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三年五月戊寅,步軍統領凱音布奏天壇新修之路,勿令行人來往。上曰:“修路以爲民也。若不許行,修之何益。後若毀壞,令步兵隨時葺治。”
——《清史稿》
五月戊寅,飛星示警,天災不斷。全國災情嚴重,直隸周圍災民有涌入京城近郊之態。皇太子胤礽受上諭領胤禛、胤禩微服出巡,探訪民情。我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絕佳的機會,拿着康熙欽賜的令牌,大搖大擺地跟着他們策馬而行。自從上次騎馬精神受辱後,胤禛教授我騎馬已經很長時間,今天總算可以吐氣揚眉的與他們並肩而騎。
“二哥,這次的災情到底有多嚴重?”
“戶部上摺子說十二州縣失收,饑民正在迅速安撫和救援。”
“安撫?恐怕沒有那麼簡單。羣臣向來報喜不報憂,你看道路兩邊的災民……京城尚且如此,以下就不必說了。”
顧不得看胤礽和胤禛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心情早被道路兩旁的饑民所牽動。生活在2012的我,從來不曾近身感受過這麼嚴重的災荒。一路行至永定門附近,災民越來越多。想必是因爲天壇乃古代君主祭祀上天的地方,災民們都想在此處求得神靈的一絲庇佑。
永定門前聚集的一堆人阻礙了我們前進的節奏,前方傳來的爭吵聲讓我們原地勒馬停了下來。
“爲什麼不讓進?天壇除了皇上祭祀外,平日也受萬家朝拜,這是聖旨。你區區一個步軍小吏憑什麼關閉永定門!”
“天壇修路,也是皇命。你是哪裡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無賴,敢在我的地盤鬧事!”
“無賴?那就看今天到底誰更無賴!我說話大聲,可是從來沒有隨便撒潑的。大夥兒都來聽都來看啊~!此人不過是天子腳下的芝麻綠豆官兒,居然敢自稱天壇祭祀重地是他的地盤!”然後指着小吏的鼻子罵道,“簡直是目無君上,其罪當誅!”
我心裡暗叫罵得好,最痛恨仗勢欺人的官!無論身處皇宮還是未來,都充分感覺到官大一級壓死人的罪孽。接着開始打量起眼前手舞足蹈繪聲繪色的潑辣小生:臉上稚氣仍在,不過十五歲光景,身材卻生得高大。看他身上一股的江南書生氣,應該不是京城人士,衣衫雖然有些破舊,但底子卻是上好的蘇杭繡面。
“大膽!我看你就像最近京城在抓捕的大盜。來人,給我把這個罪犯滔天的賊子拿下!”
“住手!”兩個聲音同時從左右兩邊傳出。
我擡頭望去,與我同時喊出的那人竟同樣是個女扮男裝的紫衣少女,雖說穿戴素淨但裁製絕不普通。呵呵,自己扮得多了,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穿別人。
只見長得清秀喜氣的她扶起坐在路邊放聲疾哭的老婆婆,老人家嘴裡還念着,“恩公不要再爲老婆子得罪官爺!老婆子不進去了……不進去了……是老婆子命苦啊,反正留他在世上也是活不成的!官爺饒了這位好心人吧!饒了吧!”
紫衣少女讓隨從扶老婆婆到一旁的茶水鋪坐下。“我在一旁聽得很清楚,這位孫婆婆的小孫子昨天爲了她的病進去祈福一晚上沒有回來。今天你們一句封門修路就不讓找,難道修這條路比人的性命還要緊麼?”
“如今天下每天餓死病死的人不計其數,每個人都要管,大爺我也太忙了!本官奉步軍統領凱音布大人之命封門修路,其他的,我可管不着!”
潑辣小生哪管被人五花大綁,憑着一張嘴繼續開罵。“你們聽聽,大清都是你這樣諂媚的官兒才落得今天的天怒人怨!天象示警,就是要皇上誅殺你們這幫饞臣!”
“住嘴!你們這幫子人要是繼續跟着胡攪蠻纏,爺今天把你們都抓了!”小吏橫起來把長棍掄在手中,棒頭豎過來正好對着我的胸口。
“放肆!”又是兩個聲音同時出口,這一次不是我,而是胤禛和紫衣少女。
胤礽攔住胤禛不讓他暴露身份,只聽見紫衣少女接着走上前報上了家門,“你還認不得我手中的令牌麼?!”原來是步軍衙門的內部令牌,小吏一看金牌立刻跪下,全沒有了剛纔的囂張氣焰。
“屬下也是受凱音布大人之命,公子不要難爲屬下。”紫衣少女從容的將令牌收入袖中,“今日之事家父自會回稟大人,不將你治罪。你先開了崇文門讓我們去找,任何責任本公子一力承擔。”
“屬下遵命。”
城門開了,紫衣少女邀請我們一同尋人,“看你們都是熱心之士,要一起來麼?”
