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暉正在批閱奏摺,聽了稟報,他怎麼也不明白一個已經被冊封了的王妃,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被蟲咬了,還留下了疤痕……
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同時他也很不高興,對於一個宗室婦人來說,不說她的姿容得是國色天香,可至少得是端莊嫺雅吧!
陰氏早就歿了,二郎的王妃就是理論上的長媳,若她的面容有了損傷,估計也會被人嘲笑……
更讓他深思的是,先前挑選了曹元娘爲燕王妃,已經讓蓁娘和二郎有些不高興了,若是這個家世一般的女子還是臉上有疤的許配給二郎,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了。
李暉沉着臉踱來踱去,覺得很棘手,還是吳敏建議他,不如問問韓修儀的意思,她是燕王的生母,她要是同意的話燕王估計也沒話說,她要是不同意,那就再想辦法嘛!
李暉覺得他說的有理,便吩咐人先打發了曹夫人,自己親自去問蓁孃的意見。
……
皇后神色複雜的轉達了李暉的意思,曹夫人憋不住眼淚,又是愧疚又是自責的出宮去了。
曹府裡陰雲密佈,曹聞唉聲嘆氣吃不下飯,看了看女兒臉上指頭大小的紅色,火從心頭起,厲聲命人把照顧女兒的侍女婆子全部發賣了。
曹夫人捏着帕子哭哭啼啼,第九百九十九回自我埋怨:“我就不該把元娘遷到素心堂裡住,我本想着那裡涼快些,誰知靠着水池蚊蟲多……”
曹聞聽得不耐煩,嚷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陛下原本冊封元娘爲燕王妃是恩典,結果咱們卻弄出了這種事!”
“宗室娶婦第一要看品行,第二就是容貌,元娘如今破了相,能不能做燕王妃還不知道呢!”
一旁的兒媳曹大娘子見公婆要吵起來了,忙勸道:“或許事情沒有那麼嚴重的,之前壽安公主請元娘去赴宴,不很喜歡元娘麼,還賞了她一對翡翠玉鐲!”
曹聞聽了這話並沒有高興起來,“先前是先前,現在這種情況,陛下就是反悔了咱們都只能受着……”
若是陛下不想要這個兒媳,那曹家今後還有何顏面,若陛下沒反悔,元娘這個樣子,就是嫁到燕王府,燕王又是什麼心情。
他府裡有一個頗受寵愛的孺人,這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事……
無論婚事成不成,元娘都不好過,曹夫人一想到這裡,眼淚就止不住。
一家人都在唉聲嘆氣,許久沒有出聲的曹元娘溫溫柔柔的開了口,“阿耶阿孃別急,無論陛下是什麼選擇,他對咱們家都會有一個交代……”
“陛下當初看中了咱們家,就是因爲阿耶爲官清廉正直,陛下若不滿意我,也不會遷怒於阿耶。”
“如今陛下還沒有做決定,咱們就急的彷彿天塌了似得,若是被陛下知道,他是不是會認爲咱們家到底是家世淺薄,一點事都經不起?”
她說的輕描淡寫,眉宇間也沒有一絲擔憂,曹聞聞言愣住,他素來知道長女懂事,小小年紀胸中已有丘壑。
但沒想到他活了幾十年,卻連這個道理也轉不過彎來,且不說元娘已經被冊封了,要退婚也不是件容易事,寵辱不驚,才能爲人所服……
甘棠軒裡,蓁娘蹙着眉頭沉思,坐在她身邊的李暉也不着急,等她開口,好一會兒,蓁娘擡起頭看着他,堅定的點頭:“既然冊封了,曹氏就是二郎的妻子,若是就此退了婚事,那咱們成了什麼人了!”
她雙手一攤,“只因爲兒媳破了相就不要她了,那傳出去丟臉的纔是二郎!”
“娶妻娶賢,娶婦娶德,且不說曹家娘子性情好,而且這婚書都寫下了,不管她是殘了還是病了,都是二郎的妻子,我做不了那背信棄義之人!”
看着蓁娘不屑的撇嘴,李暉心裡的弦放鬆下來,他裝作不悅道:“聽你這意思,倒像是在說我是個小人……”
蓁娘微愣,然後忙討好的抱住他的胳膊辯解:“妾怎麼會有那個膽子,我想着阿郎跟我是一樣的想法,所以纔來問我對不對!咱們都是君子,沒有小人!”
李暉居高臨下的瞥了她一眼,嘴角的弧度表示他不相信,蓁娘卑躬屈膝奉承了好半天,李暉才摟着她問:“你怎麼知道曹家娘子性情好?你見過她?”
蓁娘聞言搖頭,得意的衝李暉眨眼,“我拜託了大公主替我相看,她說曹家娘子雖話不多,然行事卻有一套章法,可見她是個冰雪聰明的人!”
這話聽得李暉也頻頻點頭,“婦人家相夫教子、服侍姑舅、和睦親戚,這纔是本分,要那麼會說話的做什麼,要知道一瓶不響,半瓶晃盪……”
蓁娘被他逗得咯咯笑起來,“這話有理……”
……
燕王府靜姝院裡,顧七娘正坐在窗前刺繡,彩屏悄悄走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顧七娘瞪大雙眼不敢置信:“你說的是真的?”
