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和蟲豸道幾人始終隱匿着身形,前進速度並不很快。
一隊隊蠱蟻從四面八方趕來,綴着莫乍白與閆思光兩人氣息緊緊跟在後面,等他們最終趕到前者所在位置,時間已過去了五六分鐘。
閆思光一路邊探察古窯狀態,邊時不時地蹲下來對着磚石上裸露出的陣紋流口水,就算以他在陣法之道上造詣,面對每隔三四座就會出現一個的全新陣法,也很難僅憑一鱗片爪判斷出窯底全貌。
而越是這種罕見的未知心情,越讓他興奮到不能自拔。
“老閆你能不能快點,這種速度比我們還慢的恐怕就只有馬虎馬賁兩兄弟了。大小姐生死不知,這些陣法藏在窯底又不會跑!”莫乍白連續等了幾次,就開始有些不耐起來:“等組織大部隊過來,你恐怕得天天在這裡研究好幾年,研究到吐才行。”
閆思光起身扶了扶眼鏡,胖胖的臉上同時泛着油光與快樂:“你懂什麼,這些東西別說幾年,就算研究一輩子我都不會吐。陣法與寶石力量激發之道,其實關係着我們整個修行者文明的起源傳承,你以爲修行之道到了所謂宗師境界就是盡頭嗎?”
宗師境界之後?
莫乍白瞬間來了興趣,他知道這些年來閆思光本身修爲一直停滯不前,之前所做的大部分研究課程也都拋下,專心致志地鑽研陣法之道。只是從未想過這一道的研究,居然還能與修行文明的起源傳承,以及能讓全華夏宗師都瘋狂的更高境界。
“所以……大一統?”
“唔,大致方向。聽聽就好,千萬別外傳!”閆思光這才意識到自己激動下說漏了點東西,語氣含混起來:“而且到現在爲止都還只是個猜測,做不得準。”
即便本身距離宗師境尚有一段距離,莫乍白也知道這段話傳出去之後會在整個修行者世界掀起軒然大波,聞言很快點點頭未再追問。
然後他鼻翼突然微微聳動,整張臉瞬間變色。
目力所見處,一行黑色螞蟻正從古窯旁悄然四散退走。
“行軍蟻,有蠱道高手!”
——三個黑衣蠱道宗師、青丘和他手下兩男兩女,同時在背後一處古窯旁現身。
方纔兩人那段對話,全部落在了他們耳內。
青丘臉上神情古怪似乎仍在消化閆思光提出的陣法理論,動作卻一點都不慢,將腕上那串金字塔綠幽靈生生捏碎一顆,任由剩下十幾顆散落滿地。
“祖巫帝江!祖巫句芒!祖巫共工!祖巫祝融!”
捏碎的綠幽靈化作團帶着綠色的晶狀粉末,在空中凝結扭曲了大約半秒鐘,就化作道長龍被他悉數吸入鼻內:“請上我身!”
最後四字一出,他體型未變但整個人周圍瞬間亮起層金屬質感的淡黃色光芒,兩步就跨越至少三十米的距離。也沒用任何拳掌腿招……就這麼用自己肉身,毫無花哨地,撞上只來得及擺出防禦姿勢的莫乍白。
後者滿臉駭然神情一閃而過,然後整個人像條面口袋般拋飛出去,摔到背後一座燃燒中的古窯窯身上,又緩緩滑落。
窯體堅硬的磚塊上裂出幾道碎紋,一股超強熱力從中散逸而出將他髮梢灼的發黃蜷曲,卻再未有任何反應。
同時請四大祖巫上身的青丘,在用自己身體撞上去那一刻。
就已經將這位面相兇惡本人卻頗爲和善的武術家,活生生震斃。
最後一股勁力爆發,將他看似完整的屍體從內而外炸開,直接化作一團肉泥。
另一邊。
青丘手下兩男兩女並未出手,蟲豸道三個蠱道宗師這次卻是毫無保留,一開始就同時捏碎枚晴水翡翠圓珠,各自從口內、皮膚中、突然裂開的胸腔裡,吐出三條造型詭異,能令任何昆蟲學家瞠目結舌的蠱蟲,朝閆思光直撲而去。
三條蠱蟲在半空中化作道流光,同樣在後者還沒做出任何反應前,一條抓住他天靈蓋、一條抱住臉,剩下一條則乾脆盤到了他脖子上。
腥臭氣息傳入鼻腔,閆思光直挺挺的倒地,胸膛卻仍在微微起伏着。
三人並未下死手。
這一次,同時聽到關於大一統陣法、宗師境界之後道路的青丘與他們,哪怕連眼神都未交流過半次,也依然完成了默契至極的合擊。
搏殺莫乍白,活捉閆思光!
