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昇初陽, 我與胤禛在東山湖面捕魚,李衛爲了孤兒院的事,今天也跟來了。纔剛撒網捕魚, 便聽見湖畔傳來激烈的爭執聲。我尋聲望去, 一個弱質芊芊、如花似玉的幼小女婦人, 懷抱着似乎剛出生的嬰兒站在岸邊危石之上, 相對而立的是一羣手握棍棒、凶神惡煞的男人。
“賤人!你還能跑到哪裡!”
“就算死……也不要死在你們手裡!”
女子毅然抱着嬰兒沉入了湖底, 岸邊人卻一動不動,只是恥笑。噗通兩聲!李衛和胤禛已經一前一後跳進了湖裡。我拼命將小舟往岸邊劃去,等我到岸, 他們已經把落水的女人和嬰兒抱出水面。
“怎麼樣了!”我急切的詢問。
“是女嬰,救不活了……”胤禛的眼神透出悲憫, 又一個稚嫩的生命被逼死。
“咳咳咳!~~~咳咳!!我的孩子!!”女子一醒來便立刻掙脫李衛來到我們身邊, “哪怕看在你過世的弟弟份上!爲什麼就不能放我們走……”
“你只不過是漢八旗的遺孤, 從小買回來的童養媳。剋死三弟又多年無子,也是我們仁慈纔沒有休了你!今天娘只溺死她不溺死你個小賤人, 你還有什麼不滿的!”他走過來就要拽女子的手,卻被胤禛一掌擋開。“哪裡來的攔路狗!敢壞你二爺的事!”
“爺也是你當得起的?”我撿起地上的石頭衝動地打他,又扶起痛哭的女子詢問,“你叫什麼名字?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叫玲瓏。”什麼!我心頭一怔卻依然聽她說着,“我叫玲瓏, 夫家是蘇州一霸, 孃家早就沒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女兒, 卻……”
聽她說完, 又見剛纔自稱二爺的人想要上前教訓我, 卻被身後的人攔住在耳邊說了一陣。二爺臉色稍變,說不出話來。想必是我的名號在這一帶也算響亮, 又有曹伯伯在身後做我的靠山,誰敢胡來。
“李大哥,有沒有辦法幫她擺脫夫家。”
李衛看了看似水嬌弱的女子,“這倒不難,只要夫家願意休妻或者賣妻。”喝!還賣妻,古代真開放!
“不論休妻還是賣妻,我絕不會讓你吃虧的。如果你們不願意,那我便把你這溺死女嬰的犯人告上公堂!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你們也是蘇州的大戶,可還要臉了?”
“你~~~!”他怒視我卻不敢多說一字,“我們走!”
“記得把文書準備好,明天我就派人去贖!混蛋拜拜!”真開心,輕易便打跑了一羣瘋狗。
“玲瓏謝謝恩人!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看着她不停往滿是石頭的地上磕頭,實在不忍,“你想去哪裡?”
“恩人,我已經沒有去處了……”
想着她的名字,我走到胤禛身邊剛想開口,他卻說道,“想做什麼便做吧。”
“如果你願意可以跟着我。”
她再次磕頭謝恩,“謝謝恩人!謝謝恩人!”
“我還沒說完,跟着我可以,可是玲瓏這個名字我不喜歡。”
“謝謝!謝謝!恩人說我是誰,我便是誰!”又是磕頭。
“起來吧,我最討厭磕頭了……從今以後,你就叫喜悅吧……”
康熙三十六年,我收了喜悅爲婢。這以前只有把“得令”掛在嘴邊的齊海,如今又有了個事事“謝恩”的喜悅。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做了好事,胤禛胸前的螢石竟光亮了些。直到康熙三十八年,他的身體纔開始出現了命定的逆轉……
………………………………………………………………………………………………………
康熙三十八年,康熙第三次南巡。
才四更天,我便醒來。今天胤禛出乎意料沒有早起,我卻睡得實在不踏實。看他難得如此,我躺在牀上熬到雞鳴才起牀。輕輕推開門,看見喜悅已經早早起牀來到了門外。她的耳朵簡直是神物,只要我一起身,就算隔了屋子也能聽見。
“噓~~四爺還在睡。”我躡手躡腳走了出來。
她關上門點頭作揖,“我去給姑娘燒水,你且坐在院子裡稍等。昨夜裡下來大雨地面很滑,走的時候要多小心。”
我伸着懶腰走向桂樹,兩個眼皮不停跳動着,好像有事要發生。心總不靜……
突然,清脆的叩門聲一連串傳來。誰呢?這麼早?“來了來了……小聲些,還有人睡着呢!”我應了門正要起身,卻被端水前來的喜悅搶在了前頭。
吱嘎~~~門開了,迎接喜悅的是一個不期而至的響亮耳光!“誰敢打人!”我急衝沖走到門前一看,原來喜悅是做了我的替罪羊。
“怎麼?打錯了?”
