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校園門前發生的事情並不難查。目擊證人很多,而且都願意幫作做證。城區的徐局長坐陣在現場,加上市局紀委和治安支隊的人配合,沒有多長時間,就將事情查得明明白白。
到了第二天上午,整個事件的調查報告,就送到了魯光淦的案頭。參加調查的警察,也知道事關重大,誰也不敢從中玩水。更何況又是當權者企圖侮辱警察的妻子,更是讓大家同仇敵愾。被調查的在場師生,也全部都站到了英雄老師和無畏警察的一邊。
這樣的調查報告,傾向性當然可想而知。事情的基本情況與魯光淦昨天傍晚聽到的經過差不多。要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所有的證詞都說龍若海是在保護自己的妻子免遭侵犯,過少兵的傷,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魯光淦笑了起來,給自己點上了一支香菸。這小子有人緣呵。明明打了人,還有那麼多的老百姓幫着作假證。不過從材料中也能看得出來,小傢伙是有分寸的。頂多只是給那個混蛋增加了一點表皮傷。至於肋骨斷裂的事,唉,又是自己的那個寶貝侄女。
正在他沉思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人一下子推了開來。聽到門響,魯局長的臉色也一下子沉了下去。到了市級以上的機關,等級森嚴,涇渭分明。
要進領導的辦公室,先要電話預約並得到批准,敲門被允許後才能進入。不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村民小組辦公室。象這種直接推門而入的行爲,是絕對觸犯忌諱的事情。
沒等到魯光淦發火,一個聲音就在屋子裡響了起來:“有什麼好事發生呵,說給我聽聽。一個人躲在辦公室裡偷着樂,是不是你媳婦兒又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呵。呵呵!”
魯局長一聽就知道,能對自己這樣說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省刑偵局的郭飛揚郭局長,也是現在的郭副廳長。他也不示弱,立即反脣相譏地回擊了過去:“當年讓你早點結婚,就是聽不進去。現在眼紅了吧!工作不放在心上,一天到晚就是想着娶媳婦、抱孫子的事。這就是領導的形象嗎?哈哈。”
兩個人是老同事、老朋友,說話當然是一點也不見外。相互之間,就這樣針尖對麥芒的鬥了一會嘴。隨同郭飛揚前來的幾個部下也不吭聲,只是自己找個位置坐下,躲在一旁偷着笑。
他們知道這倆人碰到一起,總是先要相互調侃一番再說正文。自己這些做部下的用不着急躁,儘管耐心旁聽就行。
魯局長也知道,郭飛揚來了肯定還是爲了寧北那件大案。自己心中也正急着哩!這麼大的案件不破,自己這個局長的臉上也無光。只是寧北那邊不給力,急也沒有用。
老郭這一來,自己雖然要跟在後面忙上好大一陣子。不過也有一宗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天大的擔子,有他給擔着呢,根本用不着自己擔心。
老郭有實力,又是一個很實在的領導。不管大事小事,都會爲基層考慮。總是能一針見血的說出案件的關鍵,絕對沒有大話、套話。所以說,魯光淦對郭飛揚的到來,一點也不要擔心給自己增加麻煩。有他來了,寧北的案件纔會有希望。
在基層工作的警察,就怕碰上那種不能幫忙,只會添亂的官員。有人總結了一下,那種人到了案件現場,發表指示永遠是三句話。
“嗯,這個案件的性質很嚴重,各級領導都要引起高度重視。”這是標準的廢話,人被殺死在那裡,不重視能行嗎?
“要積極行動起來,不惜一切代價偵破案件。”這更是廢話,不是爲了破案,誰來聽你說教。
“要有信心,一定能取得勝利。”這更是大話套話,喊口號誰不會呵。沒有信心和決心,不會自己找人打牌喝酒去。
你要問那種領導對案件的分析意見,他們也會說上一大套。告訴你很可能是因財富露白而殺人,也不排斥姦情殺人的因素,仇隙殺人的可能性當然也不容忽視。
當然,殺錯人的概率也不可輕易排除。等等,等等。哈哈,所有殺人的因素,都被他一網打盡。不管破案結果如何,他的推斷永遠都沒有錯。
說到偵查措施,那更是一套又一套。讓你立足於本地排查,不要放過外來人口,更要着眼於流竄作案。聽了半天,讓你雲裡通到霧裡,不知應該怎麼辦纔是對的。
郭飛揚從來沒有這些廢話可說,從來都是靠船下篙,沒有半點虛的。這也就是基層警察,對他到來特別歡迎的原因所在。他這次來,就是要對寧北案件進行部署。說不定會能出現大的進展。
兩個老傢伙嬉鬧了一陣以後,郭飛揚微笑地緊閉着自己那寬厚的闊嘴巴。用他那銳利的眼光,朝着魯光淦的臉孔上瞅了一下,然後才自己找了張沙發坐下。他大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躺,一臉正色地問道:“老大哥,快告訴我,碰上了什麼開心事?”