聽到關於“大一統陣”的理論之後,同樣身爲宗師境的四人,怎可能不動心!?
古窯城內無數的陣法、財富,與潛龍淵組織的深仇大恨,比起幫助他們找到突破宗師境界道路的機遇來,前兩者都可以不值一提。
青丘衝三人點了點頭,眼內光芒閃動意味難明。
事情發展到現在,就算他也暫時未想好雙方合作究竟該走到哪一步——解決掉共同敵人“潛龍淵”之後,或許有機會藉助底牌將三人永遠葬在古上嶴湖底,但四位宗師間的大混戰中,就算他自己也沒把握一定能護住閆思光性命。
蟲豸道三位宗師當然非愚蠢之輩,青丘想到的一切他們也早就想明白。其中一人走過去拎其暈倒在地的閆思光,沙啞着聲音朝後者問道:“合作?”
“合作。”青丘深吸口氣,緩緩點頭。
直到此刻,雙方原本因爲面對無邊財富而破裂的合作關係,才又再度重新建立。
……
……
“潛龍淵的人已經被幹掉三個,活捉一個了。”
臥蠶眉道人捻着手上松石珠串,閉了閉眼伸手在虛空畫了了個“紫薇諱”諱令,再度睜開時臉上已帶着點笑意:“不錯,刑兵的青丘和蟲豸道那三個宗師,做螳螂做的挺有成就麼。”
飛行在整片空間穹頂的透明鸞鳥不斷傳回訊息,令他如親眼目睹般將前方戰鬥場景看的清清楚楚。只可惜法訣所化鸞鳥沒有“同聲傳遞”功能,方纔令青丘與蟲豸道重回合作關係的原因,並未落入他耳內。
這位“焉道”組織高層,最關心仍是繼續削弱螳螂與蟬的實力,讓他們這隻黃雀能最終獲得眼前這整座古窯城的全部所有權。
那樣的話……此消彼長,或許我們“焉道”就能取代“潛龍淵”,成爲華夏修行者勢力中最大的龍頭吧。
“師父,我們跟哪邊?”
半空中的鸞鳥指出三個方向,一邊是仍未所覺的贏行天與姬亦鳴,一邊是那李琦周澤師侄,剩下那邊則是剛剛搏殺莫乍白活捉了閆思光的刑兵蟲豸道衆人。
臥蠶眉沉思了下,不急不慢地朝南方行去。
“不論打的怎麼樣,贏行天這位頂尖武道宗師肯定會被排在最後。既然先看戲,當然要挑最精彩的來看。”他摸了摸鼻子,威嚴臉上露出絲笑意:“我倒想知道,一個巫道宗師外加三個蠱道宗師,究竟能不能奈何得了贏行天這種存在。”
背後三個弟子覺得奇怪,不知師父爲何對潛龍淵最近幾年冒出來的“贏行天”如此有信心,卻也未再多問只是跟在臥蠶眉身後,慢悠悠地朝南走去。
後者則時不時蹲下身子,從某塊裸露陣紋上扣下顆什麼寶石,小心地藏進兜裡。
這些徒弟們早習慣了師父如此做派,只有剛被罵“眼皮子淺”的那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咱們這兒最看重雞毛蒜皮的……應該是師父您老人家吧?
腹誹的話當然不會說出口,但此情此景也讓三人緊張心情漸漸放鬆下來,只盡量收斂身上屬於道門修士氣息一路向着南方而去。
Wшw ●ttκǎ n ●Сo
透明而淡青色鸞鳥時不時從空中飛回來報告情況,臥蠶眉道人見事情果然如自己預料般,青丘等人已衝着李琦周澤方向而去,不由得撫掌微笑:“那邊以八打二戰鬥估計很快結束,接下來就是本場最精彩的一幕。好想快點看到那幾個傢伙自以爲勝券在握,然後發現踢到平生最大的鐵板,究竟會是何種表情。”
身後三名徒弟聽的心生不解,遲疑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那個叫贏行天的到底有多厲害,能讓您老人家這般推崇?‘刑兵’和‘蟲豸道那邊不算手下,畢竟有一個巫道宗師和三個蠱道宗師,四比一呢!’”
