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位頂盔戴甲的軍卒,將李修和馮二來兩人死死的圍在當中。面對面前泛着寒光的刀鋒,兩人不敢稍動。
“你們是什麼人?”李修沉着臉詢問,他看得出來,面前的軍士不是千牛衛那樣的花架子,應該是經歷過戰陣拼殺的精銳。
李修的先聲奪人沒有取到效果,軍卒只是目不轉睛死死的盯着李修。李修毫不懷疑,一旦他展露出敵意,眼前高高舉的橫刀一定會快如閃電的劈下來。
腳下只不過是務本坊內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勉強能夠讓兩輛馬車相錯而行。記憶中似乎也沒有哪位大人物是居住在務本坊的,爲何小小的院子內,竟然能跳出百餘位精壯的軍卒。這未免有些離奇了!
李修悄悄的一點點側頭,想看清身旁小院子的全貌。
正當李修的視線就要將小院子闊進來時,一箇中年軍官樣子的人,排開軍卒,來到了他的面前。
“你們是什麼人?”
李修暗暗鬆一口氣,有人說話就好。他擔心的就是這幫軍卒一聲不吭,直接下手殺人。
“在下江州鎮國公府李修,此次是來長安參加春闈的。”李修一指馮二來,說道:“這是我的長隨馮二來,以前在北疆大營中爲國效力。”
百餘年軍伍世家,鎮國公府在大唐軍方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李修特意取巧,沒說自己是柳夫子的學生,只說了家世。
李修的小計謀還算好用,帶頭軍官雖然沒有命令軍卒放下刀槍,但他的臉色緩了下來,“趕考士子應當穩重纔是,在長街疾奔,成何體統?”
李修苦笑道:“在下本想去定國公府拜見家裡長輩,卻不料想被人追殺,無可奈何下,只能狼狽逃竄,讓將軍見笑了。”
“是他們追殺你們嗎?”爲首軍官遙遙一指。
軍卒微微側身,讓開一條小路。李修順着看過去,震驚的發現,那些追殺他的漢子,都已經躺在地上。
“多謝將軍救命之恩。”李修連忙一揖到底。
爲首軍官側身讓過,沒受李修的禮,說道:“是本將軍分內的事。不是爲了救你。”
馮二來臉色很難看,肩頭輕撞李修。李修在他的示意下又看向那些追殺他的漢子。
忽然,李修感覺有些不對。圍在那些漢子身邊的軍卒橫刀已經入鞘,或是拽着衣領,或是拽着大腿,正拖着那些漢子的身體。還有些軍卒正用一桶桶清水,沖洗着地面。
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股血腥味,讓李修神情大變,臉色蒼白的問道:“他們……?”
爲首的軍官點點頭,“你不是看到了嗎?”
空氣中血腥味漸濃,李修想到剛剛還是活蹦亂跳的十幾位大漢,轉瞬間,甚至都沒聽到廝殺聲,就已經不明不白的變成了一句句屍體。
“哇……!”
李修只感覺胃部一陣抽筋,嘴角發麻,忍不住彎下腰,鼻涕眼淚齊出,大吐特吐。
李修也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只感覺胃裡已經沒有了東西,連清水都沒有了,只剩下乾嘔,卻還是止不住胃部的抽搐。
“可憐的孩子……,進來喝口水吧。”院牆內傳來一聲莊嚴的聲音,雖輕卻讓人忍不住去注意。
“不行!“爲首的軍官想都不想,直接否決了院牆內的聲
音。
李修繼續忙着他的嘔吐,馮二來不住的敲打着他的後背。圍在身邊的軍卒手中亮閃閃的橫刀至始至終從未歸鞘。
“鎮國公沈家的孩子啊。萬一被你們嚇個好歹,恐怕就是你們主子也不好和他家長輩交代吧。”院裡那個莊嚴的聲音再一次說道。
或許是鎮國公沈家這個詞打動了爲首軍官,皺着眉想了片刻,才冷着臉道:“姓李?卻是出自鎮國公府?你叫李修?”
