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無妨~”榮國榮欣然同意。
王豐清了清喉嚨才道:“孫兒認爲,咱們家有兩條路可走,其一,咱們多置些田產商鋪,做好遠離權利遠離天子的打算,不求恢復隴州王氏的威名,只求族中無人餓死便罷。”
廳堂裡立刻充滿了一致的反對聲:“那怎麼能行!”
“先祖出生入死掙來今天的家業,咱們王家立世兩百年有餘,怎能毀在這一代!”
榮國公雙目炯炯,卻一言不發,繼祖繼宗兩兄弟相視一望,欲言又止。
王豐不急也不躁,說出了第二條路,“其二,不管王家是不是外戚,該擔心的還是要擔心,立儲一事對咱們家來說是一種延續光榮的機會,也是一種墮入深淵的災難,端看咱們如何做。”
“善寧這種想法從何而來?是不是燕王跟你說了些什麼?”
問話的是榮國榮,王豐只能老實交代了下午與李淳業的交談。
接着他道:“燕王的意思很簡單,他需要王家的支持,他也可以承諾,只要咱們王家子弟不作出有損社稷傷天害理的事,他在一日,王家必定是京城第一勳貴!”
滿堂寂靜,所有人臉上都露出驚訝又複雜的表情,燕王這個承諾……這麼簡單?
王家如今已經是京城第一勳貴了,他這話等於白說。
再者他有求於人,給承諾之前還提出了條件,就連榮國公活了這麼大歲數都沒見過這種情況。
但老人家經歷過無數風浪,想事情也比兒孫們多一個心眼,他扶須沉吟片刻,然後把目光投向次子,道:“老二,把今天下午許王的話說給大家聽聽。”
王繼宗詫異了一瞬,便按着父親的吩咐言簡意賅的道:“許王的意思是,只要咱們支持他入主東宮,可以給咱們王家先祖立祠堂,追授爵位……”
“另外會保證王家子弟六個五品以上的官職,無論文武……”
“嘶……”人羣沸騰起來,比起燕王那寒酸的承諾,許王可謂是大手筆!
六個官職,還不限文武,王氏子弟千餘人,還拎不出六個有真本事的?
笑話,若有這份承諾,王家子弟只論本事不論家境,有才者得之,人人奮發努力,怕十六個官職也填不滿~一時間廳堂內衆人都圍繞着許王的話議論紛紛,然而只有榮國公和兩個兒子沉默不語,攏着手作若有所思狀。
“許王可真大方啊!”
“他畢竟比別的皇子見識廣,眼界也要開闊些~”
“也不盡然,我覺得他的話只可信三分,卸磨殺驢的事可不少見,咱們可別聽了他的三言兩語就拼命的出力,到時候說不定找他要承諾,他還嫌咱們得寸進尺呢!”
“你這什麼話,我跟許王打過兩次交道的,他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可禮賢下士、謙遜豁達,不是你說的那樣……”
王繼祖越聽越不耐煩,大聲喝道:“都閉嘴!”
“這都什麼跟什麼!”
年輕人都噤了聲,有個別還是一臉沒說過癮的遺憾,王繼祖瞪了一圈,接着把目光轉向上首,“父親是怎麼想的?”
榮國公擡了擡眼皮子,搓了搓手裡的兩顆核桃,半晌後才慢悠悠道:“如果你餓了,有一個人說,他可以給你米吃,但你只准吃碗裡的,不準看鍋裡的……”
“另外一個人也說可以給你米吃,不僅有米還有菜,你們覺着,該選哪樣?”
話音落地,一道公鴨嗓就響了起來,“是白吃嗎?”
三個長輩‘撲哧’一聲笑起來,氣氛變得歡快起來。
說話的少年羞澀的臉都紅了,不過那雙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就讓人喜歡。
榮國公衝他招了招手,少年上前來,跪坐在他的腳踏上。
榮國公柔聲道:“好孩子,你繼續說……”
“是!”少年鬆了口氣,拘束卻不緊張的道:“孫兒沒見過什麼世面,可我也知道,這世上最不好吃的飯就是白吃的飯……”
“如祖父所說,前頭那個人給飯吃,但限制了範圍,超出了範圍就是危險的,那是不是就是說,我只吃那麼多就是安全的?”
衆人心中一震,就聽少年繼續道:“另外一個人,他給飯還給菜,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吃了米就要吃肉,吃了肉就要吃山珍海味,若那人覺得我吃的太多了,是不是就要把我趕走了?”
榮國公哈哈大笑,撫掌讚道:“妙妙妙!”
“你們啊,聽見有利可圖四個字就轉不動腦子了,還不如阿樟想的明白,‘利’字一把刀,你不貪心還好,貪心了那刀可就紮在自己身上……”
“就算你剋制己身,你還能攔得住別的人循利而去?到時候自家就先分贓不均打起來了,猴子撈月一場空啊!”
王豐心神一凜,急道:“阿翁說的是,有限制的好處比無限的好處實在多了,咱們如果支持燕王,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行事也就心中有數了!”
