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夜幕低垂。見胤禛搖搖晃晃進了府門,我立刻迎上去攙扶。早已司空見慣他醉酒的模樣,於是輕車熟路地架起他往廂房走去。
“醉了?”
“原本我是騙騙你……想拉他們去……茶館品新出的龍井, 可李衛硬拖着我!!……就喝了幾盅汾酒……燒酒……我一喝就醉……”胤禛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每當此時我總是少言多聽。
“你還知道自己醉了?”他炙熱的臉龐緊靠在我的耳邊, 陳年汾酒的香氣瀰漫在微冷的晚風中溫柔襲來。我右耳癢得不行, 不停用左手撐住他的頭, 哪想他一個不穩便整個人都倒了過來。
“看到有兩個你便是……醉了……一個你在我身邊都沒有真實感……如今兩個……不是醉……就是夢……”他的絕色輪廓在漆黑的夜色中若隱若現,我一腳踹開房門,不去理會他此刻的遊離狀態。“月兒……爲什麼不肯和我在一起……”
“我看你分明假醉, 想借酒行兇是真!”我承認我推得有些粗暴,明明聽見他左手吭的一聲撞到牀邊。可是自己卻笑着, 調侃起迷迷糊糊的四阿哥。
“那至少……讓我抱着你睡……”他眯着眼, 嘴角露出傻傻的笑意, 空懸的手四處搜尋我的蹤跡。
“得了,大清朝有太子哥一個柳下惠就好, 不用再多你一個!”你肯我也不行……天天抱着自己愛戀的世紀大帥哥睡覺而不動心的女人,不能叫女人。
“月兒……你在我身邊……我還是想你……我每天想……死在蒙古……也好過天天想你……一年……太短……我還真的以爲你會跟我走……”
走,能走多遠……
紅色的燭光照着我的臉,滾燙。爲他寬衣解帶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總說自己醉了,我也不知道真假。或許他醒着說不出的胡話都藉着醉意傾訴罷了。
我是生來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怕黑, 更怕孤獨, 所以從來不敢一個人入睡。他是比孤兒更不如的皇子, 生離之苦多過死別, 他從來不懂的母愛和沉重的父愛,讓他善良敏感的心更加害怕孤單。所以我們選擇住在府裡最小的一間廂房, 夜夜相望而眠。窗開着……晴空,任滿天的星斗爲我們作伴;雨夜,享受着細雨拍窗的溫柔撫摸。
他闔上眼,我倚在牀邊欣賞着他絕世的容顏。輕紗低垂,晚風如夢,枕着親手縫製的蹩腳枕頭,牽着他的手,側臥在靠裡的粉紅色繡牀邊。這樣無憂的歲月,就在指縫中悄然逝去。
在他醉酒的日子,我總是夜不能寐。聞着窗外的花香,靜候着下一個天亮匆匆而來……我們的未來,還剩下多少時間?胤禛胸前黃色螢石日漸消失的光澤讓我擔憂,每每想要靠近,卻生怕在失去魔石保護的瞬間,傷痛會排山倒海般一次性沖垮他早已傷痕累累的身體。
初升的紅日只露了半張笑臉,我晚起的習慣終於在江南水鄉得到實現。今天起身,依舊看不見胤禛的身影。這個時候,他早已做了兩個小時的晨讀,坐在繁茂靜雅的桂花樹下等待我的醒來。他有古代皇子的勤奮,我則不改現代閒人的慵懶。只要能相互包容,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來到東山後,他總愛等我起牀後才梳洗,散置的烏髮在晨光中等待着姍姍來遲的我。稀疏的陽光從桂花樹的葉縫中散入,遺落在胤禛髮絲上的斑駁光點,像極了迎風飛過的蒲公英。
“來吧,我準備好了。”
我揉開睡眼,朝着他小步跑去。別每天一大早就開始煽情行麼?
