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的手臂在空中劃過一個完美的弧線,圓圓的鼓槌敲在橫擺着得鼓面上。
憑空“咚”的一聲巨響,瞬時間傳遍皇城內外。
“他真的敢敲?”一雙雙不敢置信的目光,伴隨着士子們壓低了的驚呼聲,齊齊的落在李修身上。
李修雙臂揮舞,咚咚聲響徹不停,愈發急促的鼓聲彷彿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衆人心中除了震撼,剩下的只是震撼。
二百多年了。大唐立國二百多年了,從未聽過的登聞鼓聲,終於在皇城內大小官員的注視下,在兩千多名大唐士子的期待注視中,不斷的響徹在皇城內外。
鼓聲如雷,敲響在衆人心中,敲出了天下士子的不甘。
然而陳舊多年的鼓面,無力承擔天下士子的期盼。
“噗”,圓圓的,如小兒拳頭大小的鼓槌敲碎了鼓面。
看着四分五裂的鼓面,和手中的鼓槌,李修一時間愣住了。
高傑見狀,心中一喜,厲聲:“大膽,竟然敢損壞皇家之物。你這是大不敬。”
李修斜了高傑一眼,冷笑道:“登聞鼓日常維護乃是內侍省負責,你還是想想怎麼和陛下交代吧。”
高傑不擔心弘泰皇帝責怪,找個小人物替罪頂缸太容易了,李修的搶白只是讓他一時爲之語塞。
宮城的大門依然緊閉,登聞鼓卻已經無法再敲。李修等了一會,依然不見有傳旨之人到來。
高傑的譏諷的面色,在李修看來可惡至極。回頭環視一週,黑壓壓的衆多士子目光中期待依舊。暗紅色的城門,好似一座亙古存在的大山一樣,恆久的矗立在眼前,更矗立在每個人的心頭。
成天門外只剩下高傑譏諷的笑聲,除此之外,只有可怕的寧靜。
“四公子,你還是回去吧。這麼久了,內宮不見傳旨之人,這就是陛下不想見你。”
“你是陛下嗎?”李修反問着,邁開大步,走向承天門暗紅色的門扉。
“你要幹什麼?”在高傑的厲喝下,李修擡頭看着承天門上鑲嵌着的晃眼的銅釘。下一刻,李修用實際行動,給高傑一個明確的答案。
“咚……”,鼓槌還是那個鼓槌,李修卻換了一個鼓面。暗紅色的承天門厚重的門扉,就是李修的鼓面,鼓槌敲擊的沉悶聲,嚇壞了在場的衆人。
“你這是……。”高傑結結巴巴的已經說不出話來。
木質鼓槌敲擊着木質門扉,任憑李修如何用力揮舞手臂,發出沉悶的聲音都是很小很小。除了李修身邊的守衛和高傑,大家只能看見李修的動作,聽不見聲音
。
然而,李修敲擊宮門的聲音也是很大很大,勝過巨獸的咆哮,蓋過九天的雷霆。這是一個名爲震撼的聲音,他直接敲響在天下人的心頭。
震驚,震撼。每個人都想說些什麼。可是看着李修孤獨的身影在卷的城門前,不斷的揮舞着手臂,每個人都又說不出什麼來。
“李修,你是瘋了,你就是個瘋子。”高傑急的直跳腳,一邊高呼着跑向李修,一邊對悶氣那的守衛厲聲叱喝,“還不拉住他,等着
的抄家滅族嗎?”
守衛不認識李修,但見到李修和高傑針鋒相對,而高傑毫無辦法時,在心裡人認定了李修不是普通人物。所以,他們沒有阻止李修接近承天門。
李修以承天門幾尺厚的門扉當做鼓面,將成個宮城當做登聞鼓時,守衛沒有阻止,是因爲他們和大家一樣,被李修的驚世駭俗的舉動驚呆了。就如同在場兩千多位士子和數百位大小官員一樣。
高傑聲嘶力竭的叫喊,將守衛兵丁從震驚中驚醒。李修依舊高高揮舞手臂,掌中的兩隻鼓槌不斷的對着暗紅色的承天門敲去。槌頭上的力量,不斷的在承天門上留下一個個不大不小的小坑。
“拉住他,拉住他。”
高傑氣急敗壞的高呼着跑到李修面前時,李修已經被守衛兵丁按在地上。兩隻鼓槌被守衛當做物證交給高傑,換來高傑毫不留情的一個耳光。
“你們都是死人嗎?就這麼讓他接近了承天門?”
守衛敢怒不敢言的退後。高傑站在李修頭頂,居高臨下的看着李修,譏笑道:“四公子,你這是自尋死路嗎?”
李修仰面看天,目光中高高的穹廬已經帶着幾分落日時的暗淡。藍天白雲,正一點一滴的被黑暗侵蝕。
“天要黑了嗎?”被守衛兵丁壓在青石地面,仰面朝天的李修所謂非所答的問道。
高傑冷笑道:“你能不能看見今天的夜晚還在兩可之間,還是擔心下你的小命吧。”
“我需要擔心嗎?”李修雲淡風輕的淺笑,在守衛兵丁的壓制下,在他們憤怒的目光中,毫不在意的道:“高公公,你的侄子高克爽未曾擔心過。韋相爺的孫子韋達慨也未曾擔心過。你說,我需要擔心嗎?”