魯局長一面張羅着給他的茶杯加上開水,一面沒有好氣地回答說:“基層工作能有什麼好事!想得美。你的寶貝徒弟出了一點麻煩,剛纔我在看調查報告。看到那麼多的人在幫他說話,感覺到有點好笑。打了人,反而得到了老百姓的同情。”
“呵呵,這個臭小子回來了嗎?他反了天哦,回來以後,也不去向我報到。”郭副廳長的語氣和魯局長如出一轍,都在嬉罵中對龍若海流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關切。
“前天找我報到來了,要求提前上班。”說到自己的愛將,魯局長就是一臉的笑顏。他也顧不得再拿三做四,笑嘻嘻的把龍若海前天來請戰,反而被自己調侃一番的經過解說了一遍。惹得在場的人也跟在後面鬨笑了一場。
“你別吃徒弟的醋。小傢伙倒是說啦。本來是想等到昨天小葉那邊高考一結束,小倆口今天上午,就去省廳找你這個師傅報告學習情況。”魯局長這人是面惡心善。唯恐自己的部下讓領導有所芥蒂,連忙幫着做了解釋。
“呵呵,這還差不多。哦,你剛纔說他出了什麼事?有沒有什麼大的問題?”郭飛揚突然想起了魯光淦剛纔說起的話,不由得關切地問了起來。
“說有問題的話,那就不小,怒打市委書記的公子。說沒有問題,那就是咱們的警察勇擒**,爲民除害。”魯光淦成竹在胸,悠然自得地逗起了老朋友。
“別給我玩這一套。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郭飛揚有點急不可耐,衝着魯局發了急。這麼長時間的積澱,讓他對自己這個徒弟,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
看到老朋友真的着了急,魯光淦也就不再戲弄。他把昨天下午發生的事情,還有調查的情況詳細敘述了一遍。
“嗨,好小子。這才象我的徒弟。如果自己的老婆被人欺侮以後都要裝慫的話,我就要清理門戶,將他掃地出門。那種人,不是大奸大惡,就是窩囊廢。我老郭看不上,也不敢要這種徒弟。好,打得好。管他什麼來頭都要打。”老郭開心得很,連聲喊好。
喊好之餘,他突然又停了下來。用一種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魯光淦。看了一會,看得老魯自己都有點沉不住氣,不知郭副廳長是什麼意思。等了一會,郭飛揚才慢悠悠地問道:“老魯,說老實話。這事你打算如何處置?會不會把小龍當成禮物,送給那個什麼破書記出氣吧?”
“老郭,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難道你就把我魯光淦看得這麼低?”老魯心中也是一陣苦澀。不就是那段時間爲了頭頂上的烏紗帽,有了一點搖擺嗎?這麼多人都對自己沒有信心。
發生事情之後,龍若海沒有給自己打電話。谷中天調兵遣將,也沒有向自己作過彙報。來了一個郭飛揚,還在懷疑自己會不會用部下的政治前途做交易。做人真的是一步也錯不得,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在懷疑自己的爲人。
“那就好。我老郭會拭目以待。我把醜話說在前面,不管他是什麼人,想要找小龍的麻煩?他就儘管試試看。哪怕把官司打到中央去,我郭飛揚都奉陪到底。”大家聽得出,郭副廳長是動了真火。誰要是敢撞上來的話,肯定是自找難看。
“噓,別說話。那人打電話過來了。看來是要找我討要公道的。聽聽他怎麼說。”魯光淦作了一個肅靜的手勢,打開了電話的免提:“你好,過書記,請問領導有什麼指示?”
“我能有什麼指示?我現在不是領導,是以一個受害者的父親、一個受害者丈夫的身份,想請教一下魯大局長。你準備如何處理警察隊伍中的敗類?準備如何還我一個公道?”過文康的語氣很激動,看來是動了真火。
“過書記,你這話我有點聽不懂。誰是受害者?誰是敗類?我還真的有點犯迷糊。”魯光淦故作不知,繼續裝糊塗。
一聽這種回答,過文康也火了起來。厲聲說道:“魯光淦,你不要給我裝瘋賣傻。你給我說清楚,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是不會放過你們公安局的。官司打到你們公安廳,我也要打。”
“過書記,你這話我不愛聽。誰是受害者?誰是敗類?一目瞭然的事,難道還要說得太清楚嗎?我是在爲你的面子考慮。真的抓破了臉皮,對你家有什麼好處哩!
一個罪犯,在光天化日之下挾持我們市一中的英雄教師,欲謀不軌。一個無知的母親,無理揪打我們見義勇爲的英雄警察,遭到了在場老百姓的一致聲討。這種事情,你準備讓我如何說清楚,如何讓你滿意?”既然過書記拉開了架勢,魯光淦也就不再忍讓。
“魯光淦,你就這樣答覆我?”過文康的語言,是一字一停,咬牙切齒的樣子,讓聽的人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儘管是炎熱的夏天,在辦公室裡的人,也覺得一陣寒風吹拂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