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受高溫炙烤的莫天行在山道旁勉力折斷幾片蒲扇大的樹葉,用野山藤蔓串成一圈,圍在腰間,拖着重如山嶽的雙腿,緊趕慢趕,總算在太陽落山前趕回苦竹精舍。莫天行回到竹屋,連門窗都沒顧得上關,累的趴在牀上,全身就像散了架。足足休息了半個多時辰,總算緩過勁來,飢腸轆轆的他摸了摸乾癟的肚皮,瞅了瞅窗外的暮色,見師兄師姐房門緊閉,輕聲嘆息:“看樣子,飯點已經錯過了,今晚只能餓着肚子過夜了。”
莫天行關上門窗,重新選了一套合身的衣服,扔掉腰間的樹葉圍裙,換好衣衫,便向竹舍背後的水潭走去。走到水潭邊,他捧起一汪清水,捂住臉面,那種清涼蘇爽,讓人精神一振。他正欲脫掉鞋襪,除去衣衫,去那水潭中肆意清洗一番。突然,身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莫天行轉身一看,正是二師姐趙詩詩。他連忙站起身,道:“詩詩姐,你怎麼來了?”
“姐姐當然是看你來了,那赤炎石中的火毒非比尋常,看似被你化解,實則少數餘毒殘存在你的體內,若是碰到這潭水中的寒氣,一冷一熱,恐怕你須臾間便有性命之憂。”趙詩詩一臉正色的道。
莫天行頓時大驚失色,連忙收回雙腳,內視丹田,果然發現在潭水寒氣的牽引下,體內隱藏的火毒蠢蠢欲動。若詩詩姐來晚半步,自己此時已經置身潭水之中,那時火毒必將爆發,以這疲憊之軀恐怕難以抵擋火毒攻心。想到這兒,莫天行不禁冷汗涔涔,感到一陣後怕。
看着莫天行臉色青白交加,趙詩詩便知果然被言中了,當即從懷中掏出一枚高約兩寸的玉瓶,遞給莫天行,道:“小師弟,赤炎石的火毒在多年前便被太陽峰一脈的前輩發現,經過多年試藥,早就發現了醫治火毒之法,並採集藥草製成瞭解毒丹。這瓶中便是解毒丹,你趕緊服下一粒,餘下的,你就收好。每次做完功課,務必服下一粒解毒丹,方可安然無事。”
莫天行大喜,接過玉瓶,拔掉瓶塞,倒出一粒乳白色豆粒大小的藥丸,送入口中。那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潤的藥液順着咽喉吞入腹內,片刻之後,體內的火毒猶如野火遇暴雨,很快便被消滅了。莫天行睜開雙眼,道:“謝詩詩姐賜藥之恩。”
“沒事就好,說起此事,也是我的疏忽,以爲小師弟入門前已經打下根基,第一次做功課應該不是難事,只待明日提及此事。誰知小師弟向道之心如此堅韌,竟能在日華池修煉幾個時辰,導致火毒淤積體內,險些誤了小師弟的性命。”趙詩詩說到這兒,也是一臉的自責。
“詩詩姐,你不必自責,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自上山以來,蒙你多番照顧,師弟感謝你還來不及,又怎會怪你。”莫天行笑道。
“咕咕”,莫天行的肚子突然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引得趙詩詩注目。
趙詩詩道:“小師弟,你餓了吧?”
莫天行尷尬的抓了抓後腦勺,道:“今日修煉時忘了時辰,錯過了午飯,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勤於修煉,忘了時辰。午飯時,師父見你不在,問到你,得知你做功課忘了時間,非常高興,特意推遲了午飯的時間,等你回來一起吃呢。這不,我一直在竹舍等你回來呢。”趙詩詩道。
“啊,詩詩姐,你一直在竹舍?”莫天行大窘。
“怎麼了?”趙詩詩不解的問道,突然想起什麼,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這讓莫天行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進去,樹葉蔽體的狼狽樣想必都被詩詩姐看在眼裡了,委實丟死人了。
趙詩詩見莫天行臉色通紅,知其臉皮薄,便停止笑聲,轉過話題,道:“小師弟,那我們去膳房吧,師父他們已經等了許久了。”
莫天行見趙詩詩沒再提起囧事,神色倒也沒那麼緊張了,想到師父仍餓着肚子等着自己,心裡十分感激,也不管腿上的灼傷,一路小跑,奔向膳房。
膳房,位於靜堂的左側,連着廚房。太陽峰的膳房很大,能夠容得下百人進餐。自數百年前仙魔大戰,太陽峰一脈死傷衆多,由盛轉衰,傳到御風子手中,同輩弟子已經不足十人,之後年老者陸續歸墟,再加上御風子生性淡泊,多年來只收了九位弟子,九弟子死後更斷了收徒之念。加上莫天行這個新入門的弟子,太陽峰一脈也不過十人之數。御風子見門下弟子稀少,偌大的膳房顯得冷清,便安排風玄等人在廚房邊搭建了一間木屋,用做衆人就餐的膳廳。
太陽峰,膳廳。
御風子作爲師門長輩,獨自坐在上席,衆弟子分兩排坐下。御風子單手杵着腦袋,似乎有些睡意。其他弟子相互攀談,隨意說些閒話打發時間。
周易瞅了瞅門外,道:“大師兄,趁小師弟和二師姐沒來,我們打個賭,看看我的卦象靈驗不?輸的那個人,罰掃茅廁十日,如何?”
