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如果左清羽知道他的這一氣,南霖太子就只剩下五年的壽命。
這個真相太過殘酷,再堅強的人也難以承受得住。在目睹了母親的慘死,父親的早逝又與他有關,到時左清羽還有站起來的勇氣吧?
原本答應南霖太子保守這個秘密時夏靜月有些猶豫的,畢竟家屬有知情權,等左清羽冷靜下來得讓他知道這件事。但現在,她只能選擇永遠地瞞下去。
看着無助得像個孩子一樣的左清羽,看着他滿臉的彷徨與迷茫的神色,夏靜月暗想:如果韓瀟能平平安安、毫髮無損地回來,興許她會原諒左清羽,他實在是太可憐了。
他若是不說起這些傷痛的往事,夏靜月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承受了那麼多。想當年初識時,那個愛炫愛酷的傻男孩,哪曾想,在他風靡萬千少女的風流倜儻之下,在他如朗月清風的仙人風姿之下,藏瞭如此之多的痛苦。
夏靜月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很孤獨。
情不自禁地,夏靜月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阿瀟若是能毫髮無損地回來,我會原諒你之前的欺騙和算計。”
左清羽目光轉過來,定定地看了夏靜月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如從前那般,朗月清風,“謝謝你。”
臉上在笑,然而心卻在滴血。
他情願她不原諒他,情願她一直恨他下去,這說明她是在意他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憐憫他。
即使是這份憐憫,也是建立在韓瀟安然無恙的情況下,由此可見,他在她心中的位置,連韓瀟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她的一份好心,卻成了最扎他心的刀子。
左清羽慢慢地鬆開手,慢慢地站直,挺直了腰背,“你放心,他會安然無恙地回來的,雖然我對他有些嫉妒,也許還有怨恨,但他畢竟是我左清羽曾經崇拜的人,也曾經是我最好的表哥,我從未想過害他。”
望着明媚依舊的夏靜月,左清羽心底有一句話想問她,問她以前對他的喜歡是不是真的?
最終,他將到嘴的話都嚥進了肚子裡,埋在心底深處。
沒有意義了!
不管以前是或者不是,現在,以及將來都不是了。不管哪個答案,帶給他的除了扎心的痛,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左清羽板直了腰,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一步一步地邁着沉重的腳步離開。
夏靜月站在後面看着左清羽離去的背影,發現他似乎更加的孤獨了,那濃郁的孤寂彷彿凝了實質般環繞在他左右。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問初晴:“我剛纔是不是說錯話了?”
初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您沒說錯什麼呀,他將我們王爺引到深海去了,深海那兒不知多危險,難不成您還要笑眯眯地謝謝他不成?”
不插上一刀就不錯了,還想怎麼着?初晴暗中嘀咕着。
望着左清羽那孤寂的背影逐漸遠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夏靜月才移開了眼睛。她望着蔚藍的天空,想着這會兒韓瀟是不是也在海上望着這一片的天空?
左清羽的確是很可憐,很值得人同情,但是,請原諒她是個極度護短的人,他觸及了她的底線,如若韓瀟安然回來,興許這一切可以一筆勾銷。但若韓瀟發生了意外,她對左清羽說過的話也一定會做到:不死不休。
她的心很小,只能容納一個人;她的感情也只有一份,只給一個人。
左清羽聽從夏靜月的話,去了太子寢殿,見到了容光煥發的南霖太子。
看到與想象中截然不同氣色的父親,左清羽震驚之餘,心頭隱隱生起不好的預感來。
然而南霖太子沒有給左清羽詢問的機會,“聽說,你想對國師下手?”
“是又怎麼樣?現在不除了他這個禍害,難道還要等到他獨攬朝政的時候才動手嗎?”
左清羽說完,他以爲南霖太子會跟每一次一樣,反對他的決定,並對他斥責一番。不曾想,南霖太子竟然贊同地點了點頭。
“你打算什麼時候出手?”南霖太子問。
左清羽甚感意外,這纔開始正眼地看着這位父親,這一看,才發現父親變得既熟悉又陌生。不再像以往那樣,或是嚴肅地板着臉,或是笨拙地想討好他,這會兒的父親,像極了遙遠記憶裡,那個一臉慈愛地抱着他,逗他笑的父親。
這樣的父親,太遙遠了,遙遠到對於左清羽來說,是上輩子的事了。
左清羽恍惚了一下,再說出來的話和口氣,帶着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和,“我打算在兩個月後的春宴上,趁着宮中參加宴會的人多,安排人手進去,趁其不備,一刀殺了他。”
南霖太子也察覺到了左清羽的改變,不再像以前那樣反感和厭惡他,心口激動得亂跳了幾拍。他們父子二人已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如此平心靜氣地說過話了。他按捺下激動的心情,說:“兩個月後的日子不妥,你算計着他,豈知他不會趁着春宴之際向你下手?”
左清羽慢慢地沉下臉,“難道又要讓我等?”
“不!”南霖太子擺了擺手,說:“不是讓你等,而是將計劃提前!”
左清羽一愕,再次發覺父親變化極大。以前他是最反對冒進行事的,一切都以穩妥爲首,怎麼這回瞧着比他還冒進?
南霖太子讓左清羽先坐下,然後讓李公公上茶。
左清羽接過茶碗,待李公公退下後,仍不知父親是何用意,但見父親神色平和,心情像是不錯的樣子,更加的困惑了。
低頭揭開茶碗,看到碗中的毛尖茶,左清羽手指微微僵了一下。
父親喜歡喝的茶是紅茶,喜歡喝毛尖的是他。
左清羽從茶的色、味中看出,這是保存得最好的毛尖。
現今已是冬季了,能將毛尖保存得這樣好,可見費了不少功夫。
殿中,飄溢着淡淡的茶香,帶着安寧的寂靜。人的心情,也隨之變得安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