我急忙點點頭,讓胤禛他們跟上。胤禛先讓小吏放開潑辣小生,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本蘇州豐臺縣人,家父將所有家財散盡接濟災民,可是地方官隱瞞災情不報,故讓我上京……”
“不用說了,先找人。找到之後我們自會處理你的事。”潑辣小子見我們應該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便跟着我們進了永定門。
紫衣少女讓幾個家奴分散開來,不久便看到遠處一名隨從抱着昏睡的小孩兒跑來。“少爺,應該是餓昏了倒在壇側隱蔽的地方沒人注意。”
“讓我看看。”胤禛把小孩兒放在地上,先試探了他的脈息,又從懷中拿出隨身帶的御藥喂他俯下。“二哥,我先到醉仙居讓他們住下,再讓芸嫣找個大夫看看。他胃部已經萎縮,再不醫治活不了了。”
得到胤礽的應允,胤禛抱起小孩往永定門走去。“等一下,”紫衣少女攔住了胤禛,“事情是我先管的,自然是我負責,你把他交給我。”“再遲一會兒不醫,要他命的就不是門外的小吏而是你了,姑娘。”胤禛傾城一笑,留下一臉錯愕的她便往門外飛奔起來,策步上馬疾馳而去。
我走到她的身邊,“同道中人,一起去看看?”
只見她仍望着遠去的胤禛沒有眨眼。討厭的胤禛,都說不讓你隨便笑了!一年比一年美,我真是受不了你身邊的狂蜂浪蝶了,每次出門都招惹禍害!我轉頭看着潑辣小子,“你帶上孫婆婆跟過來。”
直到晌午才處理完孫婆婆的事,如今只有胤禛和執意跟着他的紫衣少女留在二樓和大夫商量病情,我和大家則坐在醉仙居的閣樓閒談。芸嫣坐在我的身旁,“你們怎麼一出來就碰上事兒,也太巧了。不過這幾天都看不見你們,心裡正難受。”
我拿起醉仙居最出名的核桃酥放進嘴裡,一面質問芸嫣,“姐姐怎麼有空惦記我們,心裡不應該都是九爺麼?”
“月兒!”她禁不住我的調笑,自罰三杯。
我看見潑辣小子坐在靠街邊最末的桌角不吭聲,我便向芸嫣介紹起來:“這是今天大鬧永定門的……誒,你叫什麼名字?”
他瞟了我一眼,回道:“江蘇豐臺,李衛。”
“哦,他叫……什麼!你是李衛!”我一把衝上去抓住他的領口,把他從頭到腳瞧了個遍。
哇,《李衛當官》可是我年輕時候最愛的連續劇之一,今日得見真人真是三生有幸啊!“給我籤個名吧!”
“什麼?”別說他,我都被自己弄傻了。
胤禩走過來拉開我緊握李衛領口的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動手動腳的……”我推開他,平復自己的心情坐下來,但還是時不時回頭看李衛。
胤礽把茶杯放下,問道:“你說江蘇也受了災?”
“不止大旱,還有水患,否則家父也不會把整副身家都捐了。”
胤礽和胤禩相視一眼,其中的凝重讓我看得不安。
“今日所言之事不要再跟別人談起,否則會有危險。你就留在醉仙居,我們還會來找你。芸嫣,李公子就勞煩你先照顧了。”芸嫣正在點頭,卻碰上了不領情的李衛。
“我不用人照顧,等孫婆婆好了我就走。”
我看他這麼對胤礽說話,料定他的倔強便顧不得他是誰,撂下話來。“還想去哪裡?身上都穿着芸嫣給你的新衣裳,要走也要把帳清了。”嘿,就你這模樣肯定沒錢!
“大丈夫有借有還,姑娘放心,李衛在這裡做牛做馬也不賒欠!”我成功拖住了他,雖說方法有點不雅,不過已經達到了目的。
我接着和芸嫣說起來,“雲姐姐,怎麼都看不到你的朋友白雲?”
“誰是白雲?”胤礽笑着問我。
“二哥你不知道,是上次我們出來認識的朋友。”
說罷看他點頭便不再搭理他,繼續聽芸嫣說話。“他父親最近給他謀了個官職,這兩天就要走馬上任,估計是沒空。你找他有事兒?”
“沒,我只是問問。剛開始覺得他臉熟……”
“你還是顧好自己。”胤禛和紫衣女子走了上來,截住我的話。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不喜歡我提到白雲。紫衣女子拉住胤禛的手,“以後我要怎麼找你?”胤禛看也不看她立刻甩開,“姑娘找不到我,也請不要找我。”
紫衣女子笑笑,“我喜歡你,你就逃不掉!沒有紫漪我找不到的人,即便我找不到也可以託無所不能的人去找。”
我站起來走到胤禛身旁,“那我們倒要看看紫漪姑娘口中無所不能的人是誰了!”說着順勢用手肘頂了胤禛的腹部,他忍住疼痛不敢出聲。
紫漪俏皮地轉頭離開,“孫婆婆只要在這裡一天我都會來的。至於你們,我想我已經知道往哪裡去找了!”等到她走到樓下,醉仙居外齊齊整整已經站了幾十個步軍衙門的侍衛,加上停在門前顯眼華麗的轎子。
“小姐,大人讓我們火速接您回去!”哇,怎麼比阿哥們出門還大的譜兒。紫漪,我家的孝子幫可不喜歡你這樣的千金小姐喔!
胤礽最先站了起來,“四弟,八弟我們還是趕快回家和父親商量。事情如果超過預期太多,今後還要有無窮的後患。月兒你先留在這裡,傍晚我讓九弟來接你回宮,記住,千萬不要大意。”
我回應胤礽讓他放心,李衛我是絕不會放任他消失不見的。這樣也好,給思郎心切的芸嫣創造了一個機會。嘿嘿,這下可得讓芸嫣好好答謝我!
待他們快速離去之後,我便開始向芸嫣發起進攻:“芸嫣姐姐,上次我跟您提過的事兒,這次你總該答應我了吧?我送一份這麼大的禮給你,你可不能讓我吃虧哦!”
“好吧,敗給你這個人精兒了。”耶!我佩服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