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查柳眉一時語塞。停了一下,柳眉壓低聲音說:“巴根臺,我想,唆魯禾帖尼夫人智慧淵深,託婭下嫁於你定有她的深意。
託婭是基督徒,在我們蒙古軍中,乃蠻部、克烈部和汪古部都是基督徒,如果你娶一個基督徒爲妻,你就會更得衆心,你是大諾顏的心腹之人,你得衆心就是大諾顏得人心。這會加強大諾顏的威望。”
蘇勒哈爾說:“柳眉嫂嫂這樣說,是不是就是說唆魯禾帖尼夫人有意汗位,所以要爭取人心。”
很久沒開口說話的那日鬆忽然說:“柳眉是胡說,不可能的。”
柳眉嗔怪的說道:“你呀,就是個木頭腦袋,你哪裡知道黃金家族的心思。阿剌海別姬屢次對我說過,要想扶大諾顏登上汗位,還是要從唆魯禾帖尼夫人那裡想辦法。”
巴根臺忽然吩咐帳內衛士退下,然後示意蒲查柳眉繼續說。柳眉說道:“巴根臺,你可要看清形勢,拖雷大諾顏一定會登上汗位。你娶託婭爲妻,就是幫了大諾顏的大忙。”
那日鬆說:“不是的。唆魯禾帖尼夫人和拖雷大諾顏都是正直誠實,光明正大的人,他們絕不會違背成吉思汗的遺命。他們更不會暗中培植勢力,不顧手足情義。唆魯禾帖尼夫人嫁託婭給巴根檯安達,只是覺得他們是天賜良緣。如果巴根檯安達不樂意,完全可以向夫人說明白,夫人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巴根臺說道:“託婭情深義重,我很感動。可是海春姑娘跟隨我10餘年,對內料理我的生活,處理公牘文件,對外隨我衝鋒陷陣,上陣殺敵。
如果我娶了別人爲妻,她就沒有了一個親人,一個人豈不更加孤苦,我不忍傷他的心。可是夫人的好意,託婭的深情,又怎能拒絕。讓我好生爲難啊。”
蘇勒哈爾笑着說道:“不如大阿哈把她們兩個大美人都娶了做老婆吧,像那日鬆大哥一樣,這不就兩全其美了麼?”
巴根臺堅定的說道:“蘇勒哈爾,我絕不會娶兩個老婆。在我看來,男女是平等的。男人能娶幾個女人,難道女人能同時有幾個丈夫麼?我們家的人,不能做這樣不義的事情。”
兀良哈臺忽然說:“如果阿爸不能娶兩個阿媽,只能一個不娶。”
蒲查柳眉說道:“你一個孩子懂得什麼,難道我和你那日鬆大叔就這麼回覆夫人?”
巴根臺說道:“柳眉嫂嫂,你就說巴根臺將來會自己向她說明一切,請她來定奪。”
那日鬆嘆了口氣,說道:“也只得如此了。”
衆人正在一籌莫展,納爾丁忽然挑簾進賬,單膝跪下行禮,不說話,只是仰頭看着巴根臺。巴根臺知道有要事,轉頭對那日鬆說:“我去去就來。”說着站起身來,隨納爾丁走到帳外。
納爾丁說道:“諾顏,你讓我監視牙剌瓦赤,有結果了。”
巴根臺低聲喝道:“說!”
納爾丁說道:“今晚,我們抓到了一個深夜進出牙剌瓦赤氈帳的可疑的人。”
巴根臺說道:“是什麼人?”
納爾丁說道:“他抵死不肯說。”
巴根臺說:“帶我去看看。”
納爾丁帶着巴根臺來到一座小賬,小賬中綁着一個牧人模樣的人,幾個怯薛軍衛士看管着他。巴根臺走上前,對這個人說:“我是八剌忽部的巴根臺,你是誰?”
