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仰起你那蒼白的臉吧
快些鬆開你那緊皺的眉吧
你的生命她不長
不能用她來悲傷
那些壞天氣
終於都會過去
人們都是這樣地匆忙長大
那些疑問從來沒有人回答
就讓他們都去吧
隨着風遠遠去吧
讓該來的來
我們在這裡等待
我們就這麼唱 唱 唱 唱
那些東西**都不能給你
那些風雨你也別想去逃避
就讓他們都去吧
隨着風遠遠去吧
讓該來的來
我們在這裡等待
我們就這麼唱 唱 唱 唱
都會好的
總會有的
那些風雨
還有陰霾
關於未來
就請你坦然
不要離開
不要離開
請你等待
——朴樹《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還是學學旁邊二部的那位激情的仁兄吧,他那種方法雖然看上去笨,但是也不無道理,正如經理分析的,像他那樣打100個電話也許有10個意向客戶,10個意向客戶裡可能有一到兩個能簽單,我們把每個電話控制在三分鐘以內,每天大約可以打300個電話,結果不是很可觀嗎?他說得很有道理,所謂概率論,這讓我想起上學時的一門學科,一學期的枯燥學習還不如一天的實踐帶來的切實感受來得深刻。但問題是我去哪找那麼多客戶的聯繫方式呢?每個部門雖然有三臺電腦,但是上班時間只允許做一些簡單的查詢,準備工作必須在工作時間之外完成,我每天晚飯後去網吧一晚上找的客戶信息第二天三下五除二就打完了,部門留下的那本電信黃頁不知道被反覆打過多少次,那是新人們的實驗場,我實在沒有興趣。沒有意向客戶可以見面,剩下的時間只能坐在座位上乾瞪眼,別看商務總監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在商務大廳裡來回踱步其實留意着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包括商務總監在內的其他4個部門的經理都是霸氣外露、性格強勢的主,其他部門的經理與我無關,但是我對總監的氣場有些畏懼。應該是我的消極怠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巡視中經過我的桌子時瞪大眼睛用力拍打我的桌面吼道:“打電話!打電話!不打趁早滾蛋!”我嚇了一大跳,委屈得眼睛都溼了,現實中的卑微使得我只能忍氣吞聲。我拿起電話,胡亂一通瞎打,嘴上說什麼都沒什麼數了。我們經理與其他幾位同樣是銷售出生的領導不同,他一點不張揚,對待我們從不大呼小叫,相信我在內的幾個新人都很知足、很惜福,尤其是我,如果在其他部門,以我的狀態估計早就不堪侮辱被罵走了。總監吼的一幕被他看在眼裡,他隨即過來安撫我說:“別當回事,這不算什麼,我以前、現在常被他訓斥的。多打打電話吧,你看人家,多有激情。”他指指商務四部同一排的一個女生,那個女生正全情投入地打電話呢,而且是站在那兒——這是她的標誌。
不知不覺十多天過去了,我的業務不可能有任何起色,甚至看不到一點進步與希望,經理適時向我在內的幾位還沒有簽單的新人公佈說:“一個月之內沒有簽單的話,自動淘汰。”聽到這句話我頓感情況緊急、時間緊迫,但是照舊沒有什麼解決問題的好辦法,延長在網吧蒐集客戶信息的時間到深夜,也只能將第二天打電話的時間多延長一會兒,上午熬不過去就打完了,對漫長的一天來說杯水車薪。新人們在接到經理的最後通牒後都人人自危,彼此的關係也變得驟然緊張起來,互相視作競爭對手,彷彿對簽單沒有信心都寄希望於表現得賣力一點以博得經理的認可而最終得以“特赦”。最後的一天日趨臨近,我一步步走向崩潰與絕望,無助的我不知所措。金永星越來越忍受不了我沒完沒了的失眠,我無瑕顧及太多,完全陷在工作壓力的漩渦之中。那一天還是到來了,從晨會開始,我喘喘不安等待着經理的正式宣佈,上午過去了,一切如往常一樣繼續,我想問問其他還沒有簽單的新人緩解內心的焦躁,一想他們不也一樣是個新人嘛,能比我多知道什麼呢,就沒問。這種滋味實在難熬,像被人用杆子支起來懸在半空之中。我坐立不安,生理起了反應,有句俗話叫:老牛上宰場,屎尿直下。我去了廁所,廁所牆壁上貼着“嚴禁吸菸,罰款五十”的告示,我從來都是遵守的,今天關上廁位的門卻想也沒想點了一根菸,一邊排泄。沒抽幾口,有人敲門,聽叫門的聲音是分公司除商務總監之外排位第二的領導行政總監。他敲第二次門時我即打開了廁所的門,躲是躲不過去的,再說,不就50塊錢嘛,罰吧。他嚴肅地看着我說:“你知不知道廁所不允許吸菸?”
“知道。”我老實回答。
“那你還抽?”
我無言以對。
“下不爲例啊。”他走了。
我帶上廁所的門,即慶幸又感動。
經理始終沒有宣佈我們被淘汰的消息,我不再瞎猜測,慢慢恢復了平靜。第一個月,我的工資是207元,我把工資卡插入ATM機看到屏幕顯示的數字時,這樣的金額對我一個月來付出的勞動來說不知是一種肯定還是諷刺。
經理特別跟我們說過:“工資是與業績直接掛鉤的,沒有業績的人的工資是我爭取來的,多與少都請知足吧。”
“你好。”我接了手機,不知道是誰打來的。
“你好,是趙同學吧?”一箇中年婦女的聲音。
“對,是我,您哪裡?”