臥蠶眉摸着手上雲蓋寺綠鬆串珠,滿臉的意味深長:“師父我也是宗師,你們覺得我比刑兵那青丘來……何如?”
三名弟子從未見過青丘與師父交手,哪裡能知道兩者誰強誰弱。聞言面面相覷了好幾秒,纔有個稍聰明點的趕緊答上了這道送分題:“當然是師父您,那青丘何德何能與您相提並論!”
臥蠶眉一副“理當如此的”表情毫不客氣承認:“那你們認爲,我比他強多少?”
這題太難,三人都答不上來。方纔回答那人見師父望向自己,連背上都冒出層白毛汗來,只能幹着嗓子笑:“這個徒兒真不懂,還請師父指點。”
“宗師境,只是一種統稱。指的是在各自領域走到極致的修行者,是當今修行界實力最頂尖的一批人——華夏排行榜中前二十位不一定全是宗師境,但扒拉扒拉數出來十七八個肯定沒問題。”臥蠶眉一邊緩步向前走,一邊又蹲身扣下顆黃豆大小的羊脂玉,吹了吹上邊泥灰喜滋滋塞進口袋:“但武、道、巫、蠱這些傳承中,各種心法武技多如牛毛,你們覺得每一種修煉到極致的戰力會是一樣嗎?”
“有易學難精的,易學易精的,還有些據說幾百年都沒人能練成的。再加上各門傳承完整度、側重方向都不盡相同。就算同是宗師境界,論起戰力來用天差地別形容都不爲過。”
“四大完整傳承之中,武道是毫無爭議的第一戰力。哪怕不像我們道門、巫門和蠱門有着種種千奇百怪的神奇能力,但所謂一力破萬法,正面戰鬥中武道宗師根本不會給你機會使用這些能力。所以就算其餘幾門傳承再怎麼完整,大部分修行者也都會選擇門武技修煉,像師父我教你們修煉《太乙金身》就是這個道理。”
幾名學生點點頭,這些修行界的知識他們本也大致清楚,只不過從未像今天臥蠶眉道人說的這般清楚透徹:“所以那位‘潛龍淵’的贏行天,所修煉功法很強?”
“豈止是強,簡直強到不可思議。”臥蠶眉臉上付露出悻悻之色,摸了摸鼻子:“這少年從四五年前突然憑空出現,而且出來就位居潛龍淵高層。一身‘潛龍心經’比原本幾個潛龍淵老牌高手都要精深,我見過一次他戰鬥……幾乎是遠超當世強者。”
三名“焉道”弟子露出或驚駭、或神往之色。
這樣一個和他們年歲相仿,甚至更年輕的宗師武道實力冠壓當代,只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潛龍淵的‘潛龍心經’,真有這麼強大嗎?”
“人家號稱整個華夏最古老的修行者勢力傳承,自己把自己當初文明守護者,當然有其獨到之處。”臥蠶眉嘴上說着誇讚的話,臉上表情卻顯然對潛龍淵頗爲不屑:“讓贏行天真正強大的,還是因爲他自創一門叫做‘行天決’的武學。”
說到這裡,空中那隻紫薇諱諱令符咒所化鸞鳥悄然飛了回來。
臥蠶眉微微閉眼,再度睜開時眸內閃過一絲流光:“最後兩個潛龍淵成員也被他們幹掉了,準備去看一位頂尖武道宗師暴怒之下的實力,究竟有多可怕吧!”
一直聽他說贏行天的可怕之處,那三名子弟自己已開始忍不住膽怯起來。
“既然他這麼強橫,要不咱們還是乘雙方戰鬥時挖幾座古窯,弄點兒寶石陣法和裡面的古陶瓷器算了吧?”
臥蠶眉氣的差點跌個踉蹌,冷着臉瞪了說話那小子一眼:“我們是修行者不是神仙,就算贏行天再怎麼強橫……一人對上四個大宗師,贏了不是重傷也至少是油盡燈枯。要是這種情況下還不敢虎口拔牙,咱們‘焉道’乾脆解散了出去要飯算卦吧!”
蟬、螳螂、黃雀。
在這古上嶴湖底的巨大空間內,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獵殺。