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此番奇襲,本來意思,是要速下蘭州,順黃河北上,直抵興慶府,先把西夏人老巢打個天翻地覆,待他各路回軍,再施展手段,一一擊破罷了!”
老曹手指輿圖,淡淡說道。
蘭州至銀川,一在河左,一在河右,相距八九百里路程,且山多難行。
老曹之所以一心要來搶了蘭州,正是爲了自水路沿河北上,可以直抵興慶府,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功。
“宋廷攻夏,前例甚多。”老曹嘆一口氣:“吾觀歷次戰役,動輒數年籌備,數路兵發,數十萬人披甲廝殺,結果如何?大抵有勝有負罷了。”
輕輕搖頭:“以吾論之,宋夏百年征戰,八字可以概括,便是‘曠日持久、勞民傷財。’”
輕飄飄的八個字,概括了百年來無數人傑的努力,無數鮮血和呼號,光榮和失落。
身爲西軍將種,曲端、王彥對下意識視一眼,都露出不服神色。
曹操看在眼裡,輕輕一笑道:“吾既發此狂言,必有因由……”
他深吸一口氣,莊肅言道:“吾以爲西軍乃至宋廷,應對西夏,失策之根本,在於朝堂諸公從未有一人意識到,他西夏人,只不過諸胡之一罷——爾等可知,何爲諸胡?”
老曹伸手,飛快地在輿圖上畫出一個個圈,有的大、有的小,更多時候,他們在差不多的區域類相互疊代。
一邊順口說道:“匈奴、東胡、鮮卑、烏桓、土谷渾、柔然、突厥、吐蕃、靺鞨、回鶻……契丹、党項!”
說罷,忽然重重一掌拍在圖上:“爾等看出來了麼?”
衆人面面相覷,無一人有言語,顯然都不曾明白老曹所指。
老曹虎視衆人,眼神中,若有烈焰滾滾:“諸胡者,野草也!縱他一度接地連天,也難逃春生秋死、寒霜零凋!即使有春風吹又生,依舊是淺薄無根腳!”
說到此處,曹操已是聲色俱厲:“爾等今日便記住,諸胡者,野草也!”
“而吾輩漢人,則如磐石、如巨木、如高山、如大河!”
“河有源、山有根!”
“源是何物?是吾等體內,代代流淌的祖先血!”
“根是何物?是吾等心中,字字輝煌的聖賢書!”
老曹聲如雷霆,滾蕩於堂中,人人聽在耳中,振聾發聵,都不由眼痠血熱,恨不得仰天長嘯。
老曹語聲愈疾:“吾漢家爭之於諸胡,難道竟要同他你來我往、見招拆招?”
他哈哈一聲笑,喝道:“昔日漢室傾頹,有龍蛇起於四野,彼此爭霸,無所不用其極!時有羌胡蠻夷,以爲漢家內鬥,無暇他顧,紛紛起意,欲爭中原,然而彼時羣雄,稍加矚目,便把他任意掃蕩,這還是國力至微之時!”
“若是漢室興盛之時!”
大約是言語間,觸及到了那個徵西將軍的舊夢,老曹臉上,忽然漲紅,便連聲音亦微微顫抖。
“大漢興盛之時,‘明犯強漢雖遠必誅’之聲,震懾四海八荒!吾輩漢兒覓封侯,山河萬里何辭遠?”
他仔細看向飛鳥圖,似乎欲找某個地方,卻良久不曾找到。
自嘲般一笑,乾脆仰起頭,伸手指向西北:“此去五千裡,有山名燕然,乃班固刻石勒功之處也!”
又往西指:“班固之弟班超,引三十六人出塞,逾蔥領、迄縣度,轉側絕域,戰必先登,出入二十二年,橫掃五十六國,撫定西域,封侯定遠!”
蔥領者,帕米爾高原也,縣度者,興都庫什山也。
老曹長長吐出一口氣,目光一一看過衆人,降低了聲音,淡淡道:“兄弟們且想一想,似班固、班超兄弟,難道也同胡兒見招拆招?似漢末爭霸羣雄,難道也同胡兒你來我往?”
“蚊子吸血,蠅子喧囂,沒什麼好想,一巴掌抽去便是!”
老曹這番話,帳中衆人,雖都是輕生重義好漢,其實也難真正、完全的理解。
大概八百餘載之後,或許有一句詩,恰能同他此刻心境相照。
真正是:“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淒厲,幾聲抽泣!……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好漢們雖無老曹跨越千年的目光,亦無那種強漢遺留的自信與傲然,但畢竟也是好漢,雖不能完全理解,卻也被他說得熱血激盪。
“金劍先生”忽然開口:“我知哥哥意思了!西夏叫喚吸血,我等便做一隻巴掌來,如今吐蕃、回鶻、雜羌等族,也敢踐踏我漢人威風,便順手再打一巴掌去!”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不愧是金劍先生!”
他看了看輿圖,在蘭州之西、之北,各自點了一下:“武某雖不才,亦欲效法先賢,如今不止要打了興慶府,更要使彼等草芥,知漢家威嚴爲何物!”
“我要分兵!”
“目前兵馬,乃是我轉戰幽雲帶回來的兩千餘人,又有西軍一萬,紀山軍兩萬!”
“我欲調一萬紀山軍,連同五千西軍,組成西路軍,以李助爲主將,馬勥、王彥、吳玠、吳璘四人爲副將,沿河西去,先把湟州、西寧州收復,再打肅州、瓜州、沙洲,連玉門關一併收回!”
沙州者,敦煌也。
李助瘦削的臉上,泛起一抹明顯的潮紅,莊重抱拳道:“哥哥如此信重!李助敢不從命?”
他當初浪跡江湖,蠱惑王慶造反,心中豈無建功立業之雄心?
此刻老曹點他爲主將,去收復漢唐時的故土,胸中激盪之氣,便似海潮一般澎湃。
老曹盯住李助雙眼:“如今卻非盛世,解決了西夏國,我還要回去對付金遼,這一萬五千人予你,後續援兵有無,尚在兩可。”
李助斟酌片刻,迎向曹操目光:“我要臨機專斷之權!”
曹操一笑:“將在外,一切權柄,皆操汝手。”
李助又道:“若募得胡人爲軍將,賞罰可否等同於漢人?”
曹操道:“第一,入華夏者爲華夏,第二,一切權柄操汝手。”
李助露出一絲滾燙的笑意:“既然如此,玉門關未必是終點,班定遠能以三十六人赴蔥領、縣度,哥哥予我萬五精兵,吾何嘗不能至?”
曹操眯起雙目,點頭道:“若是如此,君當爲定遠公!”
伸手指馬勥、王彥等五將:“爾等主將,欲於萬里外,建不世功,爾等若不敢往,便隨我去興慶府,若敢隨他去,一旦功成,皆有公侯之份。”
馬勥大笑:“哥哥,吾本淮西強賊,生爲世人罵,死難入祖墳,如今哥哥予了封侯之路,豈肯不走這一遭?”
王彥、吳玠、吳璘皆笑道:“馬兄一個強人,尚且巴望封侯,何況我等戰將?這一遭,定爲哥哥殺到天盡頭!”
曹操大笑:“大丈夫,當如是也!記住了,一路所過,‘犁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
又道:“我本部人馬,紀山軍一萬人,西軍五千,合計一萬七千餘人,便是北路軍,即日起,搜船舶、造大筏,三日後沿河北上,奇襲興慶府。”
一言既出,餘下衆人,齊聲稱喏!
有分教:金劍西征效漢唐,神刀北上綻輝煌。淮西豪客江南漢,西北盡情展銳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