“哦,你還記得××職介公司嗎?”
“哦,記得記得。”
“是這樣,有一家單位對你有意向,工作與你的專業對口,你看你什麼時候方便去面試一下。”
“哦,謝謝啊,我已經上班了。”雖然眼前的處境幾乎到了絕境,我還是予以了回絕。經理對我不錯,我沒有理由現在離開。
雖與馬萬寶產生間隙,但尚未到撕破臉皮的一步。他回N城後跟班裡一位名聲不太好的女同學租住在一起,女孩的前任男友也是我們的同學。他喊我去他宿舍做客時,兩人已經同居一室,效率如此之高讓我大跌眼鏡。不過他倒是很多情,如果算上這次他前後已經喜歡過我們班6個女生,之前正式表白的有兩個,其他的都是暗戀。
他跟我解釋:“一天晚上,她說她手冷,我只是想幫她暖暖手,誰知道後來……”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吧?”我對他的這種態度很是不屑,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多說無益。
晚飯後,我在客廳裡用他的電腦玩遊戲,他們在房間裡動靜特別大,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我皺着眉頭心想:得瑟什麼呀,我是處男,我驕傲。
把燈關了看電腦屏幕眼睛更容易累,像我這麼不注意用眼衛生眼睛常常累到流眼淚甚至澀澀地疼,到這種情況下想不休息都不行了,我乾脆伸個懶腰,活動一下筋骨,嗯?無意中我看到了電腦桌桌面上馬萬寶的手機,馬上閃過一念——他是有千百可的手機號碼的。我打開他的手機找到了千百可的號碼,猶豫再三,決定不接受他釋放出的這種善意,沒有記下千百可的號碼。有女朋友了再給我不叫風度,我心想,可是卻想不到自己的種種不是。
好消息來了,解決了我最爲棘手的一大問題——客戶信息,公司與工商部門合作獲得了所有登記註冊在案的企業的聯繫方式,每個人每天可以獲得200家企業的信息,我如獲至寶,看到希望了。我用隔斷那一邊二部同事“搶注電子商標”的方法開始順着清單從上到下一個不漏地打電話,概率論是有一定道理的,只要這些企業沒有像電信黃頁上的那些企業一樣已經被騷擾得皮掉了就行。即使大多數的電話沒有迴音甚至大罵我是騙子,第二個月裡我還是從公司提供的客戶信息中打出了一些意向客戶,並簽單幾筆。
簽單一:
“您好,請問是古寧石棉瓦廠嗎?”
“是的,請問哪裡?”
“這裡是電子商標註冊中心,電話通知貴司外省另有一家公司正在搶注‘古寧’這個電子商標,因爲貴司在工商部門登記註冊的時間在他們之前,所以貴司是有優先註冊的權利的,所以特此電話通知。”
“這樣吧,我把我們老闆的電話給你,你跟他聯繫。”對方摸不清來路,不敢掉以輕心。
“請講。”我邊聽邊記下老闆的手機號碼,“再跟您確認一下……好的,謝謝!”
第一時間給他們老闆打電話:“您好,請問是鄭老闆吧?”
“是我,什麼事?”
“我是電子商標註冊中心的,特別通知您外省另有一家公司正在搶注‘古寧’這個電子商標,因爲貴司在工商部門登記註冊的時間在他們之前,所以貴司是有優先註冊權的,您是否需要對自己的名稱進行保護呢?”
“需要啊,怎麼保護?”對方給予肯定的回答,我很興奮。
“哦,需要帶上貴公司的營業執照副本複印件和公章到我們這裡來辦理一下手續就可以了,費用是兩千,可以保護5年,我們的地址是戶部街23號天際大廈B座1樓。”這可能是我要籤的第一個單了,我期待着。
“好,我派人過來。”
“好的,建議您儘早過來辦理手續,因爲我們爲您保留的時間只有24小時,事情緊迫我把手機號碼留給您,請務必記一下1333783……,我姓趙。”
“行,我派人下午過去,他們會跟你聯繫。”
“好的,那先這樣,再見。”我喜形於色,幾乎要喊出來。
“怎麼樣?”經理看到我關心地問。
“我可能要簽單了。”我毫不掩飾內心的澎湃。
“哦,好。”他穩坐釣魚臺。
我把手機置於桌面眼皮子地下,生怕錯過了電話,一邊繼續打電話。
下午,手機響起,上午的單位派來的人已經到了公司前臺大廳。
一男一女兩人,我招呼他們在一張桌子上坐下,給他們分別倒了一杯水,直奔主題:“手續帶來了嗎?”
“你們這裡是個公司吧?不是什麼電子商標註冊中心。”中年男人抱着懷疑的態度。
“是的,不過我們是CNNIC中心授權負責代理的。”公司的門面確實不錯,這讓我們對外很有底氣。
“保護不保護有多大區別呢?”
