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清羽的情緒開始失控了,夏靜月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怎麼個慘,你慢慢說。”
壓抑了太久的東西,說出來,反而纔會解脫,心魘才能散去。
這個結一日不解,左清羽就一天不能跳出那個陰影。
所以,夏靜月殘忍地讓左清羽再次回憶,再次訴說。
“母親喝下了那碗毒藥之後,就不斷地吐血,吐得滿牀都血,整個屋子都飄着血腥味。嬤嬤怕嚇着了我,將我抱開,後來我又趁着府裡大亂悄悄回去,我看到母親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她睜着眼睛,她死不瞑目,她最後還說了一句未完的話……”
左清羽回想當時的情景,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着,唯有手中一隻小小的手堅定地握着他。彷彿汲取着最後的溫暖和希望,他伸出另一隻手,將夏靜月的手緊緊地包在一起,如此,他纔能有說下去的勇氣。
“母親最後說了三個字,她說你好狠……然後,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盯着我,那個溫柔的,愛我的母親,我再也沒有了……”左清羽低低地輕泣着,哽咽着說:“他只顧着外面的情況,母親去逝的那幾天經常看不到他的人。我聽到下人說,說王爺把王妃害死了,王妃死得太慘,是懷着對王爺的怨恨走的,王爺心虛,不敢近身,怕王妃晚上來找……”
“別人都怕母親,都說母親身上的怨氣太濃,煞氣太重,都不敢靠近母親的遺體。但我不怕,那是最寵我的母親,不管她是什麼樣子的,她都是我的母親,她若是在天有靈,也不會捨得傷我害我。我就一直守在母親的棺木旁……”左清羽身子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連呼吸都粗重了起來,一雙帶淚的紅眼驟地凝了凝,“我看到了,看到了母親死後的第二天,她的手指變成了紫色,然後又變成了黑色,慢慢地化成了黑水。到了第三天,母親的一雙手漸漸化沒了,然後我看到,母親的臉也開始變色了,變成了紫色,又逐漸轉黑。我知道,母親的臉也開始化了——”
夏靜月跟着凝重了起來,問道:“連骨頭也一起化了?”
左清羽重重地一點頭:“沒了,血肉連同手指骨,都沒了,手腕處也變黑了,慢慢地往手臂化去。”
“這件事,你當時沒和你父親說嗎?”
左清羽恨恨地咬了咬牙,說:“我當時親眼看到他毒死了母親,他又心虛不敢走到靈前,我就是說了他會怎麼樣?”
“長公主屍體的變化,你跟誰都沒提嗎?”
“我跟嬤嬤說了。”
夏靜月連忙問道:“她什麼反應?”
“她讓我什麼都不要說,不然他會把我也毒死的。後來,有人也看到了,他們說南霖的天氣太熱了,屍體提前腐爛的,這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放靈不到三天,他們就將母親匆匆下葬了。”左清羽的思緒陷入了遙遠的記憶裡,事隔多年,他所受到的衝擊與痛苦沒有絲毫的減輕,仍然濃郁得無法化開,“母親下葬的那天,我看到了,那棺板下隱隱有黑色的東西滲出來,我還聽到擡靈的人說,怎麼越擡越輕……我知道,母親化了,化成了一灘黑水。母親,她不僅被毒死了,她還屍骨無存!”
當年的左清羽,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眼睜睜看着母親含着怨氣而死,又眼睜睜地看着母親化爲血水。而做這一切的人,又是他的父親!
可想而知,當年幼小的他歷經了多少的煎熬與恐懼。
夏靜月怎麼也沒想到,其中還有這一層緣故。她也終於理解了,爲什麼左清羽那樣恨南霖太子,“看到”父親毒殺了母親,還殘忍到連屍骨都不留下,任誰都無法原諒,無法寬恕。
“這件事,你不要跟你父親說。他要是知道妻子屍骨落得如此,我怕他受不住這個打擊。這個打擊,會比你氣他的這兩次更猛烈。”已到強弩之末的南霖太子再也禁受不住任何的傷害,長公主的事只能一輩瞞着他。
左清羽拿袖子抹去了臉上的淚痕,把以前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好像舒服了許多,幼年的惡夢也淡了許多。“我不會說了,不會再氣他,以前的事,就當過去了。”
夏靜月聽左清羽這口氣,隱隱還是認定兇手就是南霖太子。
左清羽的這個心結,估計得查出真相後才能完全解開。
“你的那個嬤嬤,如今在哪裡?”夏靜月突然問道。
左清羽有些意外夏靜月的問題,“你問她做什麼?她早就去世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夏靜月連忙問道。
那位嬤嬤見證了長公主死前與死後的事情,也許會知道一些事情,所以這位嬤嬤的去世,是正常還是意外?
左清羽想了想,說:“我去大靖之後,她沒多久就病逝了。”
夏靜月掐指一算,照此算來,死了差不多十年了。
線索好像又斷了。
緊接着,夏靜月又問:“長公主身邊侍候的其他人呢?還有多少人在?”
左清羽低落地說道:“死的死,散的散,都沒了。”
“全沒了?”
“基本上近身侍候的人都沒了。”
夏靜月一驚非同小可:“你可知道,都是怎麼沒的?”
左清羽咬了咬脣,恨道:“我前去大靖時,府裡還有幾個母親身邊的老人,可等我回來,一個都沒了。那幾個老人的死,都和他脫不了關係。”
這也是左清羽對南霖太子下毒認定不移的原因,要不是真毒害了母親,他豈會心虛將人都弄死了?
夏靜月呆了呆:難道方纔南霖太子騙了她?可他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啊!
夏靜月腦子開始糊塗起來,再次無比的想念韓瀟,他若是在此,就不會跟她一樣滿頭霧水。
夏靜月暫且將這件事放開一邊,“你想知道你父親的情況,可以去看他,他現在的情況……”
猶豫了一下,夏靜月說道:“他現在挺好的。”
左清羽有些躊躇地問:“他見了我,不會生氣或者激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