我討厭她的一語雙關,但眼前的這個人我還不了嘴。“四福晉,你怎麼來了?”她穿着輕便的騎馬裝,牡丹團花的琵琶襟馬甲映紅了她鮮嫩的小臉。兩年不見,依舊美麗,明亮的大眼睛和嬌美的身姿存托出她如花的年華。
“爺在哪兒?”她的眼神多了幾分犀利,但在此外,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我剛要說話,卻看見門外又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想不到四福晉不僅騙術好,騎術也不賴!”
“齊海!”我高興地抱住她,太久不見了,還是這麼風風火火的樣子!
“格格,我們都想死你們了。”那海從她的身後走出,這絕世愛妻男看來還是臣服在齊海的淫威之下!
“還有我!月兒!你們現在都沒大沒小,不把九爺我放在眼裡是不是!”
風流倜儻的胤禟,你又長高了!我站在他的身邊拿手上下比劃,“你長這麼快,我怎麼跟得上!”
“月兒!”他激動地也要抱我,卻被齊海阻止了,“鍾齊海!別以爲我現在還打不過你!”
齊海冷冷地說,“只要有我一天,就把你的爪子收回去。”
我超級開心!以至於完全忘記了一臉怒火的紫漪。她見我過度激動便開始拉住喜悅問,“四爺在哪兒?”
“四爺……他昨天太累睡得晚,現在還沒醒。”她看見紫漪往我們的廂房跑去甚至大喊,“那是姑娘和四爺的屋,姑娘不要亂闖!”喜悅姐姐,你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我僵在原地,名聲全毀……齊海用手肘頂住我的手肘,“有好戲看了。”我嘟起嘴氣她,哼!兩年不見你倒是學會看好戲了!
“月兒,你已經是四嫂了嗎?”笨池塘還在煽風點火……正當準備好接受紫漪的風火雷電劈,從屋內傳出的卻不是夫妻小別的哭泣聲與安慰語,而是紫漪驚魂的尖叫聲。
“爺!你怎麼了!快醒醒~~~!快進來!來人啊~~!”
出事了!我怎麼沒發現?一羣人迅速跑進廂房,只見躺在靠外牀上的胤禛在紫漪的懷抱中昏迷不醒。
“你把他怎麼了!!!”
我也急了!我什麼也沒幹啊還!莫非?我撥開齊海和胤禟坐到牀邊,伸手尋找胤禛胸前的黃色螢石。“石頭呢?”
“什麼破石頭?齊海你懂醫術,快過來!”
我推開走過來的齊海,抓住胤禛胸前空蕩蕩地紅繩說着,“他胸前的石頭呢!別鬧了,交出來!”
兩個女人的戰爭開始了,不是爲了吃醋,而是爲了愛人的生命。“好啊!你是不是對他下了咒!什麼石頭!你給我說清楚!”
“我又不是巫婆,下什麼咒!你趕快給我交出來!”
紫漪放下昏迷的胤禛開始和我拉扯,我們卻同時被那海和胤禟提出了廂房。“把她們倆先關到門外不許進來。九爺,你還是回南巡隊伍趕緊讓太醫過來。”
要請太醫!齊海說請太醫那就是很嚴重!胤禟一出門便快馬離去,那海謹遵妻命把我們攔在了屋外。“你還不給我讓開!”我和紫漪站到了統一戰線抵抗那海,同樣心急如焚地想要守着胤禛。可是我們倆怎麼打得過他?只好又踢又踹用扯用咬,“啊~~~!格格!我也是沒辦法啊~~”
“你現在讓開我就饒了你!”
“格格,福晉!那海想清楚了,還是家裡的母老虎比較可怕!”
從屋內傳出了齊海不滿的罵聲,“還不給我閉嘴。”
“得令!娘子大人!”
我甩開那海的手,退到院子裡坐下。我這豬頭!怎麼沒發現他身體出問題了呢?想起他胸前無故消失的螢石,不對,紫漪不可能知道魔石的含義所以也不會……那……是它自己消失了……是!已經堅持了三年有餘……如今是堅持不下去了吧?我淚眼朦朧,心神俱碎,這麼快……
不!我要證明這不是真的!我用盡全身力氣往外衝,跨上齊海的戰馬迅速消失在狹長的小道中。“仙子!仙子~~~!”不顧喜悅地追趕,往最遠處跑去。我要證明!不是因爲我!不是因爲我!如果……如果我離開他就會好……如果……
我衝出大路,正好遭遇了曹禺的小隊人馬。我下馬朝他撲了過去,“曹伯伯!帶我走!帶我走!”面對如此的我,他也驚慌失措。可是我一回神看見他身後的人馬穿着,我才知道,他是來傳皇命的。
“月兒,聖上來了。在東山湖畔等你,說要看你捕魚。”
該來的都來了……我的宿命總是逃不掉。還想什麼呢?我單純的愛情生活已經在第三次南巡開始時就畫上了句號,在紫漪敲響房門的一刻便有了終結,在胤禛昏倒的瞬間已經選擇了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