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很大,只是單單以武力來算,州府衙役巡城兵丁不算什麼,擺在明面上應當是江州守備營的三千軍士。可是在有心人眼中,那些所謂訓練有序的守備營兵丁不過是花樣子貨,嚇唬平民百姓還可以,真正的戰鬥力實在是有限的很。
明白人心都都清楚,江州府真正的武力應當屬鎮國公府的家丁家將。在城外十幾座農莊的零散人員不算,僅僅說鎮國公府內的五百名平日裡做着打掃庭院灑水掃地的家丁,就足以應對一切麻煩。
有人戲言,找一寬敞地點,讓鎮國公府裡五百家丁和江州守備營三千軍士列陣廝殺,最後獲勝的一定是鎮國公府的家丁。這話雖然是戲言,但卻是在着江州守備將軍當面說的。而江州守備將軍始終沉默不語,爲這句戲言做了最好的註腳。
此時,李修和沈珣兩兄弟就站在這些曾經廝殺北疆,如今卸甲歸田的家丁面前。
站在這些精壯魁梧的漢子面前,李修玩心頗重的想湊一個吉利數,可是一百零八這個數字嚇到了沈珣。兩兄弟爭執半晌,終於確定了前去府衙“講理”的人數,三十六人。
談不上浩浩蕩蕩,卻也頗爲引人注目。領隊的竟然是秦伯,李修本不想讓這位老人家冒險,可是面對那張褶皺的面孔,李修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默默承受這位老人的心意。
江州府衙很大,比大多數州府衙門佔地都要廣闊。這得益於天運二年沈安元的瘋狂。大火之後,鎮國公府出錢重建江州府衙。不清楚當時任江州官員心裡怎麼想的,重建的江州府衙很少使用木材青磚,更多的是使用貴而不惠的石頭。
李修和沈珣兩兄弟領着鎮國公府家丁,一步步丈量着江州城內的土地。城中百姓或許不認識這兩兄弟,但手執棍棒的鎮國公府家丁,卻是他們平日裡生活中所熟識的。
整齊如一表情嚴肅的列隊,讓百姓除了感覺新鮮驚詫外,或許還摻雜着恐懼。圍觀的人羣中,不知道誰被嚇傻了,喊出一句“莫不是北燕打到江州了?”
這聲驚呼換來一堆白眼,北燕幽州和江州相隔數千裡,若真是安家後人打到江州,大唐朝早就完了。
驚呼之人也明白是杞人憂天,訕訕的不敢開口,但不代表他不會跟在隊伍後面以滿足他的好奇心。
排成四列的隊伍沿着江州府寬闊的大街,直奔府衙所在的西城。一路上,引起驚呼連連,不知不覺中,未遂在後的百姓一眼
看不到頭。
沈珣回頭看過,心中大驚,顫聲道:“這個,不會驚起民變吧。”
民變,是大唐朝自安史之亂後,朝堂上下爲之色變的詞語。但凡大唐境內有民變發生,當地官員必需以千里加急直遞長安,哪怕所謂的民變只有百餘人,該有的程序都必需走過。
而應對民變,在武宗改制之前,還有着招撫一路可走。在武宗改制之後,卻只剩下“剿”,這一條途徑了。而激起民變之人,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斗升小民,也只有人頭落地一路可走。即便這種懲處是在大殺四方的“剿”之後。
沈珣的擔心有些道理,但李修搖搖頭,不以爲然的道:“江州富庶,又承平已久。連鎮國公府都能習慣於安逸,這些小民又怎麼可能還存留熱血。朝廷以‘殺’,應對民變已久,相關制度早已深入人心,即便是有人挑撥,恐怕挑撥之人剛一開口,這些看熱鬧爲主的百姓,早就一鬨而散了。”
“萬一呢?”沈珣還是有些擔心。
李修笑笑,停下腳步,看向周圍一臉好奇的百姓,大聲喊道:“我乃鎮國公府四少爺,今日準備去打砸府衙,各位鄉親莫不是想要助我一臂之力?”