“我剛剛就說自己交李修了,是你不聽清楚。”李修在心裡腹誹着,嘴卻乾嘔着沒空說話。
馮二來變幫李修敲打後背,邊替李修說道,“就是我家少爺。”
“可有憑證?”爲首軍官的語氣依舊冷冷。
李修聽到定國公召見時,不知道定國公沈彥會是什麼想法。抱着有備無患的念頭,特意的帶上鎮國公送給他的那把象牙摺扇。
聽到爲首軍官對他要憑證,他想也沒想,一手扶着膝蓋,一手探進了懷中。
“呲啷”一聲,李修手剛剛伸進懷中,就感覺帶着冷意的刀鋒架在了脖子上。
李修沒敢動,這個時候也忘記了嘔吐,發麻的雙脣含糊的說道:“別誤會,憑證在懷裡呢。”
“慢慢的拿出來。”爲首軍官的刀鋒就壓在李修的脖子上,隨着說話似乎還多用了幾分力氣。
李修的頭皮發麻,頭髮都炸起來了,兩輩子加起來,也從未有過刀架在脖子上的經歷。看那位軍官的做派言語,李修完全相信,一旦自己接下來的動作惹起他的懷疑,這位軍官手中的橫刀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砍下去。
李修一點一點的,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摺扇,側着臉遞給爲首軍官。
爲首軍官接過摺扇,打開之後仔細端詳了半晌,才收回架在李修脖子上的刀鋒。
爲首軍官仔細打量李修,皺眉想了想,才揮揮手,示意圍在四周的軍卒收刀歸鞘。
“跟我來吧。”
爲首軍官走在前方,李修和馮二來對視一眼,老老實實的跟在他身後。其實李修很想說,不用麻煩了,大家各走各的,但這話被他放在了心裡,沒敢說出口。
路過那十幾位大漢的伏屍之處,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李修又忍不住乾嘔了幾聲。
爲首軍官冷笑一聲,道:“倘若你們也是手持武器,下場就和他們一個樣。哦……,你們還要謝謝身上的衣裳,若不是你們一個書生打扮,一個是家僕裝束,也是這個下場。”
李修聽言,心中一個激靈,不禁回頭看向馮二來。
馮二來更是不堪,臉色慘白,雙腿打顫,心中連呼僥倖。若不是他爲了帶李修離開而扔掉了軍弩,此時他就是躺在地上,被軍卒拉拽的屍體了。
長長出了一口氣,馮二來緊走兩步,跟在李修身後。
拐了兩個彎,在軍卒的簇擁下,李修跟着爲首軍官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前。
緊閉的門扉上的暗紅色朱漆已經大半剝落,核桃木本來的紋路暴漏在空氣中。爲首軍官沒有推門而入,而是整理下衣襟,對着大門深施一禮,恭敬的道:“王爺,末將將人帶來了。”
“王爺?”李修在心底重複着這個稱呼,卻是大感奇怪。大唐王朝那個王爺不是錦衣玉食,怎麼會住在這
般寒酸的笑院子裡?
在不爲人知的地方,或許有落魄王爺。但一個落魄王爺怎麼會養得起這般精壯的護衛?
“進來吧。”還是那個莊嚴的聲音。
爲首軍官輕輕推開門,將百餘位軍卒擋在了院外。李修帶着滿肚子的疑惑,走進了小院子。
院子不大,看樣子最多不過是一個三進小院。繞過照壁,就是一個不大的庭院。如同大唐普通小院一樣,庭院中種着一株用來乘涼的大樹。
剛值初春,還沒到萬物生髮的時候。兩人合抱的大樹上還是乾巴巴的枝杈,看不到半點綠色。
讓李修感到奇怪的是,一位看不清面貌的男子正躺在樹下的躺椅上,手中握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古書,在冷風中享受着陽光。
很是怪異啊。這等時節還不是乘涼消遣的時候吧。而且他身下的椅子,似乎也有些時間了。大半的黑漆已經掉落,搖晃間,不斷的響起吱吱嘎嘎的聲音,彷彿下一次就會散架。
“這是誰家的王爺呢?”李修在心頭揣度,難道是此人姓王叫爺?
李修搖搖頭,怎麼可能會有人起這樣的名字呢?
“寒室簡陋,實在不是待客之道。”男子看似客氣,卻高傲的很,根本沒有在躺椅上起身,只給李修一個側影,連眼神都未曾看過來。
李修輕輕擡腳,剛想走到男子身前,就被爲首軍官的大手攔住了,“就在這裡說話。”
小小的院子,處處透漏着古怪,門外就是上百外殺人不眨眼的軍卒,李修不敢造次,急忙站在原地。
“哎……!”一聲長嘆之後,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書籍,帶着幾分惆悵,幽幽道:“你們啊,就是太過於死板了。馬上又要換地方了,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末將奉命行事,還請王爺贖罪。”爲首軍官的態度恭敬,語氣卻是十分的堅決。
“哎……~”又是一聲長嘆,男子緩緩道:“你說你是沈靖家的孩子,怎麼會姓李?”
“這個,一言難盡。”
“姓李好啊。”男子郎洋洋的道:“你若姓李,五百年前,我們還可能是一家人呢!”
爲首軍官對着男子施禮,強硬的道:“還請王爺慎言。”
男子笑笑,隔着好遠,李修都能聽出男子笑聲中的輕蔑。
小院陷入了冷場,李修尷尬的站着,爲首軍官緊盯着男子,似乎害怕他一眨眼睛,躺在躺椅上的男子就會消失一樣。
“沈靖那個老匹夫最近還好嗎?”
男子忽然開口,李修一愣,急忙答道:“託貴人的福,爺爺身子還很硬朗。”
“別託我的福,我沒福給他用。”男子語帶憤慨,道:“是我託他的福纔對。沒沈靖,我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王爺慎言。”爲首軍官搶在李修身前,擋住了李修的視線,冷冷的道:“王爺,別讓末將爲難。”
“哼!”一聲冷哼,男子不在多說。許久之後,李修又聽他說道:“江州府哦,好地方啊。賞賜去江州府,也有二十多年了。城外的凌江水,還是那麼清甜嗎?”
“王爺慎言!”
爲首軍官渾身一顫,大喝了一聲後,轉回頭,對李修道:“好了,你們也該走了。這不是你們呆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