“嗯,這麼說吧,每個公司的名稱都是自己的無形資產,營業執照上的也好,網絡上的也好,都一樣重要,電子商務越來越蓬勃的前景下甚至網絡的名稱更加重要,現在不保護,以後如果公司發展壯大了,回過頭來再想保護就晚了,很多公司都有過這種經歷,有真實案例。”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報紙,把搶注域名的新聞給他看,言語中不失對他們公司的恭維。
他想了想說:“我再跟我們老闆彙報一下。”
“可以。”最關鍵的時候到了,我有點擔心事情會生變,但不能夠阻止。
他拿起手機打起了電話,簡短的對話結束,他示意了旁邊同來的中年女人拿出他們的營業執照副本複印件、公章和兩千現金交給我說:“辦手續吧。”
我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合同填起來,在乙方簽下自己的名字,在甲方讓他們蓋上公章,大功告成,這是對我富有特殊意義的第一筆業務。我拿上兩千元現金走進商務部大廳,快步跑進財務部交完錢和合同,然後回到前臺大廳回見我的第一個客戶。
“是不是可以有一個網頁啊?”中年男人問我。
“是,可以送你們一個網絡黃頁。”其實域名註冊5年的費用是1400元,公司對外要求統一爲兩千元,而兩千元可以送一個黃頁,“你們回去準備一下公司的簡介,我可以上門去取。”
“嗯,好。”中年男人沒有問題了。
我餘光裡看到總監正在來回踱步關注着我們的一舉一動,於是多說幾句有意表現一下:“域名保護只是企業網絡信息話的第一步,互聯網電子商務是一個大的趨勢,網站包括推廣日後每個企業都是離不開的,必須要有的。”
“嗯嗯嗯。”中年男人附和着,“行吧,今天我們就這樣,等你來我們公司再細聊。”
“好的,那就這樣。”
他們站起來往外走,我把他們送到門口。
回到部門,經理帶頭號召在部門的同事爲我報以掌聲。
幾天後,手機響起。
“趙先生,還記得我嗎?”是過來簽單的中年男人。
“哦,當然記得。”
“我們的材料準備好了。”
“好的,那個……您方便送到我們公司來嗎?”
“啊呀,上次不是說好了你來拿的嘛。”他有點不高興。
“哦,行行行,我平時工作走不開,你們週日單位有人嗎?”
“有的。”
“行,那我週日過來吧。”
“好。”
“再見。”
正如我們經理說的,做業務如同談戀愛,情商很重要,這件事證明我的情商一般。如果要就事論事究其原因,那麼,我認爲我這個人臉皮太薄了,還有點自卑,去他們單位把簡介拿回來後,我一直沒好意思下單給技術部門做網絡黃頁,我覺得這筆單子太小了,拿不出手,一直壓在自己的抽屜裡,直到離職的時候被當做垃圾一樣扔掉——我很慚愧。
事情原本都是從小做起,我沒有下單,從此無顏再繼續跟他們的老闆聯繫,反之,如果下了單,或許,將爲後面的網站、推廣提供很大的可能。這是一個把好的開頭做壞的反面案例。
簽單二:
“您好,請問是南自科技有限公司嗎?”
“是的,請問你找誰?”
“我是電子商標註冊中心,電話通知貴司外省另有一家公司正在搶注‘南自’這個電子商標,因爲貴司在工商部門登記註冊的時間在他們之前,所以貴司是有優先註冊的權利的,所以特此電話通知。”
“哦,你跟我們老總聯繫吧,我把他的電話給你。”一般公司對外留的電話號碼都是總機,前臺女孩往往被我們這種故弄玄虛的說辭給欺騙。
“您好,請問是石總吧?”
“對,你哪位?”
“我是電子商標註冊中心的,特別通知您外省另有一家公司正在搶注‘南自’這個電子商標,因爲貴司在工商部門登記註冊的時間在他們之前,所以貴司是有優先註冊權利,您是否對自己的名稱進行保護呢?”
“怎麼保護呢?”看來他有意向。
“帶上貴公司的營業執照副本複印件和公章到我們這裡來辦理一下手續就可以了,費用是兩千,可以保護5年,我們的地址是戶部街23號天際大廈B座1樓,我們只能爲貴公司保留24小時。”
“我很忙啊。”這可能只是託辭,對方還沒有完全下決心。
“您可以派一個人過來辦理手續,不一定要你親自過來。”我馬上做出反應。
“那好吧。”
我把手機號碼留給他,靜候佳音。
下午手機響起。
“喂,請問是趙先生嗎?”對方是個年輕女孩。
“是我,您是南自公司吧?”
“是的,我已經到戶部街了。”
“哦,具體哪個位置,我們是23號天際大廈B座1樓。”
“哦,不太熟悉,我再找找吧。”女生一般方向感很差。
“要不我出來接你吧?”我急於見到她,生怕夜長夢多。
“那倒不必,我自己過來。”
“那好吧。”
又等了一會兒,前臺過來告訴我有人找,我馬上放下手裡的電話去前臺大廳。
女孩子長得很漂亮,她沒有過多詢問,直接拿出公章把兩千現金交給我。
我把合同交給她蓋了章,拿着公司留存的後兩聯和兩千塊現金腳底生風跑向財務部。
回到部門,經理帶頭號召在部門的同事爲我報以掌聲。
“您好!石總,手續已經辦好了。”我第一時間給石總回電,打算做進一步試探。
“嗯。”對方很平靜或者說很冷淡。
“哦,石總,您看你們公司是不是考慮一下把網站早日建起來?”