“打砸府衙?”
李修的話迅速在百姓人羣中傳開,大家稍稍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四個字背後的意義。無數人面面相覷之後,不知道從誰開始,只聽得哄的一聲,圍觀的百姓如同鼠竄狼奔,幾個呼吸的功夫,十成人已經跑了九成還多,只剩下跑丟的滿地鞋底和膽大的三兩隻小貓。
剛剛還跟在身後黑壓壓看不到頭的人羣,被李修兩句話一說,頓時四散而沒。沈珣見狀心中的擔心消散了,但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真的是太過安逸了嗎?”沈珣在心裡一遍一遍的捫心自問,卻怎麼樣也找不到答案。
李修一早送柳夫子離開,歸家時已經是過午十分,在家裡聽沈珣訴苦,再點齊家丁,一番折騰下來,趕到江州府衙時,已經快到散衙的時刻。
夕陽西垂,豔紅豔紅的餘輝灑落在地面,拉長了衆人的身影。
李修看着江州府衙正門,神情古怪的笑了。
只有正門是木質的,兩邊延伸出去的院牆雖然刷着略有發黃的石灰,但還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整個院牆都是石頭壘出來的。
“看來,三叔當年的瘋狂,給江州府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啊。”
李修心中嘆息着,擡頭看向府衙正門前守門的兵丁。
李修在江州城的知名度不高,門前兵丁認出沈珣,卻沒認出他來。有沈珣出面解釋,李修倒是少費了一番口舌。
就見兵丁面色急變,誠惶誠恐的哀求沈珣。等到沈珣點點頭,兵丁轉身一溜煙的跑進府衙內。
“何苦爲難這些聽令行事之人。”沈珣笑着,像是在訴說又像是在解釋。
可是事情發展不同於沈珣的預料,沒有等到管事之人出來回話,等到的是正門內一聲大喝,緊接着府衙高高的正門,連同兩邊的側門,都迅速關閉,門後傳來巨大的落閘聲。
沈珣見狀,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老四,這……。”
李修輕笑道:“這個時辰,還沒到散衙的時間吧。”
沈珣搖搖頭,道:“還沒到時間。”
李修笑笑,道:“那就好辦了。”說完,轉身招呼着秦伯,溫和的道:“秦伯,麻煩你分派人手,將府衙能夠進出的不管大門小門,都派人堵上。所有人許進不許出。”
秦伯面露爲難之色,道:“府衙內一大六小七個門,咱們的人手不足,怕是……。”
李修瞪了一眼沈珣,說道:“沒關係,差人回府,叫人來。”
秦伯沒等沈珣同意,轉身面對後排衆人,迅速的分派這人手。
大約盞茶時間,李修估計鎮國公府增援的人手還沒到來,三十多個家丁,僅僅在形式上完成對州府衙門的包圍,洪亮的鐘聲就在府衙內響起。
開始李修和沈珣對這鐘聲還沒太在意,片刻之後,沈珣臉色變了。
這不是散衙的鐘聲。這一聲聲連綿不絕的洪鐘大呂響遍整個江州府地面。
這是報警召集的鐘聲,一旦這種連續不斷的鐘聲響起,就代表着府衙受到賊人攻擊。除非解除險情,或者府衙內上上下下幾百人死絕,否則,這鐘聲是不會停的。
最重要的是,在聽到鐘聲以後,不管是江州守備營,巡防的衙役兵丁,或者是御史護衛,甚至包括坊正坊丁,總之,所有吃着朝廷俸祿的,或者吃過朝廷俸祿的,都必需在最短的時間趕到江州府衙。
而且,在這連綿不絕的鐘聲之後,還包含着一個很深的含義。
那就是聽鐘聲而來的所有人,都可以對所謂的賊人先殺後問。
現在是賊人是鎮國公府衆人。
這禍事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