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靴子踩踏在皇城內筆直的青石路上,混合着不多的馬匹跑動聲,惹動了皇城內各個官衙內官吏們的心緒。
大小官吏齊齊走出官衙,看到的暗察司整齊的隊伍,特別是隊列前方,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修,更加讓人側目。
刀槍明亮的隊列走過每一位官員的面前,看似肅殺之氣遍佈皇城,只有李修心中清楚,這些表面光鮮的軍卒,真遇到關鍵時刻,未必好用。
李修更懷念江州鎮國公府內的那些看似老農一樣,實際上卻將殺氣隱藏在骨子裡的老兵。那些人才是李修心中最合適的人選。
百餘人的隊列在衆人的注視中過皇城,走出朱雀門,在朱雀大街上緩緩前行。
轉過一個彎,在轉過一個街角。務本坊內韋家高大的門楣已經依稀可見。
似乎有人已經提前知道李修帶領的隊伍的目的,韋家大門早早的關閉。硃紅色清漆大門前守門的兩伍軍卒手握橫刀刀柄,目露兇光的看向李修。看似豪邁狠厲,他們微微顫抖的雙腿已經不知不覺的出賣了他們心中的膽怯。
“來者止步。”
守門軍卒的高呼在李修看來和蚊子在耳邊嗡嗡一樣,不縈於懷。
暗察司的隊伍停在韋家門前,不是因爲守門軍卒的高呼,而是先禮後兵中的禮。
“這是韋府,你等還不速速退去。”守門軍卒色厲內茬的連串高呼,帶着點點牙齒磕碰的聲音。
李修面露平靜的笑容,深吸一口氣,道:“暗察司辦公,讓韋家能管事的出來說話。”
百餘位軍卒即使刀槍還在鞘中,人多勢衆所迸發出來的氣勢也不是守門的兩伍軍卒所能抵抗的。爲首一人急忙上前一步,未曾開言,臉上已經堆出諂媚的笑意。
“這位上官,小的就是金吾衛差來守門的,做不了主。您且稍等,小人着就差人稟報。”
李修點點頭,這位伍長指揮着軍士將韋家大門推開一條將將能容一人進出的小縫,一溜煙的跑進了深邃的韋家大宅內。
一個小小的不入流的伍長,李修自然不會和他計較。這次來就是針對韋家,爲難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也沒什麼意思。
很快,韋家大門堂堂正正的打開,和李修有過一面之識的韋府管家邁着八字步,穩穩的挪了出來。
韋府管家的雙腳停在門檻之內,仰望着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修,臉色陰沉的道:“狀元郎,上次來韋家,帶走了蘇老爺,今天你又是有何貴幹啊?”
“崔曉鬆。”
韋府管家冷笑道:“荒唐,來我韋家要崔家的人。李修,你這個五品小官做糊塗了吧。”
李修居高臨下看着韋府的九寸高的門檻,平靜的道:“本官接到線報,崔曉鬆如今就在你韋家。本官奉命捉拿欽犯,任何人不得阻攔。”
“韋家沒有崔家的人。您若是抓人,還請到別處看看。”韋府管家作勢後退了一步,擺出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
李修冷笑道:“明人不說暗話。崔曉鬆
在不在韋家,你心裡比我清楚。今天韋家必需交人。”
“哈哈。”韋府管家一連串的怪笑,見李修根本不爲所動,才譏諷道:“李修,你真是當官當糊塗了。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千年韋家,不是你一個五品小官能夠放肆的地方。
你以爲從韋家帶走一個蘇鏘,就能踩在韋家頭上了?也不怕讓你寒心,韋家將蘇鏘交給你,一方面是他卻是有罪,另一方面卻是看在陛下和柳相爺的面子上。別以爲韋家能交人給你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那是癡人說夢。”
“這麼說,韋家也不準備交人了?”李修居高臨下的注視着韋府管家,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問話。
“這裡是韋家!”韋府管家輕蔑一笑,“崔少爺在不在韋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郎中,你該回頭了,韋家門前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韋府管家最後對李修輕蔑笑笑,後退幾步,示意僕從關閉韋家大門。
“且慢。”李修半眯着眼睛,視線越過韋府管家,投向雕欄畫柱的韋府大院內,凝滯在松鶴延年的照壁上,輕輕嘆息着道:“老管家,本官也給你一個忠告,事關韋家前途,你還是回去問問真正主事的人。”
“不用問了,這就是老爺吩咐的。”
李修微微皺眉,道:“韋瑾蒼吩咐你這般應對?”