彩屏拍拍胸脯保證:“奴怎麼敢欺騙娘子,陛下已經發了話,婚事如期舉行!”
顧七娘聞言捏着繡花針神色晦暗不明,她心中猶如翻騰起巨浪,不知該喜該憂。
李淳業本就對曹家的家世不太滿意,曹氏如今又破了相,估計他就更生氣了,這樣一來,自己就有了機會,把李淳業的心抓在手裡。
可陛下和韓夫人對這個曹氏如此厚待,說明那個曹氏也不是個草包,這樣一個人做了燕王府的主母,究竟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呢?
而且不管她如何,她都是李淳業的髮妻,她的兒女纔是嫡出,是燕王府的繼承人,若將來李淳業成了儲君……
顧七娘感到心煩意亂,說來說去,她始終只是個妾侍,韓夫人對她,對她的孩子,根本都不會放在眼裡。
‘嘶……’顧七娘感到手指一陣刺痛,低下頭看去,才發現針戳到手指了,冒出了鮮紅的血珠,彩屏忙拿了帕子來。
顧七娘卻記起一事,止住她道:“咱們都知道了,大王肯定也知道了,我估摸着他心情不太好,這幾日他都宿在前院,你替我跑一趟,把膳房裡熬煮的雞湯送過去……”
權嬤嬤規定過,女眷不得去前院,所以顧七娘沒法親自去,彩屏只當她是在關心李淳業,忙點頭道:“是,奴這就去!”
“等一下!”顧七娘拉住她,又加了一句話,“用那個有瑕疵的芙蓉秘瓷盅盛湯……”
彩屏雖不明白爲什麼她這麼強調用瑕疵品器具,不過她也不敢問,福了福膝就下去了。
指頭還有血珠沁出,顧七娘輕輕含住手指,眸色幽深,嘴角泛起微笑……
那隻芙蓉秘瓷盅是李淳業特意送給她的生辰賀禮之一,其形如芙蓉,色如冰玉,是極其罕見精美的貢瓷。
然而其中一隻被她磕碰了一下,雖專門找人用金箔修補過,但其整體已經失去了那份純淨的美感。
李淳業曾說,只有美人、美食才堪配秘瓷美器,只希望他見到這湯盅,能想起自己說過的話……
李淳業的確覺得憋屈,但他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生母早就跟他交談過了,曹氏,是他的結髮之妻,無論她是什麼樣,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其實他也知道,跟曹氏退婚不太可能,諭旨一下,哪有那麼容易更改,只是想想,他的妻子臉上有一道疤,他心裡總是覺得不大舒坦。
景宏九年的六月,是丹孃的及笄禮,可以說,蓁娘爲這一天已經準備數年了,女兒身上穿的禮服是她親手繡的,莊重而嫺雅的顏色讓丹娘一下子就變成了大人。
只是她坐在鏡奩前衝身後衆人擠眉弄眼,又顯露出本性來。
桃桃依偎在她膝前,滿眼驚歎:“阿姐,你好美啊!”
丹娘得意的昂着頭,“那當然,今天我及笄,自然我最美!”
這話引得衆人鬨堂大笑,蓁娘還在因爲女兒的長大成人而傷感,瞬間就憋回了眼淚,笑罵了幾句。
及笄禮熱鬧而隆重,李暉下令請了許多公卿貴族入宮觀禮,看着被侍女擁簇緩步而行,跪拜在他和皇后跟前的女兒,李暉滿心唏噓。
那個在他懷裡撒嬌要耶耶抱的小姑娘,已經是如此美麗了。
而很快,這個寶貝女兒也要嫁人、生兒育女,跟天底下的女人一般,過上家長裡短的生活,成爲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十月,燕王府人人喜笑顏開,處處披紅着綠,在兄弟們的擁簇下,李淳業穿着正一品官服騎着高頭大馬去了曹府迎親。
蓁娘興奮的一夜不曾好睡,第二日雖身子還有些乏,但還是精神抖擻的按品服大妝,今日新人要進宮朝拜皇帝皇后,蓁娘作爲生母,也可以在一旁受禮。
青兒和阿玉給她穿戴繁雜的冠服,一邊笑道:“奴聽權娘說,昨日大王去曹府迎親,見到新娘子很開心呢!”
“可不是,權娘還說,昨夜小倆口可是順順當當的行了周公之禮,這下娘子可放心了吧!”
蓁娘臉上的笑意一直就沒停過,她笑眯眯道:“只要新婚之夜順利,這倆口子就是有多少心結矛盾都可以化解……”
屋裡的侍女聞言,紛紛露出曖昧的笑容。
皇室婚嫁,也跟民間一樣,要由專人帶領新婦認親,蓁娘妝扮好之後,就迫不及待的去了麟德殿。
麟德殿是大明宮內結構最複雜、也是最大的宮殿,李暉時常在這裡舉行宴會,其內可容納將近三千人。
蓁娘被宮人扶着下了車,殿內已經來了不少皇親國戚,見到她來都紛紛上前賀喜。
秦氏端着手站在一旁,聽不遠處的寧王妃嘰嘰喳喳道:“陛下下令妃朝見在這裡舉行,還叫了那麼多人來觀禮,可見他有多看重燕王……”
作者有話要說:
曹氏,曹氏熱滷,我今天中午吃了曹氏熱滷~昨天那章錯別字太多了,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