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康熙三十三年(八)奉旨離宮

六月辛丑,加湖廣提督徐治都鎮平將軍。丙辰,以範承勳爲江南江西總督。

——《清史稿》

果然,不過寅時宮中就傳來消息。上諭:着太子總領,秘密處理江南災情一案。另,命皇四子胤禛、皇九子胤禟,連同都察院左都御史範承勳微服江南查辦。

太監總管也同時帶來了康熙口諭,當然是給我聰明機靈的小月兒的!太子爺、四爺請皓月格格同下江南爲皇太后尋覓壽禮一事,上諭:準,皓月當謹慎從事,協助辦好此差。我當然知道康熙的意思,以我穿越格格的機敏,康熙老爹,你就放心地讓我跟着去吧!

胤禟得知自己在胤禛的保舉下得以獲准到江南歷練,首次外出的他着實高興壞了。旨意宣讀完畢後,即刻把我丟給了傳旨的太監,急着跑去告訴他最愛的額娘密旨出宮辦差的因果。

此時我們已向錯愕中的李衛道明瞭原委,他不是沒想過我們的身份,只是想不到竟是如此高高在上尊貴非凡吧。在胤禟溜走的情況下,我只好親自帶上茫然的李衛進宮給康熙老爹回話。

只帶到乾清宮門口,我便被威武的御前侍衛一如既往地攔了下來。後宮不得干政,尊貴至已故的太皇太后都要遵循。穿越的姑娘們,千萬不要把皇帝看得太昏庸……

玉階高遠,我眼睜睜看着李衛就這麼一步一叩首地開始了和一代帝王的第一次對話。哪裡來得及等他,回過神來便衝回望月宮收拾南下的行裝了。

“額娘!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拉着在門外等我等得心急如焚的玲瓏,三步並兩步地找到正在刺繡的若月。

若月急促的咳嗽聲讓我安靜下來,看着她稍稍鼓起的肚子,我把音量關到了最小,卻難掩喜色。“額娘,我要回江蘇了!今晚就走,和四阿哥、九阿哥一起。”

她聽完立刻皺起了眉頭,呼吸也失了暢順。我剛想命人傳太醫,她卻示意我沒事並詢問道:“皇上答應了?”我歡喜地點點頭,“是啊,好開心!我要快馬回去告訴偏心的爹爹,他最心疼最美麗的大女兒都要生第二個小皇子了!”

若月再度咳嗽起來,手心的細汗滲透了鑲嵌着桂花圖案的蘇繡絲絹。這兩年不僅我的身體每況愈下,若月亦是如此。我曾多次旁敲側擊的勸阻她以身體爲重,可她有自己的堅持,又答應我一定會注意身體,我還能說什麼呢?

其實當皇子公主有什麼好?生兒子吧,康熙老爹的兒子太多,且個個優秀才搞得天下大亂;如若生女兒,多數是嫁出去和親的命,比平常百姓還不如。

“額娘,本來我叫九阿哥多來照顧你,可惜如今他也要去。這次不只我走,還要帶上玲瓏,你身邊得力的只剩下翡翠,我實在無法安心……”

若月服下翡翠端來的御用保胎湯藥,細聲細語地對我說,“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既然出去,就什麼都不要掛心,開開心心去,平平安安的回來就是。而且宮裡本就有幾十個人照顧,如今我有了身孕,皇上又多派了人,哪裡還需要擔心的……”我看她提到康熙眼中泛起的紅暈,算了吧,若月應該有屬於自己的幸福。

她喜憂參半的模樣,突然讓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個面孔,暢春園的嫦玉姑姑!我曾答應了要去看她,可是此行至少要一個多月,倒不如今天先去了。

於是,我向若月做了簡明的交代後,留下誇張的字條讓玲瓏負責收拾必備的行裝,我則帶上自制的點心,拿着出宮的腰牌,坐上轎子向暢春園而去。

“嫦玉姑姑?你在麼?”我輕輕叩響她的房門。院子裡的陳設和上次一模一樣,兩隻佈滿灰塵的茶碗仍然端坐在石桌上可憐地承受着風吹雨打……

房門向內打開,一身淡藍色宮裝的嫦玉顯然是先用腳勾開了門。她左手提着茶壺,右手端着點心,好像早知道我會來一樣。我連忙上去接過來,與她一前一後到院子裡坐下。

“姑姑有客人?”

