走去,他看着盤中多出來幾個的杯盞,不由問了一句,都誰在裡頭?
大夫整日往肅寧堂跑,沈甄有身子的消息還沒到三個月,就瞞不住了。
眼下沈曼、陸蘅、陸妗都在。
婦人在裡頭說着話,陸宴不便過去,轉身回了書房。
沈甄虛虛地靠在榻上,沈曼安慰道:“頭三月過去就好了,我懷韞之的時候也是這樣,若是能睡着,恨不得直接睡到他生下來,哎,不過難受歸難受,你該吃東西還是得吃。”
沈甄點頭,“可我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沈曼道:“那不成,你瞧瞧你這瘦的。”
沈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聲道:“也不知你要折騰到什麼時候......”
沈曼笑道:“等你生下來,抱在懷裡,你就會覺得遭的這些罪,還是值得的。”
陸妗看着沈甄的肚子喃喃道:“是呀……三嫂和三哥的孩子不知該有多好看!”
提起及孩子的相貌,一向管不住嘴巴的陸蘅突然長嘆了一口氣......
沈甄道:“你嘆氣作甚?”
陸蘅低聲道:“說起孩子相貌,倒是讓我想起一件是事兒來,前兩日我姨母來了,在我阿孃房裡整整哭了一天。”
沈甄道:“爲何?”
陸蘅嘆氣道:“還能爲何,自然是爲了我那入了宮門的表姐唄。”
說到這,沈曼和陸妗不由也跟着嘆了一口氣。
陸蘅的表姐,也就是孟昭容——孟素兮。
她的事,話本子都不敢那麼寫。
孟素兮年紀小又有了身孕,成元帝不由多疼愛了她幾分。
皇帝不缺兒子,卻由衷地盼一個女兒,孟素兮肚子爭氣,想什麼來什麼,生下女兒的那天,成元帝紅光滿面,當即就賜了封號——安樂公主。
年初許後被廢,沒過多久,成元帝便將皇后之位給了十皇子的生母端妃。可這樣一來,四妃的位置便空出來的一個,衆人皆以爲,成元帝會將給孟素兮一個妃位。
就連孟素兮都是這樣以爲的。
可天不遂人願,安樂公主百日宴那天,也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將馬屁拍錯了地方,竟嘆了一句,安樂公主的眉眼有大福,像極了先皇。
這話極快地傳到了成元帝耳朵裡。
史官道成元帝愛兄弟、重孝道,但宮裡的老人卻知道,成元帝和先皇的關係,不但不佳,簡直可以用極差來形容。
先皇對成元帝的刁難,比之今日成元帝對太子,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待成元帝再看向安樂時,歡喜的眸色已是蕩然無存。
確實像。
越看越像。
所以,從百日宴之後,孟素兮直接失寵了。
前腳生了孩子,後腳就失了寵,這事真是聞所未聞。
安樂公主有封號,自然不會有人虧待她,只是那高牆裡啊,有寵無寵,到底是不一樣的。
沈甄差點兒被孟素兮推下曲江的事陸家的人並不知道,聽了這種事,她也只能跟着嘆了一口氣,說不出其他話來,
四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陸蘅和陸妗就被叫走了,沈曼留了下來。
沈甄一怔,對沈曼道:“大嫂是有話對我說?”
沈曼點了點頭,道::“倒是被你一眼看出來了。”
“大嫂直言便是。”
沈曼低聲道:“等你月份大了,也就不便與三郎同寢了,嫂嫂給你提個醒,你要是想往三郎的院子裡添人,千萬別把自己身邊的丫頭添進去,還是去找個牢靠的媒婆,讓她牽個線爲好,收還是不收,那便是看三郎自己。”
沈甄知道沈曼同自己說的都是心裡話,可聽了這樣的話,心裡還是忍不住一緊。
往他院子裡添人嗎?
她不想。
沈曼又道:“哎,我當初就是把身邊的丫頭添進去了,現在想起來,着實有些後悔。跟了自己那麼多年的丫頭,都是有感情的,管起來,也是束手束腳。”
沈甄撫了撫胸口,道:“多謝大嫂提醒,近來,我都把這事忘了。”
沈曼道:“若不是爲了這個‘賢’字,我倒是不想提醒你。”
沈甄道:“我知道嫂嫂這是爲了我好。”
沈曼又囑咐了沈甄幾句,便離開了。
她一走,陸宴就進了屋。
頭戴白玉冠、身着暗紫色官服的男人坐到了她邊上,隨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可是好些了?”
沈甄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默默腹誹了一下他的品級。
按照晉律,三品官吏,可納四個妾。
陸宴把手伸進被子裡,掀開了她的中衣,掌心覆在了她的肚子上,摸了摸。
現在還是平的。
沈甄只覺得被他碰過的地方都是燙的,心怦怦地砸向胸腔。
有了身孕,那些深埋於心底的小心思不停地向外冒,“郎君。”
他倏地一笑,擡眼看她,“嗯?”
沈甄把該說的“那些話”在嘴邊繞了一圈,盡數嚥下。然後身子前傾,環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有了身孕的沈甄,顯然比以前粘人了些。
陸宴垂眼看着她的腦瓜頂,柔聲道:“怎麼了,說吧。”
沈甄默默把“賢名”二字拋至腦後,低喃了一句,“我今日吐了四次。”我好辛苦。
陸宴低低地“嗯”了一聲。確實是四次。
沈甄覺得還不夠,又道:“頭也暈暈的。”
陸宴捏了捏她的手,道:“那今晚早點歇息。”
不得不說,兩人成婚以來,陸宴變了許多。陸老夫人,靖安長公主,還有二房三房的女眷們,哪個沒在背後感嘆過陸三郎像變了一個人?
可他當真是變了嗎?
非也。
這人的脾氣秉性啊,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與其說他變了性子,還不如說是這男人心甘情願地收斂了脾氣。在官場上都能立住腳的陸三郎,如何看不透沈甄這點小心思?
沈甄嗜睡,翌日醒來,屋裡早已沒了那人的影子,午膳時,清溪低聲問沈甄:“夫人昨日跟世子提了納妾的事?”
沈甄驀地擡頭,“你打哪聽來的?”她明明沒開口啊......
清溪道:“長公主身邊的侍女那兒。”
沈甄疑惑道:“怎麼說的?”
清溪道:“世子今早同長公主說,夫人昨日同他提了往院子裡添人的事。”
沈甄的心怦怦地跳,“阿孃如何說?”
清溪道:“長公主說,既然世子不領情,那夫人日後便不必把這事掛在心上。”
沈甄捏緊了手裡的木箸。
不到一日的功夫,這事就傳到了老太太耳朵裡,老太太拍着沈甄手,暗示陸宴道:“三郎,你可不能欺負人家,甄兒大着肚子都還想着你。”
坐在一旁的陸宴舉起杯盞喝茶,看了一眼雙頰紅透的小姑娘。
眼裡含了一抹道不明的笑意,似嘲弄一般。
低聲開了口:“祖母,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