風玄對打賭本無興趣,不過此刻閒來無事,便笑道:“老五,你家傳的神算就不要拿出來招搖了,自你入門,什麼時候靈驗過?”衆弟子大笑,即便是御風子也忍不住露出些許笑意。
周易被風玄提起陳年往事,毫無羞愧之色,反而振振有詞道:“天有不測風雲,之前是我運氣不好,修煉過度,精神不佳,所以算錯。方纔,我測了一卦,我敢斷言,小師弟此時仍在日華池,二師姐正在路上。”
風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猜小師弟不到盞茶功夫就到。”
風玄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莫天行當先踏入膳廳。衆人紛紛大笑,周易雙手抱頭,痛苦的道;“小師弟啊,你怎麼也是我的剋星啊?真是流年不利,時運不濟。”
御風子見莫天行和趙詩詩走進膳廳,臉露笑意,道:“老九,回來了,趕緊入座,老八,趕緊上飯,老道的五臟廟早就空了。”
“好嘞”,王信健步如飛,竄進廚房,端飯菜去了。
看着風玄等人毫不加以掩飾的調笑,周易臉上掛不住,忙道:“師父,您都餓了半天了,我去幫幫老八。”說完,在衆人的大笑聲中,落荒而逃。
莫天行看着堂內各位師兄笑容怪怪的,又見五師兄周易霜打茄子似的,感到莫名其妙,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二師姐,道:“詩詩姐,五師兄怎麼了,他生病了嗎?”
聽到莫天行這句話,堂內再次爆發大笑聲,風玄知道莫天行年幼,心思單純,微笑道:“小師弟,你五師兄確實有病,而且病了很多年,他得的是黴病。”
“黴病?”莫天行十分納悶,暗思:世上竟然有這種病,委實聞所未聞。
趙詩詩心思敏捷,聽了風玄這句話,加以推敲,便猜到事情的始末,道;“小師弟,大師兄口中的黴病不是凡塵所說的病。你可知你五師兄爲什麼叫周易嗎?”
莫天行搖了搖頭。
趙詩詩道:“五師弟出身相術世家,我曾聽他說,他母親在生他的前一晚,夢到了周文王。那周文王可是卜卦聖手,他們周家的老祖宗十分高興,於是便給他取名周易,對他抱以衆望。哪知五師弟學習相術多年,爲人算卦,那是卦卦不靈,惹得周家老祖震怒,認爲他有損周家名聲,便將他逐出周家。離開周家後,五師弟四處流浪,用幼時學來的相術行騙。小師弟,你猜猜後來怎樣了?”
莫天行聽的津津有味,被趙詩詩這麼一問,想了想後,仍舊搖搖頭,道;“詩詩姐,那後來怎麼了?”
不等趙詩詩開口,座上三師兄錢書哈哈笑道:“後來啊,我們的五師弟,也就是你的五師兄,竟然盯上了師父,以爲師父他老人家是個酒鬼,容易騙。”
“砰”,錢書下文還未出,一個硃紅酒葫蘆砸了過來,不偏不倚,正中三師兄錢書的額頭,登時額頭紅了一片。順着酒葫蘆扔出的方向看去,只見御風子滿臉怒氣的盯着三師兄錢書。錢書背過御風子,衝莫天行吐了吐舌頭,再也不敢吭聲。
趙詩詩很無語的看了一眼錢書,接着說道;“於是乎,五師弟就被師父教訓了一頓。五師弟見師父道法神妙,便苦苦哀求師父。師父仁慈,見五師弟根骨不錯,便將他度上山來,收歸門下。五師弟上山以後,雖然改了江湖行騙的行徑,但是喜歡給人算卦的毛病仍舊變不了,時常與我等打賭。說到打賭,五師弟運氣之差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那是逢賭必輸。所以,大師兄說他是黴病,倒也貼切。”
“哦”,莫天行若有所思,深以爲然,再聯想到進門的情形,想必五師兄與人打賭,又輸了。想到這兒,莫天行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就連腿上的傷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