他拿起石桌上的木梳遞於我,風起,桂花四落,飄散在空中如同愛情般甜蜜的成熟花蕊,散播着曖昧的敏感氣息。我接過,他握住。手邊的一朵深黃色桂花從梳子的齒縫中滑落,經過漫長的漂浮終於輕吻了我嬌小的平地繡鞋。
只在他轉身背對我的一剎那,我輕笑,他錯過……
“先挽發吧。”
我點點頭,他亦感應到了。拿起檀木氣味的半月形梳子,從他光亮的頭頂開始降落。只三四次理順,便從眉心處開始按摩,我喜歡保養,他也耐心待我。不過半刻,沾了清水在長髮的頭、中、尾三個部分各附數滴,他擡頭看我嬉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我仰起他的俊臉,讓兩個額頭匆匆相遇。怕他醉酒後發熱,我總是這樣檢視着他的健康。此刻,他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他,但心是通的……“今天你是無話可說了吧?或者是昨晚的酒還沒醒……”無關痛癢的說辭,掩飾着我。眼前顯現出以往無數次這樣的相遇,雖然匆匆,卻實在美麗……
編好長辮,他自然而配合的轉回正面。“今天我想睜開眼看你畫。”
我拿起眉石,笑言,“我只不過說每天輪流畫眉,你怎麼就同意了?你的傾城臉要是被我糟蹋了,我都要恨我自己!”每次畫眉總要個把時辰,一天的好時光全費盡了……可不是麼?若是畫的不好我看着心煩,畫的太好又不想讓他出門……
他凝視我的雙眼,一動不動,第一次這樣長時間與他眼眸的餘光交錯,心裡還有幾分忐忑。脈搏和呼吸也開始不受控制,一張一弛間加快了各自的步伐。
終於,我通紅的小臉和急促的呼吸聲讓始作俑者有了進一步的行動。他只微微用力將我一拉,我早已失了分寸只能跟隨他引導的方向倒去。不偏不倚,側坐在他的膝蓋上,他的右手與我的左手五指緊扣。“就這麼畫吧……”
我哪裡坐得穩,想要起身卻被他制住,“這樣怎麼畫!你倒是畫來試試?”
“怎麼不能?給我。”他奪過眉石就在瞬間,竟單用左手便開始在我的臉上勾勒起來。呼吸的距離越來越近,我不停往後退縮,卻被他強有力地右手製得服服帖帖。看他得心應手的模樣,肯定是老早被教育過了。若不是深知我們僅剩不多的寶貴時日,依我的小姐脾氣還是要發些妒火的。
“胤禛?”我呼出的熱氣就直直撲到他的脣瓣上,不過十公分的距離,卻實在吸引。
他哪裡還經過我同意,直接往我的小嘴上一啄。“娘子,不要在近距離隨便叫我的名字。我會激動的。”
他說的輕描淡寫,我卻聽得面紅耳赤!啄木鳥啊你?我一黃花大閨女怎麼能隨便調戲!這麼曖昧的時刻,這般愛我的胤禛,神啊!我懷疑自己也不是正常人!我用指尖推開他的下巴,嗓音都帶着微顫,“我纔不做你的小老婆。”
“何爲小老婆?”他用握着眉石的手抓住我的另一隻手。
“就是除了嫡福晉外,你府裡養的那一堆暖牀美嬌娘。”我絕對說得義正言辭,眼中絲毫美譽妒忌和不悅。
“哦……”他將我的雙手強制放在他的腰間,跌落地面的眉石悄然無聲……自己一手握住我的小臉,一手捧起我依然散亂的秀髮放在脣邊,“那胤禛正式冊封月兒爲他唯一的娘子……”
不行!我一定要堅決抵制他來勢洶洶的引誘!月兒你記住!愛他就要保護他!“放開我啦!再不去撒網今晚要沒飯吃了!”
“你枕頭裡的銀票夠我們吃幾輩子……月兒調皮,這可不是糊弄我的理由……”怎麼辦!他的神態舉止簡直是妖孽嘛!千年美男狐狸精?我已經到達了堅持的極限!
我突然湊近他的臉,假裝驚慌地叫起來,“胤禛!你的臉!……”
“怎麼?”他果然中計,愣了一下。
就在這一瞬間,我從他的魔爪中順利逃開,將頭髮往耳後一束,乾淨利落。“你只畫了一半的眉恐怕要被山上的漁民笑死了!”
“月兒你耍賴!”他想要追上來抓住我。我衝到大門前將中門一開,他沒轍了。
“青春期自我保護課我可是學精了的!”抿嘴一笑,這就是我活了幾十年某種生活還是一張白紙的原因。只留下一臉茫然的胤禛陷入思考,“青春期自我保護……月兒,什麼是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