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讓你我留在醉仙居,最晚明早就會有消息。”
胤禟風塵僕僕地趕到醉仙居,一身朝服未退,想必他們回宮後已經和康熙持續長談。說着,把胤禛託他從宮裡給我帶來的披風裹上,我放在鼻邊嗅了嗅,藏了好久的麝香味兒還在,滿滿的都是他的味道。
“太好了,如果有機會,在下次南巡前先回去看看我爹也不錯!”藉着與胤禟的對話把心中無處可藏的喜悅瘋狂地散發。
胤禟見我興奮異常便問道,“你就這麼篤定會南下?”笨池塘,這已經很明顯了嘛!更明顯的是,你真當不是雄才偉略的材料!
“當然。誰南下我不知道,但只要有人去我就肯定能跟着。”這會兒,胤礽說不定正在幫我說話呢,知我者,太子哥!
胤禟扶欄遠眺,“我恐怕沒機會去的,就看你這次是不是還那麼準。”我怕自己料錯,先安慰總是他,“等過兩年你想不出去都不行了。對了,我額娘又有了身孕,我如果出門你記得多幫我去望月宮看她。我警告你哦,如果她少了一根汗毛我唯你是問!”
胤禟仰臥在長椅上閉上雙眼,“都不給我拒絕的機會,好吧,在月格格這裡九阿哥永遠認栽。”
康熙竟然答應讓胤禟和我夜宿醉仙居等候消息,不用回宮,我也樂得逍遙自在。李衛一直守在孫婆婆祖孫門外不肯離開和休息,直到夜半,確定他們已經熟睡和身體無反覆的情況下才站起來準備回屋。
“李衛!”我衝着他小聲說話,他輕輕窗前邀我進屋,又輕手輕腳地把窗門和大門合上。
“王姑娘找我什麼事?”我一聽這三個字就頭暈,使勁用手按着眉心。“叫什麼都行,月兒也行,什麼都行,但咱就是別叫王姑娘好嗎?”他見我如此,笑了起來,“好。”
李衛一坐下,我便開始發問。“你爲什麼這麼幫孫婆婆祖孫?”
李衛自斟自飲倒是不浪費醉仙居的美酒。“你做什麼事都要問爲什麼嗎?”
“不是。”
“幫人需要理由嗎?”
“不一定。”
“那我就是要幫他們有什麼錯嗎?”
“沒錯。”
我被李衛問傻了。是啊,幫人不需要理由,只是世人多有猜忌之心,只要他人的言辭不合心意,便從心裡開始看不起人的,比比皆是。
“李衛,我想交你這個朋友!”
李衛端起酒杯敬我,“你不會是假裝和我交朋友實則利用我吧!”
我回他一個措手不及,“交朋友有錯麼?交朋友需要理由麼?我就要要交你這個朋友有什麼不行麼?”
他仰頭將杯中的陳年女兒紅一飲而盡,“那李衛今天就不問因果交你這個朋友!”
“乾杯!”
我端起酒杯瀟灑地飲下,其實已經有點兒醉了……與你相交,不因爲你是李衛,只因爲今天,你是你,一個真敢不顧一切見義勇爲的英雄。
醉仙居歌舞昇平,哪有酣睡的夜晚,我與李衛談了大約一個時辰,其間交淺言深。我知他此行目的必能遂願,江南如此災情,康熙也定會讓人火速秘密處理。我的回家探親之旅也因此極有可能成行。
待他離開之後,我實在無法入睡,入宮後的第一次外宿怎麼能就此荒廢!我站起來抖了抖精神,交代侍衛守牢孫婆婆和李衛的房門後,迅速向胤禟的天字一號房移動。可惡的池塘,自己留最好的房間讓我住二等房!今天就可憐你九阿哥陪我夜遊京城吧!
“池塘!”我再次橫衝直闖地推開了胤禟的房門,可是一打開就後悔莫及了……滿牀春色,細腰撩人,纏在胤禟身上的不是美豔銷魂的芸嫣還會是誰?
“誒……今晚月色真好……我走錯門了……醉了醉了,醉了醉了……!”我捂着臉佯裝醉酒倒退着出去,踉踉蹌蹌終於跌倒在萬惡的門檻上。“該死的門檻!你沒長眼睛啊!!”
胤禟見我摔倒立刻走下牀來,拿起地上散亂的外衣和馬褂往身上一套,快步上來看已經狼狽不堪的我。“月兒你怎麼來了?老是笨手笨腳……”
我半睜開眼繼續假意發昏,“池塘?誒,怎麼是你?我喝醉了跑錯門,我走了走了……”其實我完全是從門檻上爬出去的,那個慘狀啊……不顧胤禟說什麼便徑直往醉仙居門口狂奔。蒼天,我說了些什麼!