“你們不止一個同事給我打過電話了,暫時不用好吧?”他已經知道上當了。
“好的,那就這樣,我會跟您保持聯繫。”
對方直接掛了電話。
第二天的早晨,部門例行的晨會上我作爲新人向大家分享簽單的經驗。我沒什麼可保留的,告訴大家說,尤其是對幾位新人:“我覺得我籤這筆單子最大的關鍵點是在對方老總以沒有時間爲藉口的情況下我讓他派人過來。”
簽單三:
跟大多數電話相似,這個公司的前臺一樣給了我他們一位老總的電話,這位年長的男性老總在聽完我一通公式化的連珠炮後猶猶豫豫給了我另外一個副總的電話,讓我跟她聯繫。這是一位中年女性老總,他聽了我頗具迷惑性的措辭後有些激動,從她失真的聲音中就能聽出來。她很在乎自己公司的名稱,跟我一再強調肯定要加以保護,我告訴她保護所要辦理的手續,提到錢的時候,她的態度馬上發生了轉變,使用了前一家簽單的公司老總同樣的伎倆。
“我最近都很忙啊,我不在公司,正在山東出差呢。”她想採取緩兵之計,畢竟一個電話就想讓人家掏錢辦手續碰上誰都會引起警惕,何況一個生意場上的公司領導。
“哦,沒關係,不用您親自過來,您可以派人來辦一下手續就行了。”我也輕車熟路地應對。
“嗯……”她這個“嗯”並不是允諾,而是一種應付,腦中正在權衡考慮。
“您看您什麼時間安排人過來,我們只能爲貴公司保留24小時。”我不給她過多的時間,經理說過,我用的是“逼單”的推銷方式,成敗只在一線之間,實踐的經驗證明,給足夠的時間讓客戶考慮十有八九不了了之。
“明天上午吧。”她沒有退路,小小地妥協了一下。
“那我可不能保證,我只是一個負責電話通知的辦事人員沒有權利向您保證什麼,請您不要讓我爲難,就算我向上級彙報,我們公司同樣也很爲難,當然我一定盡我所能讓公司跟CNNIC中心多申請一些時間。”我的瞎話說得越來越順溜了。
“那我馬上安排人去你們可以了吧,你們辦事也太火急火燎了,萬一我們這些企業有個什麼特殊情況呢?”她同意馬上派人過來,但是透露出不滿的情緒。
“我沒有回答她最後一句話的反問,直接告訴她:‘我們的地址是戶部街23號天際大廈B座1樓,我的手機號碼是,1333783……。’”
手機片刻後響起來。
“您好!”這是我固定的開場白。
“您好,我是“海的美”公司的,我等下過來。”電話裡是個年齡與我相仿的男的,“你說的是不是域名註冊的事啊?”
“是的。”他很瞭解,我也沒有必要再繞彎了。
“我們公司有要建網站的打算,不過還在計劃當中,域名可以先註冊一下,你說的是中文的,不過現在通用的都是英文的,所以我們考慮的是英文的。”
“中文的也是一個趨勢,重要性不亞於英文,英文的域名資源已經很少了,我可以幫你們查一下。”我沒有鬆口,仍在努力推薦中文域名。
“那見面再說吧。”
“好的。”
臨近下班時間,我又打出了一個意向客戶,幾次交涉後,對方堅持要求我去他們公司辦理手續否則放棄“保護”,我無奈只得前去。剛巧前面聯繫的“海的美”公司的人已經到了公司,我分身乏術,由經理出面請一位業績突出的老員工周華君幫我談判。我之前花半天時間幫了他一個小忙,事畢後他對我說:“今天的事謝了,下次有機會我幫你談判。”我微笑着感到滿足。
我在坐公交車輾轉倒車的過程中給意向客戶打電話,告訴他我目前的位置,對方說怎麼這麼慢,我說下班高峰沒有辦法,他說那說明事情不着急啊,我還保護什麼?我一時語塞。這筆業務就這麼流產了。
第二天上班我向一位老員工楊奇俊討教昨天的下班前那筆業務的教訓,他說你應該直接打車過去。哎,我也想快,可是捨不得打車費啊。
昨天幫我談判的老員工周華君告訴我,跟“海的美”公司的人簽了合同,但是隻交了100元定金,讓我自己再聯繫去他們公司拿支票,另外,簽了一個英文域名一箇中文域名,英文域名按CINNIC中心的價格一千四籤的,中文的是兩千,我說我跟電話裡談好的都是兩千,言語中帶着埋怨,他當着經理的面說業務是他幫忙談的,當中至少應該有一千元應該算他的功勞,言下之意相應的提成應該給他。當月拿到工資後,我當沒有的事,回N城時只帶了跟爸爸要的兩千塊錢,交了兩個月房租加上日常開支,微薄的工資只夠過日子的。
我跟“海的美”的第一次聯繫的中年男老闆打電話確認無誤,然後單槍匹馬出發到他們公司去,在部門出行記錄表上模仿老員工最牛逼的外出事由,大筆一揮寫上倆字:拿錢!
昨天過來辦手續的小夥子負責接待我,他儀表堂堂,嘴角掛着一絲自信的微笑,一身灑脫的氣息,說起話來不卑不亢。
“我跟你們同事溝通過了,跟我們領導也彙報過了,電話裡我們也簡單說了,最後還得看我們老總的意思。”
“好的。”我不確定他的話裡是不是有什麼玄機,電話裡我已經基本能夠應對自如,一旦跟陌生人見了面,又是在陌生的地方,我馬上回到從前不善言辭的狀態。
他把我帶到總經辦,然後自己回辦公室工作去了。
我問總經辦的人,他們說老總不在,讓我等等。
直到上午下班,老總也沒出現,小夥子把我帶到他們食堂吃了飯,過程中我們幾乎沒什麼對話,我想着各種打破沉默的話題,可是沉默的時間越長越開不了口,最後乾脆放棄,什麼也不說。
下午我繼續在總經辦乾等,幾次不耐煩詢問秘書,回答都是不確定老總什麼時候回來,讓我耐心等。再等就下午下班了,我反正有他們老總的電話,給他們中年女老總打了過去,女老總說她出差還沒有回來,讓我找男老總,我只得又給男老總打了電話。
“您好,領導,我是電子商標註冊中心的……”
“還電子商標註冊中心呢?”他打斷了我的話,“我們不保護了。”
我一下給惹火了:“領導啊,你什麼意思啊,不保護你早說啊,讓我跑過來等了一上午,又快一下午,耍我好玩是吧?”