那個人激動起來,說道:“能見到我們草原的雄鷹巴根臺***,是我一生的榮耀。我叫查幹,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別的了,你殺了我吧。”
巴根臺狼一樣的眼睛像刀鋒直刺進查乾的眼睛,查幹畏懼不敢仰視,低下頭一言不發。巴根臺忽然轉過頭對納爾丁說道:“放了他吧,給他備上三匹母馬,還有兩個月的乾糧。”
納爾丁不解的問道:“可是,他什麼都沒說啊。”
巴根臺微微一笑,說道:“他什麼都不說,你能怎麼樣?殺了他?那他又何罪?放了他吧,我知道他是什麼人了。”
納爾丁驚奇的看着巴根臺,他只跟這個人說了一句話就知道這個人是誰了,這太神奇了吧。
這其實一點都不神奇,查幹一口的格你格思部口音,而格你格思千戶正是朮赤大王爺所轄,如今正隨拔都殿下征戰欽察草原,此人必是拔都殿下所派來聯絡牙剌瓦赤的死士。
巴根臺終於明白了,牙剌瓦赤背後的人是拔都殿下。是啊,拔都殿下太渴望大諾顏登上汗位了,他認爲只有大諾顏繼承汗位,他的兀魯斯纔有可能囊括整個欽察草原和南斡羅思,甚至是喀爾巴千山以西的整個東歐草原。巴根臺苦笑一聲,走出小賬。
他擡頭看着秋天漫天的星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感到平靜的日子下面暗流涌動,汗位一日沒有歸屬,這樣的暗流就不會停止,連自己家族內部的歡樂宴會也會蒙上陰影。
此刻的蒙古帝國,不知道有多少查幹這樣的人在奔走,在實現那些大人物們的意志。自己不過是一個軍人,查幹這樣的人能抓的完麼?何況抓了這些人就能阻止那些大人物們的爭鬥麼?
這樣的事情他見的太多了,在益都,在楚州,人們爲名爲利,爲了無止境的慾望暗中爭鬥,黨同伐異,置正義良知和真相於不顧。
本來以爲在天空純淨的草原人們單純的多,乾淨的多,誰知當他成爲高級將領以後,發現還是一樣。那些名利真的能使人快樂麼?偉大如成吉思汗,如拖雷大諾顏,不是也在這些裡面煩惱無窮麼。
還是大諾顏明智啊,這個汗位是人間的榮耀,但也是煩惱的根源,不要也罷。
巴根臺回到自己的大帳,給蒲查柳眉安排了一個寢帳讓她下去休息,幾個大男人一直喝到醉倒爲止。即使在親人面前,巴根臺也無法透露大斡爾朵的內情。
天光發亮,巴根臺依依不捨的送那日鬆夫婦和兀良哈臺回部隊。午後時分,值班衛士來報拖雷庶弟闊列堅諾顏由闊帖兀阿闌斡爾朵來訪,巴根臺趕緊通報大諾顏。
拖雷很高興,拉着巴根臺的手出賬迎接。闊列堅帶着幾個親信那可兒忽都思等遠遠下馬,闊列堅單膝跪地行禮。拖雷哈哈大笑拉他起來,說:“兄弟之間,還要行跪禮麼。忽蘭夫人好麼?羊馬還肥壯麼?”
闊列堅微笑着說:“額吉一切都好,今年水草很好,羊馬都很肥壯啊。額吉很惦記大諾顏,派我給你送來一件黑貂皮袍。”
忽都思取出一件名貴的皮袍遞給拖雷,拖雷撫摸着這件黑貂皮袍,感慨的說:“聽外祖父德薛禪說起過,當年我們一家何其貧窮啊。
父汗爲了向克烈部的王罕借兵,把額吉孛兒帖大妃唯一的嫁妝,一件黑貂皮袍送給了王罕。現在我們家族人人富貴無比,草原上家家戶戶牛羊成羣。雖說是長生天的安排,可是千萬也不要忘了父汗創業艱難啊。”
闊列堅也唏噓不已。拖雷拉着闊列堅的手,說:“走,我們進賬說話。”
巴根檯安排闊列堅的扈從那可兒到偏帳休息,自己帶着闊列堅的部將忽都思諾顏來到金頂大帳說話。忽都思是須發皆白的老將,成吉思汗四狗之一忽必來的親弟。
忽都思看着金頂大帳前象徵蒙古最高權力的蘇魯定長槍迎風飄揚,感慨的對巴根臺說道:“當年我和兄長忽必來諾顏同爲先可汗的雲都赤,就是在這大斡爾朵伺候他老人家,不覺已經30年了。那時候,我們像你一樣年輕。
兄長忽必來死在西征的路上,偉大的成吉思汗也昇天不管我們了,你這個當年的小孩子都長成了這樣雄武的大漢,接替我們爲大斡爾朵盡忠。我們這一代人不中用了,蒙古的明天就要靠你們了。”
巴根臺由衷的說道:“你們追隨成吉思汗創造的豐功偉績,是我們難以企及的。但是我們的忠誠,和你們一樣。”
忽都思大笑着說道:“說的好!當年的野狼崽巴根臺也歷練的這樣精幹了。走,我們進賬去看看大諾顏。”
大帳內闊列堅和拖雷兩兄弟正在談話,闊列堅說道:“大諾顏,一件大事你不會忘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