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看着李修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聲長長嘆息。
李修正襟危坐,無視着崔氏漸漸慘白的臉頰,一時間,靜靜的房間裡,只有李修清晰的字句在飄蕩。
“其實,十幾年的事,一件件、一樁樁的說明白,不僅顯得太小家子氣不說,也過於浪費時間了。所以晚輩精心準備了一件禮物。”
李修起身,把食盒從房外提進來,邊走邊說:“晚輩時隔多年回到沈家,本想給府裡各位尊長準備些禮物。奈何浪跡山野十餘年,身無長物。老實說,母親爲晚輩準備不少禮物。可晚輩總認爲那些是四房物件,代表不了晚輩的心意。
本來晚輩也想着老老實實用四房的物件作爲禮物,可後來在吃飯時靈機一動,想到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於是,晚輩從歸家的第一頓飯中留下些難得一見的菜餚。借花獻佛請各位長輩品嚐。”
崔氏臉色蒼白,她雖然不知道李修手中食盒裡裝的是什麼,但也能猜測出幾分,急忙厲聲斥責到:“你讓老夫人吃殘羹剩飯?荒唐!還不撤下去,嫌丟人不夠嗎?”
李修展顏一笑,從容道:晚輩敢保證,這些菜餚絕對無人動過一筷。雖然有些涼了,但看在晚輩誠心誠意的份上,各位長輩一定能包涵的不是?“
李修擺足了晚輩後生的謙遜懇求的姿態,老夫人沉默而不表態,讓崔氏一肚子的話根本說不出來。無奈的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盧氏。
盧氏對崔氏這些年的作爲也很是不滿,奈何事不關己,不想出頭罷了。今天李修欲將事情擺在明面上,盧氏出於對某些陳年往事的回憶,緩緩的別過頭去,躲開了崔氏求助的目光。
崔氏霎時臉色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無奈的看着李修在食盒裡折騰來折騰去,最終端上來一盤“羣英薈萃”。
老夫人已經注意到半人高四層食盒裡放着好幾道菜,李修左挑右撿的端上來的“羣英薈萃”,已經其中最好的。
並不是李修想要手下留情,這個時候了,留情是對自己的殘忍。
李修看着食盒裡的東西自己都感覺反胃,他出於敬老的心思,以及想到和鎮國公的談話,纔有些不甘的只端上來一盤羣英薈萃。
偌是隻有崔氏一個人,李修恨不得,將所有帶來的菜餚都擺在桌子上。
如同崔氏臉色般慘白的帶着青皮的蘿蔔,被切成粗細不一大小不等各種形狀,雜亂的碼放在五福臨門的白瓷盤內。即便是過了一夜,本來應該脆挺的蘿蔔變的軟趴趴交纏在一起,不少還帶着根鬚,根鬚間一塊塊黑泥,在白白的蘿蔔色澤中萬分顯眼。
李修將這盤羣英薈萃擺在桌面上,又從食盒中拿出幾雙竹筷,仔仔細細的將筷子頭,搭在白瓷盤的邊緣。對大家做出請的手勢。
崔氏的臉色用慘白已經不足以形容。額頭泛着暗青色光澤。
她對送到四房的飯菜有些瞭解,卻也沒想到下面的人竟然能夠怠慢到這種程度。
她不僅是羞愧尷尬,心裡隱隱有些憤怒。不是憤怒李修的大膽,而是憤怒下人的無禮。
老夫人和盧氏也在盯着這盤難看又難吃的東西,老夫人平靜的拿起竹筷,夾起一塊帶着根鬚泥土的蘿蔔。
“老夫人,不可!”
盧氏急忙從老夫人手中搶下筷子,怒視李修。
崔氏慘笑一聲,道:“母親,是兒媳持家不嚴,這東西應該兒媳吃纔對。”
崔氏沒有狡辯飯菜的來歷,而是慘慘的笑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剛一入口,崔氏胃裡就是一陣陣翻江倒海,但她還是強忍着嚥了下去。說道:“千錯萬錯都是兒媳的錯,您老人家千萬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老夫人搖搖頭,伸手又抄起筷子,平靜的道:“你是有錯,但根子在我這個老婆子身上。孩子說的對,若不是老婆子貪圖表面上的其樂融融,家裡也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四房上下吃了十幾年,老婆子爲什麼就不能吃呢?”
“四房也沒吃,他們自己搭的小竈。”盧氏又一次搶下老夫人手中的筷子。
老夫人大
有深意的說道:“看來大家都知道,包括我這個老婆子,只是事不關己,大家都不說而已。都看,都等,最終就都習慣了。”
李修看着婆媳三人,一個在認錯,一個在勸慰,一個在總結。忽然感覺好生沒趣。
無謂的笑笑,李修上前端起瓷盤,收拾進食盒裡。
老夫人終究沒有親口品嚐“羣英薈萃”的勇氣,等李修收拾完食盒,纔開口問道:“負責府裡伙食的是誰?”
“是……,是二管家崔安。”崔氏吭哧扭捏了半晌纔回答。
老夫人一臉的厭惡,說道:“攆出去,沈家不要這等忘恩欺主之人。”
老夫人終究爲崔氏留下幾分顏面,李修在嘆息中認爲崔氏應該丟卒保車。
然而,崔氏的反應卻在李修的意料之外。
崔氏略一猶豫,“噗通”跪在老夫人面前,含淚道:“崔安是錯得離譜,兒媳不該爲他求情,可是崔安離家十幾年,和家鄉早斷了聯繫。一旦離開沈家,就再無容身之地了。馬棚缺個刷馬的馬伕,就讓他去刷馬,也好過流浪在外。請老夫人看在兒媳的一點私心上,讓他暫時留在沈家戴罪立功。”
老夫人心中有些不愉,她沒有一頓小杖打死崔安,已經是看在崔氏的情面上了。可崔氏爬在地上語音哽咽的求情,她又有些於心不忍。
崔氏的言辭懇切,在李修聽來,很是感覺奇怪。
堂堂鎮國公府二管家,被攆出去後,依舊能有逍遙自在的小日子等着他。而崔氏寧可讓崔安在沈家刷馬,也不肯放他離去。這裡面必然不爲人知的隱情。
老夫人不忍心拒絕,擡頭間示意李修說話。
李修卻看見盧氏嘴角帶着輕蔑對他點頭。遂即裝作思考一番,才說道:“活罪難免,讓他刷馬倒也合適。”
李修的妥協,在大家看來十分恰當。豈不知,李修僅僅是憑着直覺,接受盧氏的建議而已。
至於別人心中猜測他是爲了討好老夫人,才放崔安一馬,着實是無稽之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