老闆可能長期身居高位從沒有人跟他用這種口氣說過話一下給弄得無言以對,我們就這樣沉默着,但是電話還在通話當中……
“你再等一下。”他終於說話了,語氣不那麼平靜。
片刻,一位女士來總經辦招呼我跟她走,我起身尾隨在她身後。
她把我領進了財務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耷拉着眼皮冒了一句話:“押金給我。”
來之前我就帶着,我邊掏錢邊想:不會我把押金給了她,就沒有下文了吧。
把錢給她的時候我順便問:“支票開好了嗎?”
她收回了錢沒有理我。
我又問了一遍,她嘀哩咕嚕語速飛快說了一大通,就是不開支票。
我瞪着眼睛對着她說:“剛不是跟你們老總說好的嗎?”
她又恢復了先前目中無人的樣子。
我把頭轉向別的方向,氣得無可奈何。
“把支票開給他吧。”辦公室靠裡的座位上一位男士說,看樣子他是財務部的領導。
女的慢慢悠悠起碼用了平時開十張支票的時間,我也沒別的辦法,面無表情地看她表演。
支票拿到手我跟裡坐的財務部領導打了個招呼表示感謝,心裡暗罵那個出納。
走出他們公司,我第一時間給經理打了電話,傳達喜訊,經理表示滿意。興奮之餘我問自己,這筆業務是不是做得太厚顏無恥了?這種想法在做業務的人眼裡是很不可取的,所有從事銷售行業的人都奉行業績第一的最高宗旨,可此刻我在懷疑自己的行爲,這可能是我無法取得成功的一大主因。之後有兩筆業務,以我主觀的判斷,如果“無賴”一些可能會簽單,但是我退卻了——我沒有底氣,我自我否定,我拉不下那臉。
回到公司,商務總監在大門口晃悠,看到我問了一句:“拿到錢了嗎?”
“拿到了。”我有些怵他。
“多少錢?”他進一步問。
“兩個域名,一共3400。”
部門內,經理帶頭和在場的同事一起爲我鼓掌,後面牆上的“員工月度業績表”上已經爲我加上了今天的業績塗上了紅色的立柱,累計爲7400元。已經到月底了,我算了一下,提成是920元,扣除電話費大概還剩600塊錢吧,沒有底薪,這點錢只夠下個月吃飯的。不過,充滿了憧憬與希望的我還是有點小小得意甚至小小忘形,記得午休時間跟一個久未簽單的老員工頗爲自大地說:“我覺得域名不算難籤,你還沒出單?”
我每天不知疲倦地打電話,無意中爲部門內一個在我前一批入司的業績不佳的老員工做了嫁衣,那是一家米線餐廳。老闆告訴那位老員工:你們公司同一部門的一個姓趙的小夥子打電話給他說有人搶注米線的品牌名稱。老員工跟他聯繫過多次,老闆覺得他人還也不錯,就回頭找他簽了單。老員工爲了表示感謝中午請我吃了一頓飯,事後我問其他老員工:是不是平均分提成纔對?他不置可否——這個時候我倒算計得很清楚,輪到我自己就不肯跟別人分享提成了,我想這都是因爲窮的。
簽單四:
公司裡一直有這樣的傳言,當地的會員不好籤,經理特別對此事發表了觀點:論經濟總量,這裡相對周邊的城市除了S城之外是最高的,企業的數量也是,所以只能說明流言是那些不合格的銷售人員的消極心態的體現。當然,困難總會有的,關鍵是如何面對困難,我們要迎難而上而不是知難而退,這就是爲什麼面對同樣的市場有些人得心應手,而有些人舉步維艱的原因。他不是在有意對不同聲音的妄加評判,而是他之所以能當上經理的一種必備的素質。當我們這些新人逐步進入工作狀態找到一定的工作方法後,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
我用老辦法給一個公司打了電話,對方老總直言不諱:“你就不用跟我來這套了,你們公司包括其他同行業的公司已經有很多人給我打過電話,小夥子,我們是有建網站的計劃,不過還在考慮和比較。”
“好的,那您看什麼時候方便,我過來拜訪您一下,給您送些資料。”這是經理分享給我們的經驗,送資料是次要的,見了面一切皆有可能,就算一次不行,起碼先混個臉熟,爲後面的簽單做鋪墊。
“可以,你明天上午過來吧。”沒想到老總這麼爽快,我一貫帶有欺騙性的開場白沒有引起他的反感。
我馬上找幾位在公司的老員工尋求幫助,都說不方便,可能前次“海的美”那筆業務我沒有與周華君分享提成,所以大家對我避之不及,我只得去找經理。
第二天,經理跟我一同前往恩太電子儀器廠。我很奇怪,他跟老總簡單聊了一下公司的簡史和老總的出生,隨後一同在車間裡巡視了一圈,再回到辦公室他就示意我拿出合同,我心想不會這麼簡單吧,然而他開門見山直接說簽單的事:“我們公司現在正在做一項優惠的活動,加入我們公司簽訂3年服務期的話可以由活動前的9000元折扣至6600元,我想我們公司的其他同事應該跟您介紹過了。”
“你說的沒錯,可是域名不是還要再付費的嘛。”老總的企業還在發展階段,事事精打細算。
經理馬上說:“這個沒關係,域名可以免費送您一年。”
老總不說話了,經理見狀開始填寫合同。
簽完字蓋好章,老總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個網站我們是肯定要建的,客戶一直在要求,但是我們貨款要等一等才能入賬,我只能給你開一張遠期支票。”
“可以的。”經理很從容,我雖然是學財經專業的,但是沒有實踐經驗,當時還不知道遠期支票是什麼意思。
回單位路上,經理頻頻向我握緊拳頭做鼓勵狀,並不斷重複說:“誰說這裡會員不好籤?”