“許王說的好聽,可把咱們家擡得這麼高反而讓人心中沒底,沒做錯事也罷,可要是做錯了事,咱們可是有恩於他的,到時他還不欲處置而後快!”
王繼宗雖襲了爵,但性格溫和,說難聽了就是懦弱。
好歹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早兩年就把府中事務交到了兒子的手裡,自己和老妻舒舒服服的享清福,聽了兒子這番話,他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得。
王繼祖越聽越聽有理,但心中還是打鼓,便提了個建議,“父親看,咱們再去跟舅父商量看看,如何?”
兩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多個人商量就多條解決的辦法,榮國公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那明日你下了衙就去找他一趟。”
“是!”
……
第二日,平山王聽了外甥的話,沉着臉半晌不說話,王繼祖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舅父那張年過六旬卻保養得宜看起來只有四十歲的臉。
希望從上面看出什麼苗頭來。
卻沒想到,平山王沒有做選擇,他只道:“外人都知道咱們兩家是一條心,可有些事不能做的太明顯,王家的事我不好摻和,但我有一個建議……”
王繼祖聽了前半截話滿眼失望,後半截話又讓他精神一震,忙道:“舅父請說!”
平山王幽幽道:“陛下都還未下定決心,咱們怎麼能替他做決定,可不做選擇也不行,你們完全可以換條個角度看,陛下憑什麼對我家、你家屢屢施恩?”
“因爲皇后殿下!”王繼祖想也沒想就說出口。
平山王但笑不語,王繼祖愣了一瞬,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激動的比劃着手道:“舅父的意思是,陛下看重皇后,可她膝下空虛,所以咱們就選最孝順她的皇子,對嗎!”
平山王點了點頭,“記住,這不僅是你們的選擇,也是陛下的選擇!”
王繼祖腦子迅速轉了起來,燕王夫婦對皇后那是沒話說,他生母受了陛下多年寵愛,還能在皇后跟前保持一如既往的恭謙謹慎,也看得出他這人心眼不壞。
而且據妻子所說,燕王妃曹氏,每次入宮都是先服侍皇后,跟宣微殿幾個女官都說得上話,可見要是沒有皇后的默許她怎能如此有體面~許王生母從前在皇后跟前也有臉,若不是她從皇后手裡奪過了爲許王選孺人一事,恐怕所有人都以爲她對皇后是服服帖帖。
畢竟兒子那麼有出息,這個時候她不想辦法找存在感,那可就是真聖人了。
而且……前些日子陛下還發了通無名火,這樣一想,陛下那是遷怒,真正要訓斥的,極有可能是許王……
等一下!
王繼祖覺得有什麼從腦海裡一閃而過,阿姐那樣聰慧的人,就算無子傍身,會連一個小小的修容都收拾不了?
那位秦修容沒聽說有多得寵,阿姐只需要在陛下跟前吹吹枕頭風就夠了,她爲何要忍讓?
難道……她也做了選擇了?
想着想着王繼祖就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平山王呷了口茶,目光平靜道:“你不是說燕王希望曹王能娶王家的女孩麼,你讓外甥媳婦進宮一趟,探一探皇后的口風,她若是沒反對,那你猜的就是對的。”
“是是是!”王繼祖點頭,“而且這事先要保密,不能讓人知道,萬一皇后不答應呢~”
平山王不置可否,王繼祖自言自語了片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如果皇后已經做了選擇,爲什麼不告訴咱們家一聲呢?”
對此疑問,平山王沒回答,還是王夫人做了解釋。
“你們男人家哪裡懂做女人的苦楚,皇后殿下從前是王家女,可嫁給陛下就是李家婦,她老是想着孃家,那把夫家置於何地?”
“殿下是皇子公主們的嫡母,她偏心誰那是他們李家的事,咱們要是插了手那情況可就不長這樣了……”
“同理,你讓我進宮去探口風,這是應該的,但若事情真的成了,咱們必須要把殿下撇出去,萬一……你懂得……”
萬一登基的不是這位,而是那位,那當初看走眼的嫡母,還能享受尊榮嗎?
王繼祖打了個冷顫,“對,你說的對!這事我只跟父親母親和你說過,再無第五人知曉,你可得保密!”
王夫人不屑的瞟了丈夫一眼,“我會不懂?”
王家夫妻在竊竊私語時,入宮請安的李淳茜也在跟生母說話,“……裴氏過些日子就要生了,情況卻不是很好,已經兩日沒有下牀了……”
秦氏心中一緊,忙問道:“醫者把過脈沒有?孩子怎麼樣?會不會早產?”
“哎呀!足月出生的孩子才健康呢!你回去交代下人好生照顧裴氏,別讓她有什麼閃失!”
李淳茜耷拉着嘴角滿心不悅,生母拉拉雜雜的說了一通,可沒有一句是關心裴氏的。
嘴上說的心裡想的全是孫子,明明妻子纔是最辛苦的那個人,她這麼說豈不讓人寒心!
或許……揹着人說的話纔是真心實意的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渾渾噩噩的,從下午一點睡到四點,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