嫦玉抿嘴一笑,“我這裡平日清淨,今天倒是熱鬧得很。等會兒還有人要過來,你應該也認識才對。巧也巧的,我就預感會有人來,一大早就醒了。這不,才做了些吃的。”

“哦?”我拿起她做的糕點,竟和我有幾分相似。“姑姑,我要出宮一段時間,所以可能好久都過來不了,今天也帶了自己做的小吃讓您嚐嚐看!”我把提來的食盒打開,端出一盤盤精緻的糕點。最近御膳房來了新師傅,我和他切磋了幾天總算有些心得。

“真的是一摸一樣……”嫦玉把桂花糕晗在口中,眼角竟滲出了一滴清淚。“姑姑,是不是月兒冒犯你了?”她搖搖頭,輕盈飄蕩的白銀耳墜鑲着鈴鐺發出細碎的碰撞聲,“不,我只是太高興了!”她望着我的眼睛,彷彿透過我看到了最心愛之物,“小月兒,讓我抱抱你好嗎?”

我哪能拒絕一個梨花帶雨的美人姑姑發出的擁抱邀約,只能早她一步抱了上去。誰想她一觸碰到我的懷抱便喜極而泣,默唸着,“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哎,大概又把我當成誰了吧,罷了,能解開一個人的心鎖又有什麼關係呢?

“等從江南迴來我就不走了,以後都留在這兒經常來看姑姑,你說好不好?”她放開我,用纖瘦秀美且溫暖的手撫摸我的額頭,“好,當然好,你可不能騙我!”“我纔不會騙人呢!”媽媽的手,我心裡呼喊着,她應該也有一雙這樣的手……

我們開懷的笑着,全然沒有發現院外早多了一個深情的觀衆。他手中捧着一隻盛放的藍紫月季,這是隻有在阿哥所旁的院子裡纔有的稀罕物。嬌豔芬香的藍紫月季,它的綻放似乎正訴說着,世上只有你是我心中最珍稀最珍貴的……想不到最玩世不恭的他竟記下了那日我戲言的花語。而如今眼前的兩個人兒,自然有一個是他心中最珍貴的藍紫月季。不會是我,因此……

“額娘!”胤禟驚訝地看着笑靨如花的我們,誇張得彷彿看到了世界奇觀。額娘!我的老天爺,她竟然是聞名現代的宜妃娘娘!腦海中立刻閃過伴我長大的《康熙微服私訪記》,還有鄧婕扮演的宜妃。不可能啊?怎麼會搞得和宮女一樣,還住在離宮?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歷史啊……就不能讓我消停會兒麼?

“月兒叩見宜母妃!”我一面下跪,一面回憶上次的見面。不錯,她從沒有說過自己的身份,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叫着姑姑。還有無比傻氣的□□,居然連自己的姨媽都不認識……

她開心地扶起我來,“別叫我母妃,還是叫我姑姑吧。□□那丫頭從小沒有見過我,難怪她也不認得。”這麼好的脾氣,這麼溫婉得體的妃子,爲什麼康熙把她一個人丟在暢春園?

不容我細想,胤禟已經開始發問。“額娘,你什麼時候認識月兒的?還有月兒,你怎麼瞞着我跟額娘這麼親近了?”胤禟望着我的眼神怪怪的,到底哪裡怪我也一時說不上來……

“就不準別人跟你額娘好了嗎?”說着,嫦玉把我拉到身邊。胤禟陪笑道,“兒臣是太高興了!平日裡您誰也不理,跟我也不多話。如今變成這個樣子,您也要準兒臣適應下嘛!從此以後,月兒就是我供養的第二尊活菩薩,只要額娘高興,她高興,天上的月亮深海的明珠無論想要什麼,偷蒙拐騙,刀山火海我都得去闖啊!”

這就是你最愛的最美的額娘嗎?胤禟,你說的這些話,我實在不忍去追尋你的過往……

我還是習慣叫她姑姑,她也很願意我這麼叫她。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傍晚我們就要啓程南下,所以不容我多留,胤禟已經提出來讓我先回宮一趟。嫦玉姑姑牽着我的手進屋,彷彿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告訴我,竟把胤禟都關在了門外。

“月兒,姑姑說的話對現在的你來說或許不可思議,但我希望你能聽得見去。”我乖乖點頭應允,任由她接着囑咐,“等你回來,我會告訴你你的身世。如果今天告訴你,恐怕這趟江南之行就要成爲泡影。姑姑希望你能在多幸福一些,哪怕只是回憶……你一定要相信姑姑!”

嫦玉的話如晴天霹靂落下,我哪裡還有說話的氣兒。她見我整個人呆了便打開門讓胤禟進來,走到一側似乎又對胤禟做了什麼囑咐。

我不相信……宜妃娘娘,抑或嫦玉姑姑,說不定你是被康熙的薄情逼瘋了對不對?

胤禟騎着追月一路奔襲,在回宮的路上我腦子裡只回蕩着剛纔的一席話,“等你回來,我會告訴你,你的身世……”瘋了,若不是你瘋了,就是我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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