我微笑着對他表示欽佩。
到公司後經理主動跟我要合同,我問經理我是不是要在乙方簽字,他說:“不用了。”我就沒有再堅持,他把合同交給了財務部,我有點奇怪爲什麼不讓我自己去交呢。
這個月我就簽了這一筆單子,純會員提成的比例是20%,我一算1320塊錢,下個月吃飯有着落了,可是次月的工資裡沒有體現出來,我一想不對,心裡很不是滋味:爲什麼經理不讓我在合同上簽字呢?我跑去財務部說明了情況,財務部說他們再覈實一下,就算提成應該算你的也不能在這個月發了,只能下個月再補。我沒有辦法,這個月只能縮減伙食費,一塊錢當兩塊錢花。我對經理的行爲感到不滿。
經理提醒我,這個客戶有進一步挖掘的空間,網站建了,下一步可以談談推廣,我沒有底氣,覺得人家剛掏了錢,接着又讓他掏錢是不是不太好,所以沒有聽經理的忠告,結果,推廣被別的部門的同事簽了(只要能簽單,業務是不受部門限制的)。一向溫和的經理對我大發雷霆,這對我是個教訓,事實證明,固步自封不可取,即便每個人對很多事情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我跟王燕梓最要好的朋友,同時在校期間爲了接近王燕梓認的乾姐姐劉光萍保持聯繫,把我工作的成績誇大其詞告訴她,她很爲我高興,想必她會轉告王燕梓說明我其實是個有上進心的人。
簽單五:
我進公司的時候,“電子商標”註冊的銷售策略其實已經告一段落,我不明就裡,死抱着不放。總監曾不點名批評:“有的銷售模式已經很落後了,可是現在還有人在用。”
不久,他引導整個商務部改變銷售模式,由電子商標註冊轉而改爲以“推廣”爲主打產品。所謂推廣即已建立網站的企業選擇幾個關鍵詞,使得潛在客戶在“搜索引擎”中輸入關鍵詞時能夠優先出現他們的公司信息,作用同於平面媒體或者電視媒體的廣告。我響應號召,調整了銷售方向。
這一個月我打出了一個意向客戶,正欲以5000元(公司對外統一價)跟對方續約一年時,被公司裡的同事攪了好事。
我拿出合同已經填寫完畢,對方老總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
“喂,嗯,我知道,你們同事正在我們公司呢,多少?嗯,你等下。噯,小趙,你的價格不對吧?”老總停下電話裡的對話後把頭轉向我說。
“怎麼會呢?我們公司統一的價格。”他打電話的時候,我一直默默地聽着,但不打算讓步。
“不信你跟他說。”老總把電話舉到我面前。
“喂?你哪位?怎麼回事?”我接過電話。
“推廣可以適當折扣啊,不信你問你們經理,4500能不能籤,你不籤我可簽了。”對方是來搶單的。
“行,我知道了,我再確認一下。”我不等他說話,掛了電話。
“這樣,領導,我跟我們經理確認一下吧。”我跟老總說。
“你等一下,現在,不要說5000,4500我也不簽了。”老總改了主意。
“那您的意思是?”
“8000,兩年,你別說了,你直接問你們經理,行就籤,不行就算了。”老總很精明,摸透了我們的底細。
“那好吧,我請示一下。”
我出門給經理打了電話,經理同意按老總的意思籤。
這個客戶是商務一部的,但是正如我前面說的,各個部門雖然對自己的客戶有專人跟進,但是如果別的部門能夠簽單繼續挖掘也是可以的,但我籤的這個單的問題在於低於了公司的最低折扣價,也就是4500元/年,所以這個單子引起了商務一部和我們三部的爭執。經理在這件事情上很是力挺了我一把,經過兩個部門經理的談判,最終爲我爭取了一半的業績,折成提成是400元。我雖然接受現實但仍心有不甘,信誓旦旦地對經理說:“我要是能要1000塊錢回來呢?是不是全部業績都歸我?”“你如果要回來,我就把業績給你要回來。”經理激將我。
我把窩囊氣馬上傳遞給對方老總,半開玩笑地說:“辛總,您這筆單子簽得很實惠,可是我可受了委屈了,公司規定,折扣太大,業績只能算一半。”
“行吧,小趙,這次就這樣,咱們來日方長不是嘛?”老總起碼不像很多生意人那麼刻薄。
“好的,辛總,跟您說笑的,您的要求也是正常的。”我沒有不依不饒。
似乎全公司的銷售成績都不夠理想,這個月我能籤一筆單子已經是不幸中萬幸了。總監無奈把“電子商標”銷售的模式重又拾起來,號召大家再刮一波搶注風,沒想到,辛總給了我一個小小的驚喜。
“小趙啊。”
“哦,辛總,有什麼指示。”
“你們同事打電話過來說有公司要搶注我們的‘電子商標’。”
“哦,那個,您要保護嗎?”