高傑冷笑着,默不出聲。
弘泰皇帝某個角度上來說,對大唐臣子是寬容的。他容下了韋達慨的作惡多端,容下了高克爽的肆無忌憚,自然也能容得下李修的“一時魯莽”。
高傑片刻間就想到了這點,連聲的冷笑中,帶着幾分不甘。
李修閉着眼睛笑道:“還不扶我起來。主家好是霸道,客人來了,不出門迎客也就罷了,還讓惡奴欺客,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你算哪門子的客人?”高傑的聲音很冷,卻還是示意守衛兵卒拉李修起來。
論身份,論家世,李修都要高於高傑和韋達慨。弘泰皇帝能容下韋達慨和高傑,容下李修也完全不成問題。
高傑在弘泰皇帝身邊伺候了一輩子,沒人比他更瞭解弘泰皇帝的心思。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弘泰皇帝對李修心中忿恨不滿,也輪不到高傑來處置李修。他對李修只能是容忍,言語他可以言語譏諷李修,卻不能在事實質上對李修如何。
“這宮門還會開嗎?”李修站在高傑身前,自言自語道。
高傑冷哼一聲,道:“四公子,擅闖宮門,損壞內宮物品,你的罪過可大了。雜家是沒權利給你定罪,但內宮裡各位大臣都在,你還是跟雜家走一趟吧。”
李修低頭自語,道:“這承天門不讓敲嗎?“
高傑冷聲道:“這是皇宮大內,不是你家的宅門。
聽說四公子淪落鄉野十數年,看來這傳言是真的了。”
李修從頭到尾就沒看高傑一眼。此時,他終於瞥了高傑一眼,道:“既然承天門不讓敲,那麼……。”
李修嘴角挑起的弧度,被高傑看在眼裡,越發的心驚膽戰。李修領着兩千士子叩擊宮門的事他都能做出來,接下來,李修會做什麼,讓他完全猜不透。
眼見着李修邁步走向人羣,高傑心頓時慌了,大喊道:“你要去哪?你身上還有大罪未定呢!”
李修回頭,面無表情的道:“幾千雙眼睛看着我呢,我還能去哪?”
“你可不要畏罪潛逃。”
漢白玉拱橋另一邊已經被兩千多士子堵滿了,李修在衆目睽睽之下,即便是想逃,也是無處可逃。高傑的大喊是想將李修的罪名確定下來,順便噁心噁心李修。
李修在漢白玉拱橋的最高點停了下來,對着衆多的士子深深一揖,嘆息的道:“李修無能,敲漏了登聞鼓,也未曾見到陛下。李修無能,想要以宮城做鼓,卻遭到惡奴擋路。”
李修的話從滿了失落,包括韓閭馮二來在內,都以爲李修是要放棄了。高傑暗暗鬆了一口氣,看守宮門是他得責任,李修願意放棄,他當然的樂見其成的。
馮二來在下邊高呼:“四少爺,您爲大家盡心盡力,大家都看在眼裡。惡奴擋路,怪不得您。”
李修擡手下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搖頭道:“我既然代領大家來到宮門之前,就要給大家一個結果。無論朝堂上各位重臣是何種態度,終究他們要給大家一個態度。無功而反不是我李修的性格。”
李修再一次四下掃視,眼眸中盡是淡淡的決然笑意。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是我說的。我李修說過的話從來都算數,不管惡狗咬人也好,惡奴攔路也好。我以我血薦軒轅,這句話同樣是我說的,今天我李修就要要憑藉一腔熱血,敲開這緊閉的宮門。”
李修瞥了一眼擋在宮門前的高傑,輕蔑的道:“登聞鼓碎了,我能以宮城爲鼓。宮城前有惡狗擋路,我就能以天地做鼓。我倒要看看,誰還能擋住這天地之鼓。”
李修說罷,乾淨利落的噗通一聲跪落塵埃。咚的一聲,以額砸地。
漢白玉拱橋發出清脆的響聲,雖然微弱,卻足以令所有人目瞪口呆。這一刻,大家明白了,李修所謂的以天地做鼓,是何種的豪邁。
以身爲鼓槌,以天地爲大鼓,李修敲擊的不是鑼鼓,而是人心。
“權臣當道,奸佞叢生,請陛下出宮爲天下讀書人做主。”
李修一聲呼喊,一個叩首。叩首的豪邁與呼喊的悲壯,在天地之鼓下,敲響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如同九天落雷,震徹寰宇。
“噗通。”馮二來上前一步,跟在李修身後跪倒,跟着李修的節奏叩首呼喊。
“噗通。”韓閭咬着牙跪倒,高呼叩首。
“噗通,噗通……。”跪倒在地的聲音不斷,接二連三,兩千多名士子跪落塵埃的聲音,共同匯聚成一首天地間最悲壯的呼聲。
然而,宮門繼續緊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