“嫣兒你等我,月兒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只穿好鞋子胤禟便緊跟着追了出去,留下一臉茫然的芸嫣把被子往臉上一蓋。“門外的,把門給我帶上。”“是,姑娘。”
“月兒?你等等我!”
我不顧胤禟的追趕還是拼命往前跑,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跑。這麼大的人了,不就是那點兒事兒嘛!沒做過還沒見過啊!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但只是一想到他們躺在牀上的曖昧情景,腦子裡就一片混亂。王皓月,你還是個正常的現代人嗎???
“別抓着我!”
胤禟繞道前面攔住,伸手把我拉停,我一時站不住前後搖晃。他也追得大喘氣不滿地開始吼我,“你跑什麼?要是你出了什麼事,二哥他們非宰了我不可!”
只聽他一生呼喊,坐騎追月頃刻間到了眼前。有馬不騎着追,鑑定完畢,這孩子已被我弄暈菜。我也跑累了,只好由着他託上馬。倔強的追月第一次被女人騎上似乎不太滿意,一直髮出低吼,在胤禟的訓斥聲中才慢慢溫順起來。他也不上馬,就這麼牽着我走在深夜無人的街頭。
“其實,宮裡也給我們安排了宮妓。但是我就是不喜歡她們,所以在這麼多阿哥中,我算是接觸的晚了……”
胤禟用心的解釋依然讓我覺得十分刺耳,早知道皇宮的規矩但無法想象自己最親近的他們是不是都已經接受過所謂的生育訓練……這就是平時常說的,說別人容易,輪到自己?難。
“月兒,你到底在不高興什麼?”我對着他搖頭,他依舊牽着追月慢慢往前走。更深露卻無,我聽着清脆的打更聲,跟着追風的步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胤禟,上次你說過如果我讓你不納福晉你就不納?”
胤禟隔了很久纔回應我,“我也不想……可是總有一天所有不想不甘不願的事都會成真。”我摸着追月的馬鬃,看起來他很喜歡這樣。
“那可不可以爲芸嫣擡籍?”他停了下來,在晚風中沉寂着。我從未見過這樣深沉的胤禟。
“不可能。”
“爲什麼?”
“我喜歡芸嫣,但她永遠做不了我的福晉。不僅因爲她的身份,而是……我不懂愛,我只是一個連愛是什麼都不懂得人。月兒,你懂嗎?你愛過嗎?”
我無法回答胤禟。我盲目的相信着自己愛上了胤禛,不過誰又能證明這種情愫就是愛呢。我沒有失去過,所以不敢說懂得。
“可是芸嫣已經愛上你了。”
“我會照顧她,理解她,甚至縱容她。可是,我給不了她我還不懂得的愛。何況,我不可能永遠是長不大的胤禟。家國天下,家是最小。我是堂堂大清九皇子,要麼戎馬一生征戰邊疆,要麼在二哥身邊,輔助他爲罕阿瑪般的千秋帝王!”
可是胤禟,你也不過是清史中一顆挫敗的棋子,我不忍,真的不忍……“如果他成不了帝王,如果要在你四哥和八哥中做一個選擇,你要怎麼辦?”
“月兒,你胡說什麼!”
我突然覺得胸口一悶,氣血上涌,但仍然堅持住說着,“我想問你,如果歷史……”還不及說出改變二字,喉嚨立刻像被封住了一般無法言語,全身劇痛!果然……不止不能寫,也不能說。胤禟見我不語也不再追問,他似乎察覺到其中的隱喻,因此靜默着牽着馬只與我同行在蒼涼的月色中。
“月兒,我從來沒有跟你提到過我的額娘,對不對?”我點頭,想起胤禟的額娘宜妃。那個《康熙微服私訪記》中的宜妃居然在我穿越後的皇宮中從來無人提起。
“我突然想她了……她是我最重要的人。雖然罕阿瑪已經不再去看她……但她是天下最好的母親,天下最美的女人……月兒,我改天帶你去看她好不好?”我再次點頭。
他笑了,像一個擁有着單純童年的孩子,“你一定要帶上親手做的桂花糕,以前我帶回去給她嚐,她說有故人的味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從我懂事以來就沒有看她這樣幸福地笑過了……”胤禟並沒有把感謝言明,可是我感受到他的開心快樂全來自一位偉大而孤單的母親。宜妃,你有個好兒子。
“池塘,你喜歡納蘭性德的詞麼?……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納蘭,你詞中的思念讓我羨嫉,而漂泊的我,甚至找不到母親身葬何處。我的故鄉,我思念的家,我或許還活着的父親,誰能告訴我你在哪裡?你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