“行,你過來吧。”
“好的。”
我馬上趕往他們公司。
“小趙,他們說2000塊錢5年,我問你,還有空間嗎?”辛總還是老樣子,精明着吶。
“行吧,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最低價給您1400元。”
“呵呵呵,你跟秘書去辦手續吧。”
我簽了單,拿回支票,第一時間電話通知了經理。
回到公司,跟上次從“海的美”拿了支票回來一樣,經理帶頭和在場的同事一起爲我鼓掌,這次的掌聲似乎格外熱烈一些,原因在於原本商務一部的客戶的單子被我簽了,這是公司內部覺得最牛的事情。
簽單六:
這一筆業務簽訂時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記得這是進入公司的第6個完整的月份。第5個月份我一張單都沒簽,壓力甚大,而且身上的錢所剩無幾,開始每天爲吃飯的問題發愁¬——這個問題將是我前後近一年的時間裡生活中的最主要矛盾。
窮途末路之際,我首先想到媽媽,在工作時間給她打了一個私人電話,報憂不報喜,在電話裡我幾乎哭了,她也沒有什麼辦法,從頭至尾迴應我的只是些“哦”“嗯”之類的語氣詞,我缺錢,但是前思後想始終張不開跟她要錢的嘴,再說下去擔心控制不住已經含在眼中的淚水,遂終止了通話。這時跟我同用一部電話的新人已經離職,我一個人在辦公的位置上隱蔽地拭去了眼角的淚水,不想讓誰無意中看到我淚汪汪的眼睛。
一個人到了最無助的時候,僅剩的不是一雙可以看清許多真實面目的眼睛,而是最原始的直覺——主觀上認爲的最可能從對方那裡“弄”來錢的直覺。我的心目中算是有一個較爲明瞭的排序。回N城前跟爸爸拿過錢了,兩千塊錢把他爲難得團團轉,這次肯定不行;剛剛給媽媽打過電話,沒能開口,也算了吧;金永星跟我住在一起,偶爾蹭他幾次飯沒問題,長此以往不是辦法;我喜歡猶猶豫豫,但是現實由不得我躊躇,我只得給二姐打了電話。
“二姐啊。”
“啊,小涇啊。”
“……”
“是不是有事啊?”
“嗯。”
“哦,什麼事啊?”
“……我身上沒錢了,能不能匯點錢給我。”
“嗯,要多少啊。”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裡輕鬆了一些。
“一千吧。”我沒有臉面說更多的數字。
“嗯,怎麼給你呢。”
“我去農行辦張存摺吧,辦好了把號碼發短信給你。”辦理農行的存摺是因爲不收手續費,幾塊錢對一個窮人的重要性是有錢人無法體會的,就像我坐公交寧可等待普通車而不坐空調車一樣,每趟也不過省8毛錢。
“好。”
“那二姐,先這樣了。”
“好的。”
“再見。”
“再見。”
週日我去農行辦好了存摺,給二姐發了短信,二姐讓二姐夫去給我匯款,接到二姐夫已經匯出錢的電話後我在銀行裡等了一會兒,等錢到賬了,我一次性全部取了出來。
讓我沒想到的是,錢是匯了,只是二姐轉臉就跟我媽把錢要了回去,大姐告訴我這事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心臟的某個部分在那個瞬間死掉了。我的世界觀、價值觀因此開始發生革命性地轉變,對我來說,愛情、友情再不濟在我心裡永遠也比不上親情的薄寡帶來的失望巨大,這筆一千塊錢的匯款的刺痛,我這輩子想忘也忘不了了。
爲了省錢,我從馬萬寶那裡把自行車借了過來,這樣每天上下班可以省大概三塊錢(公交車春秋季節1.2元,夏冬季節1.6元),可是好景不長,後來車鎖壞了,我吝嗇換鎖的錢最終因小失大把自行車弄丟了,馬萬寶沒有責怪我,但是對我這種不珍惜別人東西的行爲流露出不滿,我也感到內疚,但只有一點點,基本沒當回事。我覺得我從前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是因爲千百可的事情有意要跟他挑事把矛盾公開,都到了如此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哪有談情說愛的心思,如果要找出一個未必合理的緣由,我想我是被現實壓得有些魂不附體了。
這個月又回到了剛進入公司之初的狀態,公司跟工商部門合作搞來的最新的客戶信息很快被整個商務部的同仁們持續不斷的電話打成了刀槍不入的“老手”,再面對那些資料跟面對那本被打得更爛的電信黃頁相差無幾——提不起興趣,看不到希望。我每天幾乎沒有電話可打,又不像老員工有大把的老客戶可以深度挖掘適時回訪,坐在位置上發愣成了唯一的能做的事。總監又來了,在我的桌面上“啪啪”拍了幾下,怒目圓睜,幾乎是吼:“打電話!”跟剛入司時的情況不同,這一次我無法忍受。
“經理,我有事跟你說。”我下決心了。
“跟我來吧。”他把我引向一個小會議室,好像預感到我要幹什麼。
進了會議室我們面對面坐下來。
“經理,我幹不下去了……”話一說出口我的眼淚就涌了出來,“我感謝您一直以來的幫助,可是……我想……”
“年紀輕輕的小夥子這點困難都面對不了?我當初也跟你一樣的,你以爲誰開始都那麼容易嗎?我們幹銷售這一行原始積累是最艱苦的階段,熬過來就好了,你再考慮一下吧,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好吧?我希望你能再堅持一下,爲了你自己也應該堅持一下,你覺得呢?”