韋府管家冷笑一聲,道:“李修,你沒聽清楚嗎?是老爺吩咐的,不是老太爺吩咐的。”
直到韋家大門緊緊的關閉,硃紅色堵塞了李修的視線,他依舊高居馬上,一聲不吭。只是目光連連閃動,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葉成悄悄的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湊到李修身邊,仰望着道:“李郎中,您看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你想回去?”李修神情怪異的反問,葉成心中一慌,急忙低下頭來,沒敢吭聲。
“撞開門,衝進去。”
李修輕描淡寫的嘿嘿一笑,仿若在談及晚飯吃什麼一樣,狀似漫不經心,卻下達一個駭人聽聞的命令。
葉成一臉震驚牽住李修的馬頭,,不敢置信的反問:“李郎中,您說什麼?”
李修一手握着繮繩,另一手的馬鞭直指韋家大宅緊閉的正門,輕飄飄的道:“本官說,撞開大門,衝進去。”
重複的命令十分的清楚,葉成心中大驚,厲聲道:“不可。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李修玩味的看向葉成。
葉成臉色蒼白的如同臘月寒霜,瞪着眼睛道:“郎中,這是韋家啊。長安城內的韋家啊。”
“不是韋家,本官還不下令呢。難道說,你怕了嗎?”
葉成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苦笑,道:“下官是怕了。下官很怕。”
“你們怕嗎?”李修撥轉馬頭,面對百餘位軍卒。
不知何時,大抵是在李修下令衝擊韋府的時候,暗察司的軍卒都悄悄的鬆開了刀柄,任憑腰中橫刀鬆垮垮的掛在腰間,如同長了一條狗尾巴。
低垂頭
顱,低落的士氣,不言而喻。怕的不僅是葉成,這些被弘泰皇帝劃歸暗察司的軍卒,也同樣心生懼意。
“看來你們都怕了。”李修環視一週,嘆息的道:“本官說過,天塌下來,有本官幫你們扛着。看來,你們是不相信本官的。既然如此,希望你們能相信銀子。看到那道大門了嗎?”
李修轉過馬頭,馬鞭一指韋家緊閉的大門,高聲道:“十數之內,你們衝進那座大門,這月的糧餉十倍。回暗察司官衙就發放,絕不拖欠。第一個衝進去的人,官生三階,百倍糧餉賞賜。
十數之後,還站在門外的,暗察司不需要你們這樣的廢物,你們可以脫下衣衫,解下橫刀,回家去了。”
李修話音落下,百餘位軍卒你瞅我,我瞅你,沒一個人動彈的。
李修也不慌亂,馬鞭依舊直指韋家大門,大喝一聲:“馮二來,數數。”
“一……。”
馮二來毫不遲疑,高聲大喝。沒等他數到二,李修身後一聲大喝,傅堅跳下馬來,手握橫刀大步流星的奔着韋家大門衝去。
“且看末將的。”
傅堅幾步竄上韋府門前的石階,在守門兵丁的目瞪口呆之下,大腳橫飛,狠狠的踹在韋家正門光亮得能夠照出人影的硃紅色門扉上。
一個滿是泥土的大腳印子,清清楚楚的印在韋家大門上。
千餘年來,膽敢在韋家大門上留下的腳印的人,從未有過。傅堅不知不覺的在韋家家族歷史開創了一個先河。
傅堅的這一腳不是踹在韋家的大門上,而是踹在的韋家人的臉上,踹在了韋家人的心窩上。
然而,傅堅還不自覺。一腳下去,韋家虛掩的門扉只被踹出了一條不大的縫隙,還不足以讓人進出。
“給我開。”傅堅雙手按在韋家門扉上,暴喝一聲,雙臂用力。剛剛還緊閉的大門,在兩隻粗壯的臂膀下,如同一個扭捏的小姑娘,雖然不願,卻不得不打開了衣襟。
一步跨過韋家九寸高的門檻,兩隻腳都落在韋家大門之內,傅堅回頭看向李修,一臉的趁着,“末將幸不辱命。”
馮二來口中才數到四,傅堅已經站在了韋家門內。
或許是有人爲榜樣,或許是李修許下的錢財刺激。人羣中一聲高呼“衝啊”,百餘位兵丁終於開始挪動腳步。
高呼的聲音李修有幾分熟悉,排衆而出的身影李修也認識,那是傅堅的心腹手下小六子。
小六子作爲第二個衝進韋家大門的人,聽着胸口對着李修高呼,“十倍糧餉。”
李修點頭之際,見韋家沒什麼反應,大抵是心中存着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想法,百餘位軍卒終於如同一窩蜂一樣,衝進了韋家大門。
目的達到了,李修心中卻徹底沉了下來。弘泰皇帝劃給他的這百餘人內,除了傅堅、小六子等寥寥幾位,其餘的都是廢物,無一可用。
李修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旦眼前事情結束,這些人都要退給弘泰皇帝,一個不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