經理的話讓我很感動,我無法再提辭職的事。
“你今天先回去吧,調整一下,好好想想。”他的溫情是從事銷售這個行業的人身上不多見的。
我回到座位上試圖拿出一點表現,經理走到我身邊輕聲地再次重複:“你今天別上班了,回去吧。”
夜深了,我一點睡意都沒有,看不到未來的感覺讓人恐懼,金永星在牀上睡得很香,真的很羨慕他。躺在牀上,我在漆黑中大瞪着眼睛,視線找不到任何可以落腳的支點,打開燈,坐起來靠在牆上抽一根菸,並不能緩解什麼,躺下去,眼睛合不上幾秒鐘,又睜開瞪大,再起來抽菸,再躺下去……不止一個這樣的夜晚,金永星常被我這樣折騰得醒過來,他當時還不吸菸。在學校的時候,大家如果都睡了,我會自覺到走廊上去抽菸。我和金永星的對話越來越少,到我離開N城的前夕幾乎是整晚整晚的沉默。
凌晨三四點鐘,我勉強睡去。
我不受控制地大喊大叫,揮舞雙臂,從夢中驚醒。醒了仍然在喊,手臂仍然在揮舞,打了金永星不止一下,把他打醒了。“我靠,你幹什麼?”他憤憤然把臉轉向另一邊,側過身去。我發現自己坐在牀上,大口喘着粗氣。“天吶,我這是怎麼了?”我心想,“再這樣下去早晚要成神經病”。
拖着疲憊的身體,第二天照常要去上班,不能遲到。
爲了別人而繼續工作到底是可悲還是可歌並不重要。
沒有足夠的客戶信息作爲支撐,我寸步難行。熱情已經退卻,信心和希望不再,坐在辦公桌前我像個斷了線的木偶,想做工作的機器都做不成。
經理是真心想幫我的,最後的這一筆簽單,雖然他沒有直接告訴我是他的安排,但我能猜得到。部門內有個女生是他的一個親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個女生讓我幫她一個忙,去籤一筆她已經談好的單子,我覺得是好事啊就去了。我想得很簡單,以爲把合同填上讓對方蓋章,拿了支票就可以走了,可是到了現場那位老闆雖然還算客氣但遲遲不提簽單的事,我幾次想切入正題不是被他裝作沒聽見就是被他給生生擋回來,最後乾脆委婉地拒絕我,讓我走人。我禮節性地點頭告別,出了他們公司的門馬上給經理打電話通報失敗的結果。經理大發雷霆:“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這筆單子你必須給我簽下來,把錢拿回來,否則你就別幹了。”我確實覺得很愧疚,但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刺激了我,或者說給了我藉口,因爲我真的不想幹了。我又折回了那家公司,剛進門,老總還在,一眼就看到了我,有點意外,不等他說話,我把剛纔回來的路上想到的最後一個可用的辦法使了出來。
“領導,我剛纔出去跟我們單位的技術部門打了電話,讓他們先幫你們把‘通用網址’在兩個門戶網站先做起來試用一下看看效果,能給我一臺電腦打開給您看一下嗎?”來之前我在公司裡已經做了功課,如果沒有別的公司競價,他們之前付費的通用網址會被在兩個門戶網站的商務頁面上默認置頂。
老闆招呼了一下秘書,然後跟我說:“你稍等一下,我讓秘書打電話,你跟我們公司的網管說。”
“好的。”我點點頭。
“你跟他說吧。”秘書把電話給我。
“你好,請打開××門戶網站好吧,然後進入商務板塊。”我引導電話那頭的網管。
“通用網址跟這個有什麼關係?”對方發問。
“是這樣的,這是我們公司給註冊通用網址的公司的一項增值服務,就是說只要貴公司在我們公司註冊了通用網址就會贈送兩大門戶網站的商務版免費置頂。請按我剛纔說的打開看一下。”
“嗯,我看到了,確實是的。”他一看就知道了,“我馬上跟我們總經理說。”
“好的,謝謝。”
“沒事。”
我把電話還給秘書,秘書當着我的面拿出一張面紙把話筒仔細地擦拭了一下。
老闆走了出來對秘書說:“你帶他去財務領支票吧。”想必網管剛給他打過電話了。
我拿了支票,謝過老闆,總算完成了任務。
記得這家公司的名字叫傑得自動門。
出了門第一時間給經理打電話報喜,經理哼了一聲掛了電話。回到公司,沒有以往的掌聲,也沒有做經驗的分享,這些規定動作都免掉了,如果不是經理髮火,這筆業務我已經放棄了。
待在公司裡沒有電話可打度日如年讓我倍受煎熬,提出離職被經理挽留了下來再想提及又說不出口,我翻出了以前打電話的記錄找到了幾家老家附近一個鄉鎮的有一定意向的民營企業的電話,重新聯繫,對方的態度還跟以前一樣,即不拒絕也不保證什麼,我決定登門拜訪試一試,哪怕毫無簽單的把握,至少可以藉機回老家一趟。一段時間以來,周遭的一切讓我感到太無助太無能爲力了,極度缺乏愛和溫暖的內心需要最親的人給我大大的安慰和鼓勵,我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汽車站候車室,一個衣着浮誇渾身散發着一股小資氣息的年輕女子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拉着行李箱在我身旁駐足,我看了她一眼,這不是我欣賞的哪一類女性。她的目光恰好與我看她的目光相接,我沒有馬上移開視線,眼神變換成一種帶有疑問的探尋。
她放鬆表情,嘴角微微上翹,開口對我說:“能幫我看下箱子嗎?”
“可以。”我還以微笑。
她拄着高跟鞋踏着碎步抱着小狗一路小跑進了洗手間。片刻回來,東一句西一句跟我說起話來。我當時處境艱難,整個人處在一種遊離狀態,再說她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對她的熱情基本上視而不見,或者說一點興趣也沒有。熱臉貼了冷屁股,不一會兒,她不再說話了。直到大巴到達目的地,我才反應過來在車站的表現可能不太禮貌,下車時我主動走過去想幫她拿箱子,她沒有理我,徑直走向車站出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